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棺内,混沌气流如温顺的溪流,环绕着顾临渊的残魂。
他的意识已完全沉浸在那篇《太初衍形诀》的玄妙之中。此法门与他过去所知的任何功法都截然不同,不修灵力,不炼神识,专重于“真灵本源”的淬炼与重塑,直指大道根基。
“形散而神不散,灵溃而源犹存……聚太初之气,衍不朽之形……”顾临渊心中默诵法诀残篇,残魂依照某种古老的韵律开始缓缓波动。四周灰色的太初之气受到牵引,一丝丝、一缕缕地融入他那虚幻的魂体。
过程极其缓慢,且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艰涩与痛苦。如同将打碎的琉璃重新熔炼,每一丝太初之气的融入,都像是在对灵魂本质进行雕琢与重组。但顾临渊心志何其坚韧,昔日他能登临绝顶,所依仗的从不仅是天赋,更是这远超常人的毅力与心性。
他清晰地感受到,随着太初之气的融入,他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溃散的残魂,正以一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速度,变得凝实、稳固。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厚重感”正在重新滋生。这并非力量的恢复,而是根基的重铸,是未来攀登更高峰的前提。
“好奇妙的法门!”顾临渊心中惊叹。这《太初衍形诀》的价值,在他看来,甚至超越了外界那些争夺的所谓道宝神兵。这是真正的无上根基法!
就在他潜心修炼之际,外界的局势却在悄然发生变化。
灵堂的两次无声防御,虽然震慑了大部分存在,但也让一些更狡猾、更强大的存在看出了些许端倪。
金翅大鹏收起了熔天炉,庞大的身躯化作一名身穿金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他悬立于空,目光锐利如剑,不再看向青铜棺,反而更多地落在了跪伏的少女倾月身上。
“倾月丫头。”鹏尊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灵堂的静谧屏障,清晰地在少女耳边响起,“道尊已逝,你忠心可鉴,但枯守于此,并非良策。不若随本尊离去,看在你侍奉道尊多年的情分上,本尊可保你周全,并授你无上大道。”
他竟直接招揽起来。显然,他认定倾月长留灵堂,或许并非单纯守灵,而是知晓某些控制灵堂或者棺椁的秘密,甚至可能身负顾临渊留下的某些重要传承或指令。
少女倾月恍若未闻,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依旧保持着那亘古不变的叩首姿势。
鹏尊金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动怒,继续道:“道尊生前,纵横无敌,然天道无常,终有寂灭之时。如今群狼环伺,你这点微末道行,能守到几时?那棺椁禁制虽强,然无根之木,岂能长久?待到能量耗尽,或是引来真正禁忌存在的窥伺,你与这道尊最后的安宁,都将灰飞烟灭。”
他的话语带着蛊惑与威胁,试图瓦解倾月的心防。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虚空泛起涟漪,一道模糊的倩影浮现,周身环绕着如梦似幻的霞光,看不清真容,只有缥缈仙音传来:“鹏尊所言差矣。倾月姑娘乃道尊近侍,去留岂容他人置喙?依本宫看,不若由我‘瑶台仙宫’接引,必以客卿之礼相待,护其周全,全了道尊最后的颜面。”
又一方势力插手了!瑶台仙宫,乃是大荒九州极负盛名的净土,与顾临渊生前似有几分香火情缘,此刻出面,意图难辨。
金翅大鹏冷哼一声:“玉璇宫主,何必假慈悲?你瑶台仙宫觊觎道尊那卷《九天素女经》已久了吧?”

“鹏尊慎言。”缥缈仙音依旧平静,却带了一丝冷意,“道尊遗泽,有缘者得之。强取豪夺,与妖魔何异?倾月姑娘自有决断。”
两方巨头,竟隔着灵堂,为一个小小的剑婢争执起来。其他暗处的存在冷眼旁观,乐见其成,或许还想浑水摸鱼。
灵堂内,顾临渊虽在修炼,却也将外界的对话听在耳中。
“瑶台仙宫……玉璇……”他心中冷笑更甚。这玉璇宫主,昔日也曾在他座下听讲,姿态放得极低,如今却来“全他的颜面”?真是天大的笑话。还有那金翅大鹏,虚伪至极。
他并不担心倾月会被说动。这丫头的心性,他略有了解,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极有主见。否则,也不会在众叛亲离之际,独守于此。
果然,面对两位巨头的招揽与争执,倾月始终沉默,如同玉雕。
但她的沉默,反而让外界的存在更加确信,她身上或她所守护的灵堂,必然有着极大的秘密。
暗流,愈发汹涌了。
秘境世界的天空,不知何时暗淡了几分,一股更加压抑、更加古老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极远处弥漫而来。这股气息,让正在争执的金翅大鹏和瑶台仙宫之主都瞬间收声,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是……‘葬道山’的方向?”有古老存在低语,带着惊疑。
“难道连那些沉睡的古老葬士都被惊动了?”
一股更大的阴影,似乎正在向这片混乱的秘境笼罩而来。
棺内,顾临渊的残魂在太初之气的滋养下,渐渐凝聚出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宛若实质的“灵核”。这灵核虽小,却是一切新生的起点。
他感应到外界那股新出现的压抑气息,心神微凛。
“葬道山……那些活死人也要出来搅局了么?看来,时间不多了。”
必须加快速度!
他收敛心神,更加专注地运转《太初衍形诀》,贪婪地汲取着寂灭棺内的太初之气。
灵堂内外,短暂的言语交锋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更深沉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带着各种算计、贪婪、忌惮与好奇,聚焦于那口棺,那个人。
倾月跪伏的身影,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单薄,却也愈发坚定。
无人知晓,她那宽大的缟衣袖中,一只手的指尖,正悄然凝结出一枚复杂到极点的剑印,引而不发。
顾临渊的新生,与一场席卷诸天的更大风暴,正在同步酝酿。
这潭水,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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