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比对结果可能存在人为篡改的初步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副支队长下令,由市局信通处和刑科所绝对可靠的人员组成内部调查组,秘密彻查数据库比对日志和操作痕迹。同时,对孙德海的审讯暂缓,转为外围深入调查。
“如果真有人能黑进系统伪造匹配,那这个人对我们的侦查步骤了如指掌,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看着。”副支队长在紧急会议上脸色阴沉,“孙德海可能是被栽赃,也可能是真凶但同伙在帮他扰乱视线。无论哪种,都说明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更难缠。”
姜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凶手具备法医学或物证技术知识,熟悉警方办案流程,能接触到相关数据库或设备,有较强的计算机能力。他了解孙德海,可能有过节,或者只是随机选了一个合适的‘替罪羊’。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杀人,还在和警方玩一场‘证明你们无能’的游戏。剪报纸条是游戏的一部分,篡改DNA也是。”
“挑衅升级了。”陈国华捏着拳头,“从留纸条,到直接干扰核心证据。”
“也许不只是挑衅,”姜星看着白板上并排的两个死者照片,“‘张建民’,身份成谜。‘吴建国’,普通退休工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凶手选择他们的标准是什么?‘有罪者’、‘该清理’——这罪,是谁定的罪?如果孙德海不是凶手,那真正的凶手,他的‘审判’标准究竟为何?”
林涛这边有了新发现。他对殡仪馆仓库及周边人员的秘密排查有了进展。仓库管理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瘸腿老头,姓王,证实最近确实有个“上面来的技术员”模样的人,以检查老旧火化炉配件为由,来过仓库几次,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老王描述那人“四十来岁,戴眼镜,穿着蓝色工装(类似孙德海那款),话不多,但挺客气,还帮我把散乱的零件归了位”。
“他有没有留下名字或者证件?”
“没有,就说市里派来的。我看他挺懂行,就没多问。”老王说,“对了,大概十天前的晚上,下大雨那天,他也来过,待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走的时候裤脚好像沾了泥和什么绿乎乎的东西。”
时间点与第一案发前后接近。
根据老王的描述,模拟画像专家画出了一张人像。当画像传到分局时,姜星和陈国华都皱起了眉头——画像上的人,与孙德海有四五分相似,但更年轻,脸型稍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孙德海偶尔戴老花镜,但不是这种。
“是冒充孙德海?还是巧合?”林涛疑惑。
“如果是冒充,说明凶手极其了解孙德海,甚至可能刻意模仿。”姜星说,“老王看到的是晚上,光线不好,加上先入为主的‘上面技术员’身份,很容易接受一个大致符合印象的人。”
“查!拿着画像,在全市尤其是司法、医疗、殡葬、机械维修这些相关行业里排查!重点查有计算机背景、懂法医或物证知识、性格孤僻、近期行为异常的人!”陈国华下令。
另一方面,对孙德海的深入调查也有发现。孙德海年轻时曾在殡仪馆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后来通过招工进入公安系统),对那里确实熟悉。他的独子五年前因吸毒过量死亡,妻子早逝,此后他性格更加孤僻。同事反映,孙德海近几年有时会自言自语,提到“脏东西”、“不干净”、“要彻底清理”之类的话,但大家只当他受丧子打击和长期接触死亡导致的情绪问题。
在他的银行记录中,发现近三个月有两笔不明的小额现金存入,总计五千元。来源不明。孙德海解释是卖旧书和收藏的钱币,但无法提供具体交易记录。
疑点越来越多,但都无法直接定罪,也无法彻底洗脱。
就在这时,内部调查组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经过对数据库底层日志的深度挖掘和技术分析,确认在第二次DNA比对(吴建国案现场检材)请求发出后,有人利用一个高级管理员的测试账号(该账号属于刑科所一名休年假的副研究员,密码疑似被破解),在结果生成前的极短时间内,对算法比对权重参数进行了微调,并注入了一段与孙德海DNA样本高度相似的模拟数据片段,导致最终比对结果出现强关联提示。操作者IP地址经过伪装,但追踪到一个位于城西某网吧的公共网络节点。该节点监控缺失,无法确定使用者。
“果然是栽赃!”陈国华狠狠一拍桌子,“但这也证明,凶手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非常清楚!他知道我们提取了吴建国现场的检材,知道送检流程和时间,才能如此精准地介入!”

“而且他能拿到孙德海确切的DNA数据。”姜星补充,“这数据可能来自孙德海日常工作无意遗落的毛发、皮屑,甚至可能是凶手通过其他手段(如盗窃其私人用品)专门获取的。凶手处心积虑,计划周密。”
孙德海的嫌疑虽然因DNA疑点而降低,但并非完全排除。他仍有作案条件,且行为古怪。他被转为监视居住,继续接受调查。
破案的压力全部转移到寻找真正的“雨夜屠夫”上。画像在相关行业广泛散发,但如同石沉大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专案组气氛凝重。所有人都知道,凶手很可能在准备第三次作案。
姜星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反复观看两个现场的所有资料,尤其是视频和照片。他试图在那些暴力、混乱的痕迹中,捕捉凶手更细微的心理指纹。
凶手的“仪式”在进化,从相对随意的第一次,到加入符号标记和尸体摆布的第二次。符号……那个圆圈加倒V……
他查阅了大量符号学、宗教标记、甚至机械图纸标记的资料。圆圈,可以代表很多:完美、循环、零、空洞。倒V,像箭头,像屋顶,也像一个指向下方的尖锥。
指向下方。
下方是什么?地狱?地下?埋葬?还是……隐藏的东西?
结合“清理”和“有罪者”的表述,姜星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推测:凶手或许认为自己是在“清理”社会或某个系统中的“污垢”和“故障”。这些“污垢”是“隐藏”起来的,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张建民身份成谜或许就是一种“隐藏”,吴建国一个普通老人也可能有不为人的秘密),但内在已经“腐败”或“有罪”。他的杀戮,是将其“归零”(圆圈),并“标识”出来(倒V箭头),甚至可能指向某个“源头”或“根源”(下方)。
凶手可能有过创伤性经历,目睹或亲身经历了某种因“隐藏的罪恶”而导致的不公或悲剧,从而产生了扭曲的“执法者”心态。他的职业很可能赋予了他“修理”、“维护”、“清洁”或“鉴定”的职责感,他将这种职责感病态地外化到了社会层面。
那么,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也是他认为是“隐藏的罪犯”或“系统故障点”的人。这个人,或许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生活在相对孤立的環境,容易被凶手接近和控制。
就在姜星沉浸于侧写推理时,林涛急匆匆推门进来,脸色异常严肃:“姜星,陈队让你马上过去!有紧急情况!”
“找到嫌疑人了?”
“不是……”林涛吞了口口水,“第三起案件,可能被阻止了!”
“什么?”
“刚接到110转来的一个求助电话,打电话的人声称自己可能是‘雨夜屠夫’的下一个目标!他现在躲在家里,听到窗外有异常动静!地址在城南老纺织厂宿舍区!指挥中心已经派最近的巡逻车过去,陈队让我们立刻支援!”
姜星霍然起身。
凶手已经选定了第三个目标?而且目标自己察觉了?这不合常理!以凶手前两次的谨慎和计划性,不应该让目标提前警觉。
除非……这是凶手的又一个游戏?或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没有时间细想,姜星抓起外套,和林涛冲向警车。警笛撕裂夜空,朝着城南疾驰而去。
第三个夜晚,即将来临。是突破,还是更深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