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捏着那几枚硌手的铜钱和轻飘飘的“限额报销凭证”,我感觉自己不是要去拯救阴阳两界,而是要被发配去边疆挖矿。
“那个……领导们,”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去阳间,总得给个地图,或者……导航什么的吧?再不济,给个具体坐标?阳间挺大的。”
孟婆从她那巨大的“应急预案”陶瓮里又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的罗盘,上面的指针是半透明的,颤巍巍地悬浮着,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香火气。
“幽冥引路盘,”她递给我,语气依旧平淡,“输入灵体气息,它会指引你找到最近的‘异常点’。能量有限,省着用。”
我接过罗盘,入手冰凉。又看向牛头马面和崔判官:“几位爷,有没有什么……防身的家伙事儿?或者速成的法术秘籍?阳间现在也挺危险的……”
牛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虽然那里是空的):“怕啥!你现在是灵体状态,普通活人看不见你也摸不着你!只要别去什么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瞎晃悠,或者被修炼有成的家伙盯上,基本安全!”
马面补充道:“至于法术……你一个实习灵员,阴德不够,法力低微,学了也是白搭。记住,你这次是去‘劝导’和‘回收’,不是去打架的。以德服灵,以理服灵。”
以德服灵?我看着任务卷轴上那“三位一体的二哈”和“C位出道的大爷”,深深怀疑这招是否管用。
崔判官最后叮嘱:“阳间一日,地府大约……时间流速不稳定,总之你尽快。另外,尽量低调,不要干扰阳间正常秩序,否则罪加一等。”
得,工具简陋,经费约等于无,自身战斗力近乎为零,还有一堆苛刻的条条框框。
我这“特事组长”当得,真是够“特事”的。
没时间抱怨了。在四位领导(监工)的注视下,我走到奈何桥边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按照孟婆刚才随口指点的方法,往那“幽冥引路盘”里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灵体气息。
嗡——
罗盘轻轻震动,那半透明的指针疯狂旋转了几圈,然后猛地定住,指向某个方向,指针尖端散发出微弱的白光。与此同时,罗盘光滑的背面如同水波荡漾,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小字:“异常目标:共生型,能量反应集中,定位:华夏区,XX市,幸福小区,3栋,2单元,401室。”
还真有导航!虽然地址模糊了点。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那灰蒙蒙、没有尽头的忘川河,又看了看手里寒酸的全部家当,一咬牙,按照地府出差标准流程(刚学的),意念集中,沟通那幽冥引路盘指引的方向。
一种强烈的撕扯感传来,仿佛整个灵体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四周的景象光怪陆离地飞速后退,色彩扭曲崩坏。比来地府时那股下坠感还要晕眩无数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噗!”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吐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地……不,是某种柔软的、带着点弹性的平面上。
晕头转向地稳住灵体,我打量四周。
熟悉的景象——雪白的天花板,贴着卡通贴纸的墙壁,满地散落的儿童玩具,空气里弥漫着奶香、消毒水和一丝……狗毛的味道。
这是一个客厅。而我,正站在一张柔软的儿童爬行垫上。
成功了!我到阳间了!
还没等我高兴,一阵极其混乱的声浪扑面而来。
“汪汪!冲啊!去啃那个沙发腿!那是本将军的磨牙宝具!”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呜……不行!那个垫子好软,好舒服,我想趴着睡觉zzZZ……”另一个慵懒迷糊的声音嘟囔着。
“蠢货!都给我安静!没发现这具身体协调性有多差吗?左前腿根本不听使唤!我们需要制定训练计划!先从上下楼梯开始!”第三个冷静却带着焦躁的声音响起。
而发出这些声音的源头,是客厅中央,一只目测只有两三个月大、毛色黑白色块分布极其不羁、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试图同时完成冲锋、趴窝和原地转圈三个动作的——哈士奇幼犬。

它一会儿龇着牙对着沙发腿猛啃,一会儿又前爪扒地屁股撅起想趴下,下一秒又因为身体不协调摔个四脚朝天,然后挣扎着爬起来,三条腿试图迈步,另一条腿却倔强地想要挠痒痒。
整个狗,处于一种精神分裂般的癫狂状态。
我手里的幽冥引路盘震动得更厉害了,背面那行小字旁边,又多了一行标注:“目标确认:异常共生体(3灵)。状态:极度不稳定。”
得,找对正主了。就是这仨被塞进二哈身体里的倒霉蛋。
我飘近一些,清了清嗓子(虽然鬼发出的声音活人听不见,但同类能感知),试图展现我地府公务员的威严:“咳咳!吾乃地府特事办行动组组长陈默,奉命前来带尔等回归地府,重新安排投胎。三位,请配合一下,主动脱离这具……容器。”
那二哈的动作猛地一停,三双(或者说,一个狗头同时表现出三种)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半透明的灵体上。
短暂的沉默。
然后……
“地府的官差?!”粗犷声音带着惊喜,“太好了!快!快把本将军弄出去!本将军乃是大燕御前带刀侍卫统领,岂能困于此等……此等蠢物之躯!”
“唔……官差大人……能不能等我把这个梦做完……垫子好软……”慵懒声音迷迷糊糊。
“地府的人?效率这么低?我们都进来快十二个时辰了!”冷静声音带着不满,“这具身体硬件太差,神经系统传导延迟严重,内分泌系统还在发育,严重影响我们的意识同步率!你们地府的投胎质检是怎么通过的?!”
我:“……”
跟一只(或者说三只)二哈讲道理,我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三位,情况特殊,乃是因我地府系统临时故障所致。”我努力保持耐心,“还请三位暂且平息争执,配合我……”
“故障?一句故障就完了?”那位“将军”怒吼(奶声奶气),“本将军的宏图霸业!本将军的赫赫战功!难道就要在这蠢狗身上付诸东流吗?!”
“霸业什么的好累……睡觉多舒服……”慵懒灵反驳。
“都闭嘴!当务之急是改善这具身体的操控性!官差,你既然是来解决问题的,有没有办法给这身体打个补丁?或者升级下驱动?”冷静灵思路清晰得让我汗颜。
我头大如斗,试图跟他们解释脱离程序:“三位,只需凝神静气,意念集中于……”
话没说完,那只二哈突然浑身一僵,鼻子使劲抽了抽,然后目光猛地锁定在客厅角落的——狗粮碗上!
碗里还有小半碗棕色的、颗粒状的狗粮。
“嗯?此乃何物?气味竟如此……如此勾魂夺魄?”将军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是……是吃的吗?好像……有点饿……”慵懒灵也来了点精神。
“分析成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基础能量来源。可以尝试摄入。”冷静灵迅速判断。
下一秒,三个灵魂达成了短暂的、基于生物本能的共识!
“冲啊!为了粮草!”
二哈幼犬如同脱缰的野马(字面意思),三条半腿协调无比地朝着狗粮碗发起了冲锋!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等等!别吃!那玩意儿……”我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只见那小二哈一个猛子扎进狗粮碗,吭哧吭哧地狼吞虎咽起来,吃得狗粮碎屑纷飞,尾巴(暂时由将军灵主导)摇得像个小风车。
“呜……此物竟如此美味!比军中的干粮强多了!”
“吧唧吧唧……好吃……”
“咀嚼动作可锻炼面部肌肉,促进神经系统发育……嗯,口感偏硬,有待优化。”
我看着这仨一边吵吵一边疯狂干饭的二哈,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这特么怎么带回去?!用狗粮诱捕吗?!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围裙、面带温柔笑容的年轻女人端着一小盆切好的苹果块走了进来:“宝宝,来吃水果……哎呀!团团!你怎么又在吃狗粮!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吃那么多!快吐出来!”
被称为“团团”的二哈幼犬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狗粮渣,三双意识同时看向女人,以及她手里那盆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苹果。
生物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
“水果?!军中竟有如此精细之物?!”
“闻起来……好甜……”
“维生素补充!优先级高于狗粮!”
小二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狗粮碗,摇着尾巴,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就朝着女人……手里的水果盆冲了过去!
女人笑着蹲下身,拿起一块苹果:“来,团团,坐好……”
坐好?
二哈的身体僵在原地。三个意识内部瞬间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坐?何为坐?”
“好像是……把屁股放在地上?”
“屈膝,降低重心,臀部触地!快执行!为了水果!”
“本将军岂能对一妇人行此大礼?!”
“可是水果看起来好好吃……”
“动作指令模糊!核心肌群发力方式不明!警告!平衡系统即将过载!”
于是,在女人和我(灵体状态)的注视下,这只名叫团团的小二哈,开始表演一场极其诡异的“坐姿分解动作”。
它先是前腿弯曲,屁股撅起,像个准备起跳的青蛙。然后后腿试图弯曲,却因为不协调直接侧翻在地。它挣扎着爬起来,又尝试直接屁股墩儿坐下,结果用力过猛,整个后半身弹跳了一下,再次侧翻。它不屈不挠,第三次尝试,前腿撑地,后腿一点点往下挪,身体抖得像筛糠,终于在摇摇晃晃、眼神涣散(三个意识在拼命争夺控制权)中,勉强做出了一个四不像的“坐”的姿态,尾巴还在疯狂地拍打着地面。
女人被逗得前仰后合:“哎呀我们团团今天是怎么了?学坐姿这么卖力呀?好好好,奖励你一块最大的!”
她将苹果块递到狗嘴边。
瞬间,三个意识停止了内讧。
“嗷呜!”
“啊——”
“摄入!”
小二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下了苹果块,嚼都没嚼,直接咽了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盆里剩下的,口水滴答。
女人又拿起一块,逗它:“再来一次,坐好~”
小二哈:“!!!”
我看着眼前这荒谬绝伦又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又看了看手里毫无反应的幽冥引路盘和那几枚铜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劝导?回收?以德服灵?
我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三个等待回收的地府灵体,而是一个被三位王牌驾驶员开出了神经连接同步率400%但随时可能散架的……生物机甲。
而我这地府派来的“技术顾问”,手里只有一把生锈的扳手和几颗糖。
这任务,真的能完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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