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槐荫路,与几步之遥的主干道仿佛是兩個世界。这里的时间像是凝固在了二十年前,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路面坑洼不平,积着前夜的雨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路两旁是些老旧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挂着“出租”或“转让”的牌子,只有一家卖香烛纸钱的老店半开着门,门口坐着个打盹的老头儿。
整条街都弥漫着一股陈腐、阴湿的气息,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破败,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祥的沉寂。连偶尔路过的野猫都夹着尾巴,脚步匆匆。
我放慢脚步,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融入这片诡异的宁静。罗盘被我握在手中,指针微微颤动着,并非指向某个明确方位,而是像受惊的指南针一样左右摇摆,显示着此地混乱而强大的磁场,或者说……阴气。
一个,两个,三个……

我默默数着路边的老旧路灯杆。这些灯杆也是老式的铁艺款式,锈迹斑斑,灯罩破损,看样子早已废弃不用。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越是靠近,罗盘指针的摆动就越发剧烈,甚至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我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在缓慢下降,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也变得更加清晰。
第七个。
我停住脚步,站在第七根路灯杆下。
这根灯杆看起来和其他六根并无太大区别,同样的锈蚀,同样的破败。灯罩歪斜着,里面似乎还残留着破碎的灯泡玻璃。杆身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小广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
地面是潮湿的水泥地,缝隙里长着青苔。灯杆的基座部分,因为常年的雨水溅射,积了一层黑绿色的污垢。
什么都没有。
没有闪闪发光的奇异石头,没有突然出现的时空裂缝,甚至连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都感觉不到——除了整条街固有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难道爷爷的推算出错了?还是说,“有缘者”才能看见,而我……并非那个有缘人?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我冒着风险来到这里,怀揣着唯一的希望,却发现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徒劳。
不,不对。
爷爷用命换来的线索,绝不会如此简单。
我闭上双眼,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去感受那与“天煞孤星”命格相连的、冰冷而饥饿的直觉。同时,我缓缓运转起爷爷教的基础导引法门,不是为了吸收什么,而是为了放大自身的感知。
就在我心神凝聚到极致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直接响在脑海中的震鸣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依旧,破败的路灯杆,潮湿的地面。但不同的是,在灯杆基座旁,那片看似普通的、积着污水的阴影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种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光晕。它并非肉眼直接可见,更像是一种感知上的投影,一种存在于现实与虚幻夹缝中的印记。
光晕的中心,隐约指向地面的一块石板。那块石板和周围的其他石板并无二致,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它的边缘缝隙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规整一些,仿佛……曾被撬动过。
“非有缘(特定命格)者不可见……”
我明白了。这灰色的光晕,就是“断命石”曾经存在过,或者即将显现于此所留下的“痕迹”或“引信”。只有像我这样身负特殊凶煞命格,并且按照特定方法去感知的人,才能捕捉到这一丝微弱的信号。
但它现在并不在这里。这只是一个“标记点”。
那么,它在哪里?或者说,如何才能让它显现?
我蹲下身,试探着将手伸向那片灰色的光晕。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潮湿的石板,并没有任何实体感。但就在接触的瞬间,我体内那“天煞孤星”的命格之力,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下,微微躁动起来。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排斥和警告意味的信息流,顺着我的指尖传入脑海:
“……凶煞……非其时……需引路……”
信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引路?引什么路?如何引?
我皱紧眉头,苦苦思索。爷爷的命书里没有更详细的记载,一切都需要我自己去摸索。
就在我全神贯注于那片灰色光晕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小伙子,找什么呢?”
我心中一惊,瞬间收敛所有气息,猛地站起身回头。
只见那个在香烛店门口打盹的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他佝偻着背,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不像普通老人那样浑浊,反而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精明和……诡异。他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没什么,随便看看。”我保持警惕,语气平淡。
老头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笑了笑:“槐荫路这地方,可不是随便看看的地儿。尤其是这第七个路灯下……邪门得很呐。”
他果然知道!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怎么个邪门法?”
老头用蒲扇指了指路灯杆,慢悠悠地说:“老话讲,槐木招阴,这路灯杆虽然是铁的,但立在这槐荫路上,年头久了,也沾了阴气。这根第七个,更是了不得……听说啊,以前有个横死的人,头七回魂的时候,就在这灯底下站了一夜。”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盯着我:“从那以后,就老有人在这附近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也有些人,像你一样,跑来这找东西……不过嘛,最后不是疯了,就是失踪了。”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恐吓,但眼神深处,却似乎在审视着我,试探着我的反应。
我看着他,忽然问道:“老先生在这条街上住了很久?”
老头呵呵一笑:“一辈子喽。这条街上的事,瞒不过我这双老眼。”
我沉默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百元钞票,递了过去:“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向老先生打听个事,这第七个路灯下,如果要找一件‘不该存在’的东西,该怎么‘引路’?”
老头看了一眼钞票,却没接,只是用蒲扇轻轻挡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引路?那得看……你要引的,是阳间的路,还是阴间的路喽。”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股香烛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小伙子,我看你身上……有股子不一样的味道。不是寻常人。想找那东西,光靠等是等不来的。得‘请’。”
“怎么请?”我追问。
老头用蒲扇指了指街口的方向:“看到路口那家‘往生斋’了吗?我的店。午夜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你带三样东西过来:一件横死之人的贴身物,一碗无根水,还有……一滴你的指尖血。”
“准备好了,我或许能帮你‘问一问路’。”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答,转身佝偻着背,慢悠悠地又走回了那家香烛店门口,重新坐在那张破旧的藤椅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站在原地,看着老头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第七个路灯杆下若有若无的灰色光晕。
往生斋……横死之人贴身物……无根水……指尖血……
这老头绝非普通的香烛店老板。他知道第七个路灯的秘密,甚至可能知道“断命石”。他提出的要求,透着邪门和危险。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还是一个必要的考验?
我看着手中依旧微微颤动的罗盘,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凶煞命格。
我没有退路。
无论是陷阱还是考验,这“往生斋”,我都必须去闯一闯了。
当务之急,是先去找到那件“横死之人的贴身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