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在林昊手里沉甸甸的。
钥匙长三寸,黄铜打造,边缘磨得光滑。正面刻着一个篆体的“正”字,背面有细小的凹槽,像某种密码。林昊用拇指摩挲着那些凹槽,触感冰凉。
“这是你的。”陈九如已经转身往澡堂深处走,“八将各有一把,凑齐八把,才能打开后院那扇门。”
“后院有什么?”
“你的新家。”陈九如头也不回,“还有六个你需要认识的人。”
林昊跟着他穿过更衣室。更衣室很旧,木柜上的绿漆剥落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墙上贴着发黄的《淋浴须知》,字迹模糊不清。最深处有一扇铁门,门上八把铜锁一字排开,锁孔形状各异。
陈九如掏出自己的钥匙——刻着“掌”字——插入最中间的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你的锁是左边数第三个。”他说。
林昊找到对应的锁孔。钥匙插进去,严丝合缝。转动时能感觉到锁芯内部复杂的结构,不是普通的弹子锁。又是咔哒一声。
两人推开门。
门后不是林昊想象的小院,而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台阶很陡,两边墙壁潮湿,长着青苔。头顶有昏黄的灯泡,用铁丝网罩着,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走了大概二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地下室,但大得惊人。林昊目测有半个篮球场大小,挑高至少三米。墙面用青砖砌成,地面铺着水泥,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那张长桌——实木,厚重,桌面上刻着复杂的花纹。
桌边坐着七个人。
林昊的脚步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七双眼睛同时看过来,没有人说话。
陈九如走到桌首位置,敲了敲桌面:“正将,林昊。林正风的儿子。”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坐在最靠近林昊位置的那个女孩先开口了。她看起来十六七岁,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但林昊注意到,她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芭蕾舞鞋,鞋尖磨破了,用白线缝过。
“苏小晚。”女孩站起来,伸出手,“提将。”
她的手很凉,掌心有茧——不是干粗活的那种,是练舞磨出来的。林昊握了一下就松开。
“林昊。”他说。
“我知道。”苏小晚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你父亲来接过我放学,三次。你可能不记得了。”
林昊确实不记得。父亲很少提过去的事。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个穿旧军装的男人。他大约二十四五岁,左腿站立时微微弯曲,但身板笔直得像一杆标枪。脸上有道疤,从眉骨斜到颧骨,让原本端正的五官显得有些狰狞。
“赵七。”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反将。”
他没有握手,只是点了点头。林昊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从没拿出来过。
接下来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手里端着个搪瓷茶缸。他起身时动作很慢,像生怕惊动了什么。
“老吴,脱将。”他喝了口茶,“专门负责擦屁股的。以后你要跑路,找我。”
林昊不知道“脱将”是什么意思,但老吴的笑容让他莫名安心。
第四个是个瘦小的少年,看起来比苏小晚还小,顶多十六岁。他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台自制的矿石收音机,耳机戴在头上,手指正在调频旋钮上轻轻转动。听到林昊的名字,他摘下一只耳机。
“白鸽。”少年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风将。”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就重新戴上了耳机。林昊看见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电码符号。
第五个站起来的男人让林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二十八九岁,身高至少一米八五,膀大腰圆。他穿着件洗得发黄的白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得像刀刻出来的。最扎眼的是他手里正在擦拭的东西——一把三棱军刺,刃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雷猛。”男人开口,声音闷得像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火将。”
他也没握手,只是看了林昊一眼。那眼神让林昊想起动物园里见过的狼——警惕,凶猛,但被铁笼困着。
第六个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灰色的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面前摊着一本《政治经济学》,书页上写满了批注。
“文清。”他推了推眼镜,“除将。”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知识分子的腔调。但林昊看见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钢笔,笔尖始终对着桌面——随时可以写字,也可以当武器。
最后一个坐在最远处,是个和林昊年龄相仿的少年,大概十九岁。他一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直到所有人都介绍完了,才抬起头。
“柳随风。”他说,露出一口白牙,“谣将。”
他把笔记本转过来给林昊看。上面不是字,而是一幅素描——画的正是林昊站在台阶上的样子,连脸上那点迟疑的表情都捕捉到了。
“见面礼。”柳随风说。
林昊接过笔记本,仔细看了看。画得确实像,尤其是眼睛里的那种茫然和警惕交织的神态。
“谢谢。”他把笔记本递回去。
柳随风却摆摆手:“送你了。我每天画一张,你是第187个。”
林昊这才注意到,桌边堆着一摞同样的笔记本,每本都标着编号。
七个人,七张面孔。
林昊在脑子里快速记着:苏小晚(提将,舞鞋),赵七(反将,军装疤脸),老吴(脱将,茶缸),白鸽(风将,收音机),雷猛(火将,军刺),文清(除将,经济学),柳随风(谣将,素描)。
还有自己——正将。
正好八个。
陈九如敲了敲桌面,所有人都坐下了。林昊被安排坐在陈九如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正对着苏小晚。
“人齐了。”陈九如说,“千门八将,1977年第一次全员到齐。”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上一次八将齐整,是1965年。之后十二年,死的死,散的散,藏的藏。”
“为什么现在聚齐?”赵七问。他的声音依然很冷。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聚齐。”陈九如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扔在桌上,“看看吧。”
林昊拿起最上面一张。是一封举报信的抄件,字迹歪斜,用的还是革委会的信纸。内容是指控东风澡堂“聚众密谋,进行非法活动”,落款日期是三天前——正是林昊父亲去世那天。
“这只是开始。”陈九如说,“过去一个月,我收到七封恐吓信,澡堂被砸了三次玻璃,夜里有人在外面转悠。”
“谁干的?”雷猛问,手指摩挲着军刺的柄。
“你们的老朋友。”陈九如冷笑,“阎三笑。”
这个名字一出,地下室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
林昊看见赵七的右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那只手只有三根手指,食指和中指齐根而断。雷猛的肌肉绷紧了。连一直笑眯眯的老吴,脸色也沉了下来。
只有文清推了推眼镜:“阎三笑不是1968年就逃到南边去了吗?”
“回来了。”陈九如说,“带着钱,带着人,还带着新玩法。他不搞批斗了,改搞诈骗了。”
“诈骗?”林昊第一次主动开口。
陈九如看向他:“你父亲没跟你说过阎三笑?”
“没有。”
“那我来告诉你。”陈九如靠在椅背上,“1968年之前,阎三笑是我师弟。我们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后来他走了另一条路——他觉得千门太慢,太讲究规矩,不如直接抢。”
“所以他成了偏门。”赵七接话,声音里带着恨意,“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现在他升级了。”陈九如又扔出一沓纸,这次是剪报和手写的资料,“过去半年,北京出了十七起返城指标诈骗案。手法都一样:冒充知青办工作人员,收钱办返城指标,收完钱就消失。每个家庭被骗两百到五百不等,总共涉案金额超过四千。”
林昊在心里算了算。1977年,普通工人月工资三四十元。四千块,等于一个工人十年的收入。
“十七个家庭,都是黑龙江插队的知青,家里都有病残亲属。”陈九如继续说,“最惨的一家,老母亲把治病的钱都拿出来了,结果人财两空,上个月喝敌敌畏死了。”
苏小晚的手攥紧了。
“公安不管?”林昊问。
“管。”文清接口,“但破不了。汇款地址是假的,介绍信是假的,连人都是假的。每次露面的人都不一样,找不到固定特征。”
“而且受害者不敢声张。”柳随风放下笔,“怕被人知道想走关系返城,反而惹麻烦。”
陈九如点头:“这就是阎三笑的高明之处——他太了解这个时代了。知道什么能骗,什么人能骗,骗完之后对方还不敢报警。”
他看向林昊:“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十七个家庭的案子破了。”
林昊没说话。
“怎么破?”赵七问,“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线索。”说话的是白鸽。他不知什么时候摘了耳机,手里拿着几张电报纸,“过去三个月,从北京往上海发了二十七封电报,都是同一个密码本。我破译了最近的三封。”
他把电报纸推到桌子中央。
林昊凑过去看。电报纸上是数字组,每组四个数字,下面用铅笔写着译电:
· 0412:货已收到
· 0519:加量五十
· 0623:风紧暂停
“发报地址都是邮电总局,收报地址是上海虹口区的一个死信箱。”白鸽说,“发报时间都在诈骗得手后的第二天。”
“也就是说,骗来的钱被转移到上海了?”文清皱眉。
“或者人在上海指挥。”陈九如说,“阎三笑在南边待了这么多年,根基应该在上海。”
林昊盯着那些电报纸。他的脑子在飞快转动:十七个家庭,都是黑龙江知青,都有病残亲属。这说明骗子掌握着详细的个人信息。这些信息从哪里来?
“知青办。”他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看他。
“能拿到这么多知青家庭详细信息的,只有知青办内部的人。”林昊说,“或者能接触到档案的人。”
陈九如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继续说。”
“汇款地址都是‘东风街3号’,但那条街我去过,只有1号和2号。”林昊回忆着早上经过时的印象,“说明骗子根本没打算留真实地址。他们只是随便编了一个,知道受害者不会去查——或者查了也没用,因为街道办可能被买通了。”
“买通整个街道办?”雷猛皱眉,“阎三笑有那么大能耐?”
“不需要整个。”老吴喝了口茶,“只需要一个管收发信件的办事员,在有人来查的时候说一句‘3号是内部信箱,不对外公开’,就够了。”
林昊点头:“所以第一步,要查东风街道办里,谁负责收发信件,谁最近突然阔绰了。”
“这事我来。”柳随风举手,“我表哥在街道办当临时工,能套出话。”
“第二步,”林昊继续说,“要有人去接触受害者,拿到更详细的信息——骗子是怎么联系他们的,怎么取钱的,有没有见过面。”
“我去。”苏小晚说,“我会跳舞,文工团经常下乡慰问,我有理由接触那些家庭。”
“太危险。”赵七立刻反对,“阎三笑的人可能还在盯着受害者。”
“所以我陪她去。”雷猛把军刺插回腰间的皮套,“一个文工团女兵,带个退伍兵哥哥当保镖,合情合理。”
陈九如看向林昊:“第三步呢?”
林昊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父亲教过的一件事:如果你要抓老鼠,最好的办法不是追着老鼠跑,而是找到老鼠洞,在洞口下夹子。
“第三步,我们设个局。”他说,“让骗子自己找上门。”
“怎么设?”
林昊看向文清:“能不能伪造一份文件,看起来像是内部消息——就说因为诈骗案频发,市里决定特批一批返城名额,专门给被骗过的家庭?”
文清推了推眼镜:“需要真的公章样式。”
“白鸽。”陈九如说。
白鸽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林昊瞥见封面写着《全国公章样式汇编(1974年版)》。
“北京各区县、各单位的公章样式,这里都有。”白鸽翻开册子,“需要哪个?”
“市知青办的。”林昊说。
白鸽很快找到那一页。文清凑过去看,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支特殊的钢笔——笔尖很细,像是刻刀改装的。
“给我三个小时。”文清说,“能做出九成相似的。”
“八成够用了。”陈九如说,“骗子不会仔细看,他们只会看到‘机会’。”
分工很快确定:
· 柳随风查街道办内鬼
· 苏小晚和雷猛走访受害者
· 文清伪造文件
· 白鸽继续监控电报
· 赵七负责外围警戒,防止阎三笑的人反侦察
· 老吴准备撤退路线和安全屋
· 林昊统筹全局,找最终破局点
会议结束前,陈九如把林昊单独留下。
其他人陆续离开地下室。苏小晚经过林昊身边时,小声说了句:“你父亲是个好人。”
林昊想问什么,但她已经上楼了。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陈九如走到墙边,打开一个铁皮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扔给林昊。
“你父亲的遗物。”他说,“除了那五十块钱和纸条,这是他留下的全部。”
林昊接过档案袋。很轻,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
“现在别看。”陈九如按住他的手,“等你想明白一件事再看。”
“什么事?”
“你父亲为什么非要你来找我。”陈九如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他觉得,只有我能让你活下去。”
林昊握紧档案袋。
“答案在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里。”陈九如松开手,“但也在我这里。等你看完了,来找我,我给你另一半。”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苏小晚那姑娘,你多照顾点。”
“为什么?”
陈九如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
“因为她是你表妹。”他说,“你姑姑的女儿。1966年走散的,我找了十年才找到。”
林昊僵在原地。
“你父亲没告诉你,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陈九如的声音从楼梯传来,“现在你知道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你以为你是一个人,其实你身后拴着一串人。你动一下,所有人都跟着晃。”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昊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档案袋和那把铜钥匙。
地下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头顶的灯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墙壁渗出潮湿的寒气。
他低头看着钥匙上那个“正”字。
千门八将,正将之首。
表妹,失散十年。
父亲遗物,另一半真相。
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敌人——阎三笑。
林昊深吸一口气,把钥匙和档案袋一起揣进怀里。
上楼时,他听见澡堂外传来广播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早间新闻正在播报:“全国科学教育工作座谈会近日在京召开,这是粉碎‘四人帮’后第一次……”
1977年的北京正在苏醒。
而林昊知道,自己的世界,刚刚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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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互动】
林昊现在有三条线索:
1. 父亲遗留的档案袋
2. 表妹苏小晚的真实身份
3. 阎三笑与陈九如的师兄弟恩怨
如果你是林昊,会先追查哪一条?
A.打开档案袋,弄清父亲隐瞒的过去
B.找苏小晚确认身世,了解姑姑当年为何失踪
C.全力追查返城诈骗案,先解决眼前威胁
(你的选择会影响后续剧情走向。评论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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