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辆劳斯莱斯无声地滑入别墅门前。
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对站在门口等候的宋清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管家在一个小时前,将一套包装精美的礼服裙盒递给她,语气公事公办:
“先生吩咐,今晚霍氏有重要的商业酒会,您需要陪同出席。这是为您准备的礼服,请尽快换上,车子半小时后到。”
没有询问,没有选择,只有指令。
此刻,宋清歌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搁在膝上。
身上那件香槟色的吊带长裙,面料柔滑,剪裁得体,却像一层不属于她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她,带来一种微妙的束缚感。
裙子是漂亮的,甚至称得上奢华。
但当她刚刚在镜前打量时,却隐约觉得这款式有些眼熟,似乎在某本过期的时尚杂志上见过。
并非当下最新的设计,更像是两三年前流行的式样。
她没有珠宝配饰,脖颈和手腕处光洁一片,与这身显然价格不菲的礼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管家没有送来任何饰品,或许觉得她不配,或许……这本就是刻意为之。
酒会地点设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西装革履的男士与身着华服的女人们低声谈笑,每一个眼神交换似乎都暗藏着机锋与利益。
霍景深一到场,立刻成为焦点。
他从容地步入人群,与各方人士寒暄,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者的自信与冷峻。
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宋清歌是否跟上。
宋清歌默默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像一个无声的影子。
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评估的,最后大多化为一种了然般的轻蔑。
那些目光在她身上略显过时的礼服和她空荡荡的脖颈手腕处停留,然后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低垂,盯着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模糊的倒影。
“景深,这位是?”
一个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过来,目光在宋清歌脸上逡巡。
霍景深侧头,像是才想起她的存在,语气平淡无波:“宋清歌,我太太。”
简单的介绍,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懒得多加一个定语。
“哦——原来是霍太太,久仰。”
男人拉长了语调,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周围几个人的目光也聚集过来,像聚光灯打在她身上。
“霍总好福气啊,霍太太真是……恬静佳人。”
另一个声音响起,话语像是夸奖,语气却透着古怪。
“是啊,看着就温柔,不像某些千金小姐,脾气大得很。”
有人附和,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别处。
宋清歌感到脸颊微微发烫,那些话语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
她知道自己成了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甚至穿着过时礼服的“霍太太”。
她听到不远处几个打扮入时的名媛聚在一起,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飘入她耳中。
“就是她?签协议那个?”
“看着也就那样,真不知道霍总怎么看上的……”
“嘘,你没听说吗?她只是个替身,你看她那裙子,像不像苏婉前几年穿过的某个系列?”
“还真是……山寨货就是山寨货,穿正品款式也撑不起来气场……”
“赝品而已,迟早要被正主换掉……”
“山寨货”、“赝品”……这些词汇尖锐地刺入她的耳膜。
她紧紧攥住了裙摆,柔软的丝绸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忽略那些窃窃私语和打量,背脊挺得笔直。
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霍景深似乎完全沉浸在他的商业世界里,与旁人谈论着股票、地皮、并购案。
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眼神,没有为她说一句话,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直到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音量不高,却带着明显的挑衅:
“霍总,听说您这位新夫人,和婉婉有几分神似?您这算是……找了个赝品聊以慰藉吗?”
说话的是霍氏的一个竞争对手,姓赵,一向与霍景深不太对付。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霍景深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期待。
霍景深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像结了一层寒冰。
就在宋清歌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无视,或者用更冰冷的话语撇清关系时,他却忽然转过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宋清歌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力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甚至有些箍得她生疼。
宋清歌身体猛地一僵,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怀中,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冷冽的木质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赵总说笑了。”
霍景深的目光看向那位赵总,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
“我霍景深的太太,就是霍太太。不存在什么赝品之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一圈,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笃定。
那一刻,宋清歌的心跳漏了一拍。
腰间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与他此刻话语里的维护,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的信号。
有一瞬间,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被他纳入羽翼之下保护着。
然而,这错觉仅仅持续了一秒。
因为她抬头时,清晰地看到霍景深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个赵总身上,带着冰冷的警告。
他此刻的举动,与其说是维护她,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击,是对挑衅者的一种震慑,是对他自身权威和“所有物”不容置疑的宣示。
她,依旧是他用来应对局面的工具,一个刺激了对方、维护了他面子的、合格的“影子”。
赵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笑了两声,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霍景深这才松开了揽住她腰的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的亲密接触从未发生。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便再次转向其他人,继续之前的谈话。
腰际那短暂的温热迅速被空调的冷气取代,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冰凉。
宋清歌站在原地,刚刚因为他举动而泛起的一丝涟漪,迅速平息,沉淀为更深的苦涩和清醒。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过时”的礼服,想起那些“山寨货”、“赝品”的议论,再回味他刚才那番看似维护、实则将她物化的话语。
原来,在这场酒会上,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影子”。
一个需要时被拉出来展示、用以证明霍景深“主权”的,属于苏婉的影子。
璀璨的水晶灯依旧闪耀,悠扬的爵士乐仍在流淌,周围的笑语喧哗也未曾停歇。
但她却觉得,自己站在一片孤寂的荒原上,四周的热闹与她无关,唯一的联系,是那个将她视为工具、态度矛盾莫测的男人。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将心底那点可笑的波动彻底压下,眼神重新归于平静,甚至比来时,更多了几分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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