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陈沐辰准时醒来。储物间里还是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家居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厨房的灯光亮起,他先烧上一壶水,然后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就准备好的食材。梦子清对早餐很挑剔,吐司要烤得恰到好处,牛奶要加热到六十度,煎蛋必须外焦里嫩,蛋黄还得是流心的。
他系上围裙,动作熟练地打蛋。蛋液在热油中发出滋啦的声响,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就在他准备翻面时,身后突然传来梦子清不悦的声音:
“火开这么大干什么?想把厨房点着吗?”
他手一抖,锅铲碰在锅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转身看见梦子清穿着丝质睡袍站在厨房门口,眉头紧皱。
“我重新做一份。”他低声说,关掉火,把煎得略微焦黄的鸡蛋倒进垃圾桶。
梦子清冷哼一声:“连个煎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还能干什么。”
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重新开火,调整到恰到好处的火候。这一次,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锅里的鸡蛋,直到蛋白凝固得完美无缺,蛋黄在薄薄的蛋白下微微颤动。
六点整,梦语桐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姑娘穿着粉色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怀里还抱着昨晚林浩宇送的那个公主娃娃。
“妈妈,早安。”她软软地叫了一声,扑进梦子清怀里。
陈沐辰把精心准备的早餐端上桌:金黄的煎蛋,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温度刚好的牛奶,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语桐,来吃早餐。”他轻声唤道。
梦语桐瞥了一眼餐桌,小嘴立刻撅了起来:“我不要吃这些,我要吃林叔叔昨天带来的麦片!”
陈沐辰耐心地劝道:“那个麦片太甜了,对牙齿不好。爸爸给你做了营养早餐,你看,还有你最喜欢的小兔子苹果。”
他特意把苹果切成小兔子的形状,这是语桐三岁时最喜欢的样子。
“不要不要!我就要吃麦片!”梦语桐跺着脚,一把推开陈沐辰递过来的盘子。
瓷盘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小兔子苹果滚落一地,那个完美的煎蛋也摔得不成样子。
梦子清立刻沉下脸:“陈沐辰,你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他蹲下身,默默收拾着碎片。手指被瓷片划出一道口子,渗出血珠,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语桐,听话,爸爸重新给你做一份。”他抬起头,努力维持着笑容。
“我不要你做的!我要林叔叔的麦片!”梦语桐尖叫着,紧紧抱住梦子清的腿,“妈妈,我要吃麦片嘛!”
梦子清叹了口气,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好好好,吃麦片。陈沐辰,去把林总昨天带来的麦片找出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相拥的母女俩,最终还是转身走向储物间。林浩宇带来的进口麦片被精心包装着,上面全是看不懂的外文。他拆开包装,舀出几勺,兑上牛奶。
梦语桐这才破涕为笑,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梦子清坐在她对面,温柔地擦掉她嘴角的奶渍。
“还是林叔叔最懂我们语桐,是不是?”梦子清笑着说。
“嗯!林叔叔最好了!”梦语桐用力点头,看都不看站在一旁的陈沐辰。
他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用拖把仔细擦干净地板。手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随便扯了张纸巾按住。
“今天我要带语桐去游乐场,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梦子清突然说。
陈沐辰动作一顿:“需要我一起去吗?可以帮你们拿东西。”
“不用了。”梦子清头也不抬,“林总会开车来接我们。你在家把卫生好好打扫一下,特别是语桐的房间,昨天玩得那么乱。”
他低下头,轻声应道:“好。”
早餐后,梦子清带着语桐回房间换衣服。他一个人在厨房清洗餐具,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客厅里的欢笑声。
“妈妈,我要穿那件蓝色的裙子,林叔叔说像公主!”
“好,就穿蓝色的。等会见到林叔叔要有礼貌,知道吗?”
“知道啦!”
他关掉水龙头,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客厅里的对话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七点半,门铃响起。梦语桐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过去开门。
“林叔叔!”
林浩宇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个气球,一个米奇,一个米妮。
“小公主,今天叔叔带你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好!”梦语桐开心地跳起来。
梦子清从房间里走出来,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装扮。她今天特意化了妆,穿着一条优雅的连衣裙,这是陈沐辰很少见到的精心打扮。
“走吧。”她自然地挽上林浩宇的手臂,另一只手牵着女儿。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门,谁都没有回头看站在厨房门口的陈沐辰。
门关上了,屋子里突然安静得可怕。他站在原地,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良久才缓缓走回厨房。
料理台上还放着那份被拒绝的早餐。他拿起那个精心煎制的鸡蛋,慢慢咬了一口。凉掉的煎蛋有些油腻,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收拾完厨房,他走到梦语桐的房间。地板上散落着玩具,床上堆着换下来的睡衣。他弯腰捡起那个被冷落的乐高城堡,碎片已经被他昨晚仔细收好,装在盒子里。
在收拾床头柜时,他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画。那是语桐在幼儿园画的“我的家”:画上有三个人,妈妈穿着漂亮的裙子,林叔叔穿着西装,语桐自己站在中间,笑得特别开心。而在画的角落,用灰色的蜡笔画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
他认得那个位置,那是储物间的方向。
手指轻轻抚过画纸上那个灰色的人影,他的眼眶有些发酸。六年了,他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却连在女儿的画笔下,都只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小心翼翼地把画抚平,他把它夹进了一本旧书里。然后开始认真地打扫房间,把语桐的玩具分门别类放好,床单铺得整整齐齐。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这个家里到处都有他的痕迹——干净的厨房,整洁的房间,冰箱里分类摆放的食材。
可他却觉得自己像个透明的幽灵,在这个家里飘荡了六年,从未真正存在过。

手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找出一张创可贴,笨拙地给自己贴上。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赵凯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喂,赵凯。”
“沐辰,今天有空吗?星途这边遇到点技术难题,我想……”
“今天不行。”他打断好友的话,“家里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赵凯叹了口气:“又是梦子清的事?沐辰,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挂断了电话。
窗外,阳光正好。他看见小区里有一家三口正手牵手散步,爸爸把女儿扛在肩上,妈妈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那样的画面,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了。
转身走进厨房,他开始准备午餐。虽然梦子清说不回来吃,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多做一份。万一她们玩累了提前回来呢?万一语桐突然想吃他做的饭呢?
他总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尽管这样的期待,六年来从未实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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