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林峰,在宽阔的江面上起起伏伏。阳光刺眼,但他眼皮沉重,几乎睁不开。肩胛骨下的伤口、双臂被刀气斩出的裂痕,还有体内如同沸粥般冲突的内力与毒素,都在疯狂消耗着他仅存的生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每一次心跳都震得经脉抽痛。
他只能凭借本能,用还能稍微活动的右臂,勉强划水,让自己不至于立刻沉底,任由湍急的江水将他带向未知的下游。
不知漂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沉,夕阳的余晖将江面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两岸的密林变成了模糊的黑影,猿啼兽吼隐约可闻。
终于,在一处河道拐弯,水流相对平缓的浅滩,一股暗流将他推向了岸边。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一块半浸在水中的卵石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几乎晕厥。
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岸边的湿泥里,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爬出了江水,瘫倒在满是鹅卵石的滩涂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血丝的河水。
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和山林间的寒意吹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他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入口,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前方是黑黢黢的密林。
暂时安全了。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体内更剧烈的冲突打断。散功软筋散的阴寒毒性、黄面汉子那一道“幽煞刀气”残留的凌厉劲力,还有强行吸纳自赵钱二人、阴鸷刺客以及暗河栈桥那两名好手的驳杂内力,此刻失去了外界危险的压迫,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相互倾轧。
“呃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蜷缩起身体,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上那套半干的守卫衣服。皮肤表面,一会儿泛起不正常的青黑,那是毒素发作;一会儿又透出诡异的血红,那是异种内力冲突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
北冥真气自发地运转着,试图炼化、统御这些混乱的力量,但数量太多,品质太杂,尤其是那“幽煞刀气”的劲力,阴毒凌厉,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切割着他的经脉,让炼化的过程变得极其缓慢和痛苦。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等他被司徒弘的人找到,自己就会先一步经脉尽碎而亡。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疗伤,梳理内力!

他强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山谷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体内混乱气机的冲击让他视线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凭借着北冥真气带来的超凡感知,他避开了几处可能有野兽盘踞的气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倒下时,前方山壁下,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了大部分的洞口,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洞口狭小,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位置隐蔽,若非他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发现。
就是这里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拨开湿滑的藤蔓,钻了进去。
洞口初入狭窄,但内部却别有洞天,是一个约莫数丈方圆的天然石室。空气干燥,带着尘土和岩石的味道,比外面温暖许多。头顶有缝隙,几缕惨淡的月光漏下,勉强能视物。
石室中央,有一堆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的灰烬残骸。角落里,似乎有一具盘膝而坐的……骸骨?
林峰此刻顾不得细看那骸骨,确认洞内没有其他危险后,他立刻盘膝坐下,五心向天,全力运转北冥神功。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同时炼化所有异种力量。而是集中精神,先引导北冥真气,如同织网一般,层层包裹向那道最凶险的“幽煞刀气”残留劲力。
这道劲力阴寒锋锐,极具破坏性。北冥真气与之接触,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林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他眼神狠厉,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不顾一切地催动北冥真气,以量取胜,不断消磨、吞噬着那道异种劲力。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极其消耗心神与内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洞外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荒凉。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石缝照入洞内时,林峰身体猛地一震,张口喷出一股漆黑如墨、带着刺骨寒意的淤血!
淤血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腐蚀了地面的一小片岩石。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虽然布满血丝,疲惫不堪,但那份混乱和痛苦却减轻了大半。那道最难缠的“幽煞刀气”,终于被他以北冥真气生生磨灭、吞噬殆尽!
虽然过程凶险,几乎耗尽了他大半心力,但收获也是巨大的。炼化了这道精纯而凌厉的异种劲力后,他丹田内的北冥真气不仅总量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精纯了一丝,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意。
解决了最大的隐患,接下来处理那些驳杂的内力和残留的毒素,就相对容易了许多。
他再次闭目,北冥真气如同潮水般冲刷着经脉,将那些来自不同武者的内力碎片一一碾碎、同化,将其糟粕——主要是与北冥真气属性冲突的部分以及难以祛除的杂质——通过周身毛孔缓缓逼出体外,形成一层薄薄的、带着腥臭味的灰色油汗。
而散功软筋散的毒性,失去了其他力量的支撑,在北冥真气霸道无比的炼化下,也渐渐冰消瓦解,那股盘踞在丹田和主要经脉的阴寒滞涩感,终于开始松动、消散。
当洞内光线大亮,日上三竿之时,林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绵长无比,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清晰的白练,久久不散。
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深邃。脸上的青黑与血红尽数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是一种失血过多后的虚弱,而非中毒或内力冲突的濒死之相。
肩头和双臂的伤口依旧存在,传来阵阵隐痛,但体内那股随时可能爆发的混乱力量已经平息。北冥真气如同一条温顺而又潜藏着恐怖力量的江河,在宽阔坚韧了许多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圆转自如。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干净”与“强大”,虽然距离这具身体原主林啸天的全盛时期还相差甚远,但比起水牢初醒时的油尽灯枯,以及昨夜濒临经脉尽碎的绝境,已是云泥之别。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次近乎破而后立的疯狂炼化,他对北冥神功的领悟和掌控,更深了一层。这门神功的霸道与玄奥,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伤势稳定,内力初复,生存的危机暂时解除,另一个问题浮上心头。
饥饿。
剧烈的消耗和疗伤过程,让他腹中如同火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噼啪的轻响。目光落在了石室角落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上。
方才情况危急无暇他顾,此刻细看,这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殆尽,只剩下几片褴褛的布条粘在骨架上。骸骨骨质莹白,隐隐透着一种温润的光泽,显然生前内力极为精深。骸骨面前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色泽暗淡的玉匣,似乎是以某种特殊手法封存,历经岁月依旧完好。
这玉匣,以及这具明显不凡的骸骨,出现在这个隐蔽的山洞……
林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走到骸骨面前,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晚辈林峰,遭奸人所害,避难于此,无意惊扰前辈安眠。若匣中之物与晚辈有缘,借之一观,他日若能查明前辈身份,必当厚报。”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那个玉匣。
玉匣入手温凉,触感细腻。他尝试着打开,却发现匣盖与匣身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一体。
他微微蹙眉,调动一丝北冥真气,尝试注入玉匣。
就在真气接触玉匣的瞬间,异变突生!
玉匣表面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细微纹路,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紧接着,“咔”的一声轻响,匣盖自动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沧桑、古老,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从缝隙中弥漫而出。
林峰屏住呼吸,轻轻掀开了匣盖。
玉匣之内,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神兵利器的图纸。只有一枚颜色深紫、形似竹简,却非金非玉非木的薄片,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衬垫之上。
薄片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虫文鸟篆般的古老文字,而在这些文字旁边,还配着许多姿态各异、气息连贯的人形图案,仿佛在演示着某种功法。
他的目光,瞬间被薄片顶端四个更加古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大字牢牢吸住——
《凌波微步》!
林峰的呼吸,骤然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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