三天后,林昊站在邮电总局对面的副食店门口,手里拿着一瓶北冰洋汽水,眼睛盯着邮电局的大门。
早晨九点,北京城开始苏醒。自行车流像潮水一样涌过长安街,铃声响成一片。穿蓝色工装的工人、拎着菜篮子的妇女、背着书包的学生——1977年1月18日的普通一天。
但对林昊来说,今天一点都不普通。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这是陈九如借给他的。表盘有些磨损,但走时很准。九点零七分。
按照计划,柳随风应该已经进了邮电局,以“采访先进工作者”的名义接触那个负责收发电报的办事员。苏小晚和雷猛在郊区走访最后一个受害者家庭。文清在家里赶制那份“特批返城名额”的假文件。
而林昊的任务,是等。
等那个可能出现的接头人。
三天前的分工会后,柳随风用了两天时间从他表哥那里套出信息:东风街道办确实有个负责收发信件的老李,五十多岁,最近突然抽上了带过滤嘴的大前门,还在旧货市场淘了块旧手表。
“老李说是一个远房亲戚送的。”柳随风昨晚汇报时,脸上带着惯有的狡黠笑容,“但我查了,他那个亲戚三年前就死了。”
更关键的是,白鸽连续三天截获了从北京发往上海的电报,用的还是那个密码本。最新一封是昨天下午发的,译电内容是:“新货已备,可出。”
时间、地点、数量都没说。
这说明,骗子今天可能会来取“货”——也就是新的诈骗目标信息。
林昊喝了一口汽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他的目光扫过邮电局门口每一个进出的人。
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黑色人造革包。
一个穿军大衣的年轻人,在门口徘徊了两分钟才进去。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得很慢。
九点二十三分。
邮电局里走出一个人。
林昊的身体微微绷紧。
是柳随风。他腋下夹着笔记本,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朝对面副食店走来。经过林昊身边时,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二楼电报窗口,穿灰色中山装,戴眼镜,左手无名指有块疤。”
说完就径直走了,像根本不认识林昊。
林昊放下汽水瓶,走进邮电局。
大厅里人不多。木质柜台漆成深绿色,上面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子。左边是邮寄窗口,右边是电报窗口。林昊走上二楼,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咯吱作响。
二楼更安静。电报窗口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在低头打算盘。窗口前站着三个人在排队。
林昊一眼就锁定了目标。
灰色中山装,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很平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大约四十岁,中等身材,看起来像个机关干部。他左手扶着柜台,无名指靠近指根的地方,确实有一道淡褐色的疤痕,像是烫伤留下的。
林昊排在他后面,中间隔了一个老太太。
轮到灰中山装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电报纸,递给工作人员。
“发加急。”声音不高,带着南方口音。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电报纸,开始翻译成电码。林昊站在斜后方,假装看墙上的电报资费表,眼睛的余光盯着那张纸。
电报纸上的字不大,但林昊的眼力足够看清最上面一行:
“刘建国同志:事已办妥,三日后可来京。王。”
很普通的电报内容,看起来像是朋友间的约见。但林昊注意到几个细节:
第一,收报地址写的是“上海虹口区四川北路128弄”,正是白鸽之前查到的那个死信箱地址。
第二,“三日后可来京”——如果今天发报,三日后就是1月21日。
第三,落款的“王”字,笔画最后一勾很特别,是向上翘的。林昊在白鸽破译的电报纸复印件上见过这个签名。
这就是接头信号。
灰中山装付了钱,拿回收据,转身下楼。经过林昊身边时,两人视线有短暂的交汇。那人的眼睛在镜片后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完美符合一个普通机关干部的形象。
但林昊看见了别的东西。
那人的右手虎口有很厚的老茧,不是写字磨出来的,更像是长期握什么东西磨出来的。扳手?枪柄?
林昊等他下了楼,才走到窗口。
“同志,我想查一下上个月的电报记录。”他拿出文清伪造的介绍信——盖着“北京大学历史系调研小组”的公章,研究课题是“新中国邮电事业发展史”。
工作人员看了看介绍信,又看了看林昊的学生打扮,没起疑心:“查哪天的?”
“1月15日到17日,从北京发往上海的电报。”
工作人员翻出登记簿。林昊快速浏览着。果然,1月15日、16日、17日,连续三天都有电报发往那个虹口区的地址,发报人署名都是“王”,留的联系电话是一个根本打不通的号码。
“同志,这个‘王’是你们这里的常客吗?”林昊装作随意地问。
工作人员摇头:“不常来。一个月也就两三次吧。”
“每次都发加急?”
“对,每次都是加急。”
林昊记下这个信息,道谢离开。
下楼时,他看见灰中山装正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林昊快步走出邮电局,在街对面找了个公用电话亭。
拨号,等待。
电话那头响起老吴的声音:“澡堂。”
“灰中山装,刚从邮电局出来,推着凤凰牌自行车,车牌尾号应该是347。”林昊快速说,“左手无名指有疤,南方口音,现在往东单方向去了。”
“收到。”老吴说,“白鸽已经在监听附近所有公用电话,赵七跟上了。”
林昊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
他沿着长安街往东走,脚步不快不慢,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这是父亲教过他的:跟踪别人的时候,先要确定自己没有被反跟踪。
走了大概五百米,林昊拐进一条小胡同。
胡同很窄,两边是四合院的灰色砖墙。地上有积雪融化后的泥泞,踩上去噗嗤作响。林昊走到胡同中段,在一扇红漆木门前停下。
这是陈九如准备的三个安全屋之一,名义上是街道的闲置仓库。
他敲了敲门——三长两短。
门开了,文清站在里面,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
“怎么样?”文清问。
林昊进屋,反手关上门。屋里很简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角堆着些旧家具。桌上摊着文清伪造的文件,已经接近完成。
“看到人了,确认是接头人。”林昊脱下棉袄,“白鸽和赵七跟上去了。苏小晚那边有消息吗?”
文清摇头:“雷猛半小时前打来电话,说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最后一个受害者家庭的情况……不太好。”
“怎么?”
“老太太上个月去世了。”文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儿子在黑龙江,还不知道。家里就剩一个八岁的小孙女,靠邻居接济。”
林昊沉默了几秒。
“骗子抓到了钱?”他问。
“三百块。老太太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桌上的煤油灯跳了一下。文清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
“林昊,”他说,“你知道我最不理解的是什么吗?”
“什么?”
“这些骗子。”文清重新戴上眼镜,“他们明明很聪明,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骗局,能搞到这么多内部信息。如果他们把这些聪明用在正道上……”
“用在正道上挣不到这么多钱。”林昊打断他,“也出不了头。”
文清看着他。
林昊走到桌边,拿起那份伪造的文件。文清的手艺确实好,公章几乎可以乱真,连纸张都是用的机关单位专用的稿纸——是老吴从废品站收来的。
“这个世界,”林昊慢慢说,“有时候就是看谁更敢骗。”
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苏小晚和雷猛走进来。苏小晚的脸色有些苍白,芭蕾舞鞋上沾满了泥。雷猛还是那副表情,但林昊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皮套上——军刺随时可以拔出来。
“最后一个家庭……”苏小晚开口,声音有些哽咽,“那个小女孩叫小红,八岁,奶奶死了以后,她每天去菜市场捡白菜帮子。我们给了她两个馒头,她藏了一个,说要留给明天。”
她坐下来,双手捂住脸。
雷猛倒了杯热水递给她,然后看向林昊:“走访了十七个家庭,情况都差不多。骗子的话术基本一致:自称是知青办新来的副主任,手里有内部返城指标,需要打点关系。每个家庭要价两百到五百不等,承诺一个月内办好。收钱方式都是现金,装在信封里,放在指定的地方——公园长椅下、公共厕所水箱上、电影院座位底下。”
“见过面吗?”林昊问。
“十三个家庭见过,都是不同的面孔。”雷猛说,“但描述的特征有几个共同点:说话带点南方口音,穿干部装,手里总拎着个黑色人造革包。对了,有四个人提到,那个骗子左手无名指有块疤。”
林昊和文清对视一眼。
“就是邮电局那个人。”林昊说。
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柳随风,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查清楚了!”他一进门就说,“街道办那个老李,收了五十块钱的好处费。他的任务是:如果有人来查‘东风街3号’,就说那是内部信箱,不对外公开。如果收到寄给那个地址的信,就转交给一个叫‘老王’的人。”
“老王长什么样?”
“老李说,四十多岁,戴眼镜,说话很客气,每次来都给他带包烟。”柳随风顿了顿,“左手无名指有块疤。”
线索全部对上了。
林昊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北京地图。他用红笔在几个位置做了标记:邮电总局、东风街道办、十七个受害者家庭的位置、几个交接现金的地点。
“他们在布一个网。”林昊说,“用知青办内部信息筛选目标,用街道办做掩护,用电报遥控指挥,用不同的面孔收取现金。钱到手后立刻通过邮局汇往上海——或者更可能的是,通过黑市换成外汇券、侨汇券,再转移到南方。”
“所以我们的局该怎么设?”文清问。
林昊转过身,看着屋里的人。
“他们现在最需要什么?”他问。
“新的目标。”柳随风说,“十七个家庭已经骗完了,需要新的肥羊。”
“不。”林昊摇头,“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感。”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份伪造的文件。
“这份文件,看起来是给他们机会——特批返城名额。但实际上,是给他们一个错觉:他们还在掌控之中,他们的骗局天衣无缝,连‘上面’都相信真的有指标这回事。”
文清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们把文件‘泄露’给老李。”林昊说,“让他传给那个‘老王’。老王一定会向上汇报——也就是发电报给上海。然后他们会派人来接触我们,想把这个‘特批名额’也变成诈骗工具。”
“那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抓到上面的人。”雷猛明白了。
“不止。”林昊说,“我们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机会太难得,必须亲自来北京操作。我们要把阎三笑的人,从上海引到北京来。”
苏小晚抬起头,眼睛还有些红:“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发现是陷阱……”
“所以要演得真。”林昊看向柳随风,“你的表演课该派上用场了。”
柳随风笑了:“没问题。我早就想当一回干部子弟了。”
计划很快敲定:
柳随风伪装成“某领导秘书”,去街道办“不小心”遗失这份文件。老李一定会捡到,一定会交给老王。老王发电报请示,上海方面会派人来核实。
核实的人,会“偶然”遇到一个急需返城指标的家庭——这个家庭由苏小晚和雷猛扮演,女儿在黑龙江重病,急需回京治疗。
整个局的核心,是时间差。
骗子们需要时间确认文件的真伪,需要时间从上海调人,需要时间布置新的骗局。而这个时间差里,白鸽会监听到所有通讯,赵七会跟踪所有相关人员,老吴会准备好撤退路线。
而林昊,要在幕后掌控一切。
“有个问题。”文清突然说,“文件上的公章,能骗过一般办事员,但骗不过真正懂行的人。如果上海来的是老手……”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公章。”林昊说。
屋里安静下来。
“去哪儿弄?”雷猛问。
林昊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北京冬日的黄昏来得早,才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开始发灰。
他想起陈九如的话:你父亲留下的债,现在该你还了。
也想起那把铜钥匙,那个“正”字。
千门正将,设局之人。
“我去弄。”林昊转过身,“给我一个晚上。”
“你怎么弄?”苏小晚站起来,“偷?抢?那和阎三笑的人有什么区别?”
林昊看着她。这个失散十年的表妹,眼睛里有一种他熟悉的东西——那是林家人才有的固执和清澈。
“区别在于,”林昊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偷了公章,是为了抓贼。他们偷了公章,是为了害人。”
“那还是偷。”
“不。”林昊摇头,“是借。用完了会还回去。”
“谁会借给你?”
林昊从怀里掏出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三天了,他一直没打开。现在,是时候了。
他撕开封口。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张发黄的合影照片。上面是年轻的父亲,和一个林昊不认识的男人,两人站在天安门前,都穿着军装,笑得很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64年夏,与秦卫东摄于北京。”
一封介绍信。盖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的公章,内容是批准林正风同志调往某保密单位工作。日期是1965年3月。
还有一把钥匙。很小的黄铜钥匙,上面刻着一个编号:704。
“这是什么?”文清凑过来看。
“我父亲留给我的路。”林昊拿起那把钥匙,“秦卫东,我父亲的战友,现在是市机要处处长。他办公室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他会借给你?”
“不会。”林昊说,“但他会帮我。”
“为什么?”
林昊看着照片上父亲的笑容。
“因为1968年3月17日,秦卫东也在钢厂。”他说,“陈九如没说全。那天救我父亲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秦卫东。而秦卫东付出的代价,是永远不能离开北京,永远活在监视下。”
他收起照片和钥匙。

“今晚我去找他。明天早上,我会带回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跟你去。”雷猛说。
“不。”林昊摇头,“我一个人去。秦卫东不会见陌生人。”
苏小晚还想说什么,但林昊已经穿上棉袄,走到门口。
“等我消息。”
他推开门,冬日的寒风灌进来。
胡同里已经黑了。远处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正在播放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选段。林昊竖起衣领,走进夜色。
他的口袋里,那把铜钥匙和父亲留下的钥匙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是他的第一局。
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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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互动】
林昊要去见父亲的战友秦卫东,借真正的公章。但秦卫东会帮他吗?
A.会帮,因为欠林父救命之恩
B.不会帮,怕引火烧身
C.会帮,但有条件——林昊必须答应他一件事
你认为秦卫东会怎么做?选择并说明理由,可能会影响第四章的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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