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平站在孤峰平台上,三块石子静静躺在他脚前方寸。他的右手还按在腰间的玉牌上,左手拳头微微发紧。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湿气和碎叶的味道。
他没有动。
刚才那几块石头滚下来的角度太怪,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他知道这山里不止他一个人,或者……不完全是人。
可就在这时,一声喊从远处传来。
“救命……我抓不住了!”
声音断断续续,夹着哭腔,是个孩子。
叶青平猛地抬头,耳朵一竖。刚才他还怀疑是不是幻听,可第二声又来了,比前一次更急。
“救我——要掉下去了!”
他立刻转身,朝着声音方向奔去。脚步踩在岩石上几乎没发出声音,身体轻得像能飞起来。他一边跑一边调体内那股热流,让它顺着手臂往下走。现在不是想谁在暗中观察的时候,有人要出事了。
山路陡峭,他却越跑越快。转过两处岩角,眼前豁然一开,一道断崖横在面前。崖壁垂直向下,底下是乱石堆。一个小孩正挂在半空,一只手死死扒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另一只手悬着,腿在空中乱蹬。
叶青平冲到崖边,一眼看清形势。
孩子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眼看就要撑不住。他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弯,直接跳了下去。
下坠过程中,他眼角扫到一根粗藤蔓垂在崖壁上。他左手一探,一把抓住,借力一荡,整个人横移过去。右臂同时伸出,在小孩手指松开岩角的瞬间,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小孩惊叫一声,身子猛地一沉。
叶青平腰背发力,双脚连蹬崖壁,减缓下落速度。同时将藤蔓在腰上绕了一圈,用力一勒。藤条绷直,发出“啪”的一声响,终于稳住了两人身形。
他喘了口气,低头看怀里孩子。
小孩睁着眼,眼神发直,呼吸又快又浅,手还在抽搐。他知道自己得赶紧处理,不然这孩子可能会昏过去。
他一手搂紧孩子,一手解开藤蔓,慢慢滑到底部。落地后立刻将孩子平放在草地上,自己蹲在一旁,双指搭上他的手腕。
脉跳得很乱,像打鼓一样快。
叶青平闭眼,让体内的热流顺着指尖送进去。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医术,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心神离散,当以气引归。”
他照着做了。
掌心贴上孩子的胸口,缓缓输入一股温和的气息。这股气不像刚才用在驱兽时那样带威压,而是轻轻的、暖暖的,像晒太阳时的感觉。
孩子身体抖了一下。
叶青平继续输气,同时另一只手摸出随身带着的一片草叶。这是他在山上随手采的,闻着有点清香味,看着像安神用的。他揉碎了,塞到孩子鼻子下面。
然后轻轻拍他肩膀两侧的位置。
过了几秒,孩子忽然大喘一口气,眼睛眨了两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哇——”
他哭出了声。
叶青平松了口气。
哭出来就好,说明神志回来了。
孩子一边哭一边抬手抱住他的胳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想摘野莓……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谢谢你叔……你飞下来的吗?”
叶青平笑了笑:“我没飞,就是跑得快点。”
“那你刚才抓我的手好稳,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孩子抽着鼻子,小脸还是白的,但已经能说话了。
“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叶青平扶他坐起来,让他靠着自己。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远处鸟叫声重新响起,风吹过草尖,沙沙作响。
孩子靠着他,手一直没松开他的衣袖。
“你叫什么名字?”叶青平问。
“狗娃。”孩子说,“村里都这么叫我。”
“有姓吗?”
“有啊,姓王,叫王狗娃。爹是王二狗。”
叶青平一愣,随即笑了:“你爹我认识,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天天喝酒,还骂人,可对我挺好。”狗娃低头抠草根,“今天他睡着了,我就自己上山找莓子,想给他摘点酸的解酒。”
叶青平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心里有点发沉。
这孩子明明怕得发抖,还想着给爹摘果子。
他拍了拍狗娃的肩:“以后别一个人爬这种地方,太危险。”
“我知道了。”狗娃点头,“下次我叫人一起。”
“嗯。”叶青平站起来,把他也拉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狗娃点点头,紧紧跟着他。一路上走得慢,毕竟刚受过惊,腿还有点软。叶青平也不催,由着他一点点挪。
走到山脚时,阳光正好斜照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狗娃忽然抬头看他:“叔,你会功夫是不是?”
“算会一点。”
“那你是不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
“可你刚才跳那么高,还能飞着救人。”
“那是练出来的。”
狗娃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我长大了也要学这个,保护别人。”
叶青平脚步顿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这孩子沾着泥巴的脸,眼里有种亮光,不是害怕,也不是崇拜,是一种想变得有用的决心。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狗娃的头发。
然后继续往前走。
村口就在前面,能看到炊烟升起,鸡在路边啄食。几个村民远远看见他们,开始往这边张望。
狗娃忽然停下,回头看向那座断崖。
“那地方真吓人。”他说,“但我还想再去一次。”
“为什么?”
“因为我没摘到野莓。”他咧嘴一笑,“等我学会爬山,我要摘一大筐回来,请你也吃。”
叶青平也笑了:“行,我等着。”
他们继续往村里走。
叶青平抱着狗娃跨过一条小沟,动作很稳。狗娃趴在他肩上,双手抓着他衣服,不再发抖。
太阳高挂,山路安静。
叶青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只手刚才抓住了一个孩子的命。
它本可以用来打架,用来争强斗狠,也可以藏在山里不出去管闲事。但现在它救了人,而且救得很及时。
他第一次觉得,这块玉牌给他的东西,不只是力气和轻功。
还有责任。
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得更稳了。
狗娃在他背上小声哼起了村里的童谣,断断续续的,跑调得很厉害。
叶青平听着,嘴角一直没放下。
他们走过田埂,走过水渠,走过村口那棵老槐树。
几个孩子在路边玩石子,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狗娃忽然大声喊:“我掉崖了!是这位叔把我救下来的!他会飞!”
孩子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叶青平没解释,只是把狗娃放下来。
狗娃站稳后,转身抱住他的腰,抱得很紧。
松开后,他仰头说:“你要是走了,我会想你的。”
叶青平点头:“我不会走太远。”
他牵起狗娃的手,继续往村子深处走。
远处,一个穿着旧布衫的老人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旱烟袋,默默看着这一幕。
叶青平看到了他。

他知道那是父亲。
他也知道,有些话,得回去说了。
狗娃还在叽叽喳喳讲刚才的事,手一直没松开叶青平的衣角。
叶青平低头看他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狗娃忽然指着路边一块石头,声音变小了。
“叔。”
“怎么了?”
“那块石头……刚才不是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