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槐荫路,城市的喧嚣重新包裹上来,阳光刺眼,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横死之人的贴身物……这可不是随便能在便利店买到的东西。
我首先想到的是医院。太平间外,或许能捡到被遗弃的、属于逝者的物品。但大白天去大型医院太平间附近转悠,目标太明显,而且那种地方监控严密,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种选择,是火葬场或殡仪馆。那里是死者集中的地方,但管理同样严格,尤其是对待逝者遗物。
或许,更“合适”的地方,是那些非正常死亡事件发生的现场附近——比如,车祸频发的路口,或者……发生过命案的凶宅。
我站在街角,掏出手机,快速搜索本地近期的社会新闻。很快,一条不起眼的报道吸引了我的注意:三天前,城西老工业区附近的一条废弃铁路旁,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警方初步判断为流浪人员,死因可疑,疑似他杀,案件仍在调查中。
老工业区,废弃铁路,无名尸,他杀……这几个要素叠加,几乎满足了“横死”的所有条件。而且那种地方通常荒僻,监控稀少。
就是那里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城西老工业区的大致方位。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一听这地址,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小哥,去那儿干嘛?那地方现在荒得很,没啥人了,听说……不太平。”
“办点事,很快就走。”我含糊地应道,闭上眼睛假寐,避免再多交谈。
车子在越来越破败的街道上行驶,最终在一片长满荒草的废弃厂区边缘停下。付钱下车,出租车几乎是逃也似地开走了,卷起一阵尘土。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腐败物质混合的怪异气味。举目望去,尽是残破的厂房、生锈的龙门吊,以及远处那两条延伸向远方、枕木都已腐朽的铁路线。午后的阳光在这里也显得有气无力,被高大的杂草和废弃的建筑物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我。
我拿出罗盘,指针在这里不再像槐荫路那样混乱摆动,而是稳定地指向铁路延伸的某个方向,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阴滞感。那里,残留着明显的死气和怨念。
我循着指针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及膝的荒草,朝着铁路走去。
越靠近铁路,空气中的异味就越发明显,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腐臭气。草丛里不时能看到被丢弃的破烂衣物、空酒瓶,甚至还有用过的针筒。
终于,我走到了铁路路基旁。这里杂草被踩倒了一片,地上还残留着几处用粉笔画出的、已经模糊不清的人形标记——显然是警方拉过警戒线的地方。虽然尸体已经被运走,但那股浓烈的死亡气息和一股不甘、惊惧的怨念,依旧盘踞不散,几乎凝成了实质。
就是这里了。

我需要找到一件属于死者的贴身物品。它可能被警方遗漏,也可能在尸体被发现时被慌乱中遗落,甚至可能被附近的流浪汉或拾荒者忽略。
我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再次调动起那与凶煞命格相连的感知。这一次,我不是去“看”,而是去“感受”那股残留的怨念最集中的点。
慢慢地,我的“视线”锁定在铁轨旁一丛特别茂密的、带着暗褐色污渍的野草根部。
我蹲下身,拨开草丛。草根处的泥土是暗红色的,仿佛被血液浸透。而在泥土和碎石之间,半掩着一小块深蓝色的、粗糙的布料。
我用随身携带的便携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布料夹了出来。
是一小块从衣服上撕裂下来的布条,边缘参差不齐,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污渍。布料本身很普通,像是廉价工装服的材料。但就在我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充满恐惧和痛苦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针,猛地刺入我的指尖!
脑海中甚至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黑暗,冰冷的铁轨,一只沾满泥污的手绝望地向前伸着……
是它了。这布条上沾染了死者临死前最强烈的气息,足以作为“贴身物”。
我将布条小心地放入一个早准备好的、画着简单隔绝符咒的小布袋里,扎紧袋口。那股刺骨的阴寒感才稍微减弱。
任务完成了一半。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
呼!
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吹得四周的荒草簌簌作响。原本就昏暗的光线,仿佛又被蒙上了一层纱,骤然暗淡下来。
我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转动!
不是指向某个固定方位,而是像失控的陀螺一样乱转!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含混,仿佛含着沙砾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和贪婪:
“东西……留下……你的……身体……也留下……”
我猛地回头。
只见刚才发现布条的那片草丛上方,一团模糊的、人形的黑气正在迅速凝聚。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闪烁着猩红的光点,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布袋,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我本身。
是那个横死鬼!它的一部分残魂或者强烈的怨念,并未完全消散,而是依附在这片死亡之地!我取走了沾染它气息的布条,相当于动了它的“遗物”,更是像我这样身负特殊命格、魂魄对它们而言如同“唐僧肉”一样的存在,直接激发了它的凶性!
“滚开!”我低喝一声,脚下下意识踏出罡步,手捏法诀。爷爷训练的本能反应还在。
但那团黑气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阵尖锐的鬼啸,猛地向我扑来!阴风扑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
寻常的镇煞咒对付这种刚死不久、怨气却极重的厉鬼,效果会大打折扣,尤其是在它的“主场”。更何况,我感觉到体内那股“饥饿感”又开始蠢蠢欲动,仿佛在催促我使用那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吞噬!
不行!不能再轻易动用那个能力!每用一次,命格就稳固一分,离爷爷所在的深渊就更近一步!
电光火石间,我放弃了念诵复杂的咒文,而是将法力灌注指尖,凌空急速画出一道简单的“破邪符”,金光一闪,迎向扑来的黑气!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冰块,黑气与金光接触处发出刺耳的声响,黑气翻滚着被阻了一阻,发出痛苦的嘶嚎。但它怨念太深,仅仅一道仓促画就的符箓并不能完全击退它。
它变得更加狂暴,黑气扩散,仿佛要将我整个吞噬!
就在我准备硬抗一下,考虑是否要动用更激烈的手段时——
啪!
一声清脆的、类似石子敲击铁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团凶戾的黑气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一般,攻势骤停。它那猩红的“目光”惊疑不定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我也顺势望去。
只见几十米外,一段废弃的铁轨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小身影。看身形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背对着我们,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铁轨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那红衣小孩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重复着敲击的动作。
但就是这看似寻常的一幕,却让那团纠缠我的凶戾黑气如临大敌。它发出一阵不甘的、低沉的呜咽,猩红的光点闪烁不定,最终,它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黑气缓缓收缩,重新沉入那片草丛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见。
周围的阴冷气息随之减弱,光线也似乎恢复了些许。
危机……解除了?
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敲铁轨的红衣小孩吓退了?
我紧紧握着装有布条的小布袋,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我死死盯着那个红衣小孩的背影,罗盘指针依旧在轻微震颤,指向那个方向,显示着非同寻常的灵体反应。
这红衣小孩,是比那横死鬼更厉害的东西?还是……
那红衣小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它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片废弃厂区。
直到重新跑回有车辆行驶的大路上,感受到阳光和都市的喧嚣,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那个红衣小孩……它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吓退了横死鬼?
这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但现在,我没时间去深究。布条已经到手,接下来,我需要去收集“无根水”——也就是未经落地的雨水或露水。这个相对容易,找个干净的容器,在凌晨收集花叶上的露水即可。
最后,是那一滴指尖血。随时都可以取。
所有的准备,都指向了午夜子时的“往生斋”。
那个神秘的香烛店老头,他到底是谁?他所谓的“问路”,究竟会引来什么?
我看着远处城市渐渐亮起的灯火,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子时的往生斋,恐怕才是我真正踏入这场生死博弈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