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惊鸿
夜幕如洗,月华如练,静静流淌在玄天宗后山的紫竹林间。
林忘忧踏着青石小径走来时,四周的萤火虫仿佛受到某种感召,纷纷从竹叶间升起,在她身旁萦绕飞舞,映得她素白的衣裙泛起朦胧微光。她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木剑,那是入门时师尊所赐,剑身已有斑驳痕迹,却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今夜她心有所感,白日里参悟的“流云剑诀”第七式始终不得要领,索性趁着月色前来演练。
她在竹林间一片空地上站定,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夜风拂过,几片竹叶悠悠飘落,擦过她的脸颊。就在第一片叶子即将触地的刹那,她动了。
手腕轻转,木剑无声出鞘。
起初剑势极缓,仿佛剑尖拖着千钧重物,每一个弧度都划得艰难。但随着剑招展开,她周身渐渐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莹白光泽,那是天地灵气被她引动的征兆。
若有旁人在此,定会屏住呼吸。
少女的剑舞没有杀伐之气,反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韵。她足尖轻点,身姿旋转,裙裾绽开如白莲。月光格外眷顾她,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清辉之中,连飞扬的发丝都根根清晰,仿佛银线织就。
最动人的是她的神情。
那双平日里清澈见底的杏眼此刻半阖着,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杂念,只有纯粹的专注。仿佛这天地间除了手中剑,再无他物。
木剑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她五指虚拢,食指如兰花般轻点在剑镡上,引导着剑锋的走向。手腕翻转时柔若无骨,带起的剑风却凌厉起来,划破空气,发出清脆如风铃摇曳的微鸣。
几缕青丝被剑风拂乱,贴在她光洁的侧脸上。在一个腾空回转后,她动作有了一瞬间极细微的停滞——随即,她竟用剑柄末端轻轻一蹭,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拨到耳后。这个无意间的小动作透着几分稚气的娇憨,与方才剑舞时的肃穆形成了奇妙的反差,却让月下的少女愈发鲜活生动。
她浑然不觉,在竹林边缘,一道身影已驻足良久。
洛风师兄本是奉命来后山巡查结界,却不料撞见这一幕。他怔在原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丝声响都会惊扰这片竹林,惊扰月下那道身影。
他看见林忘忧的剑招渐渐圆融,起初的滞涩尽去,剑光流转如行云流水。木剑划过的轨迹在月光下残留着莹白光痕,久久不散,渐渐勾勒出一幅玄妙的图案——那竟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莲花,由纯粹的剑意与月华凝聚而成。
“流云剑诀第七式,月华莲生......”洛风在心中喃喃,难以置信。
这一式,宗门内多少弟子卡了数年不得入门,她竟在月下独自悟成了?
就在剑意莲花彻底绽放的瞬间,林忘忧身形陡然定住,木剑直指天心月华,周身气息浑然一体,与这竹林、月色、清风融为一体。她微微仰头,闭着眼,月光洒满她恬静的侧脸。
那一刻,洛风竟分不清,是月光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这片月色。
良久,她缓缓收势,木剑垂落身侧,剑尖朝下。她足尖轻点,飘然落地,裙摆如花瓣般旋拢。她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微微侧首,望向天边那轮明月,唇角自然地上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那不是得意的笑,更像是一种与道相合的愉悦,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一片竹叶打着旋儿落下,恰巧停在她摊开的掌心。她低头看了看,轻轻一吹,看着叶子又飘飘悠悠地飞向远处。
直到这时,洛风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他犹豫着是否该上前道贺,却见林忘忧已转身,步履轻盈地朝着小径另一端走去,身影渐渐融入竹影深处,唯有那若有若无的莲香还萦绕在空气里。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次日清晨,宗门例行早课。
林忘忧如常来到演武场,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坐调息。她并不知道昨夜有人旁观,只觉今日周围投来的目光比往日多了些,带着各种难以分辨的意味。
“听说她昨晚在后山练剑,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一个细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可不是嘛,守夜的张师兄说看见月华异象,怕是练成了什么高深剑诀......”
“入门才三年,这进度也太快了......”
林忘忧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这些议论她早已习惯。自从被掌门破例收入内门,她始终处在风口浪尖。天赋异禀的夸赞也好,质疑也罢,于她而言,都不如多参悟一刻剑道来得实在。
早课钟声响起,传功长老缓步走入场地中央。今日讲授的是“心剑合一”的要义,不少弟子听得如痴如醉。
课至中途,长老忽然停顿,目光扫过全场。
“忘忧,你上前来。”
林忘忧怔了一下,依言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场中,向长老恭敬行礼。
“弟子在。”
长老抚须,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将昨日所悟,演练一遍。”
这话说得含糊,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昨日所悟”指的是什么。一时间,全场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场中那素衣少女身上。
林忘忧抿了抿唇,没有推辞。她抽出木剑,向长老和四周同门行了一礼,随即闭上了眼睛。
没有月华,没有竹林,没有萤火。
但当她再度睁眼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她不一样了。
依旧是那套流云剑诀,依旧是那柄平凡的木剑,但剑锋过处,竟有莹白光痕流转不息。她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与天地呼吸同步。
渐渐地,她周身开始泛起淡淡的光晕。那不是灵力催发的光芒,而是更纯粹、更本源的东西,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演武场上落针可闻。
当最后一式“月华莲生”使出时,一朵由纯粹剑意凝聚的莲花在她剑尖绽放,虽不及昨夜月下那般凝实,却已初具神韵。莲花徐徐旋转,散发出清冷纯净的气息,让靠近的人都觉得心神宁静。
剑收,光散。

林忘忧持剑而立,微微喘息,额角有细密汗珠。在阳光下,她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边,那专注而纯净的神情,比任何华服美饰都更动人心魄。
短暂的寂静后,演武场上爆发出阵阵惊叹。
长老抚须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震惊,随即化为欣慰。他看向林忘忧的目光,如同看待一块绝世璞玉,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绽放光华。
“心与剑合,意与道通......”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全场,“此乃剑修梦寐以求的境界。忘忧已初窥门径,你等当以此为勉。”
林忘忧却仿佛没有听到赞誉,她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若有所思。
方才演练时,她隐隐感觉到,剑意莲花的绽放并非终点。在那之上,还有更深远、更浩瀚的意境等待她去探索。
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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