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的伤势在石猛找来的草药和他自身被妖刀强化过的体质下,恢复得很快。但精神上的创伤,以及与“诛星”无时无刻的对抗,让他变得愈发沉默,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暗红。
两人离开破败的山神庙,一路向北,朝着传闻中“夜枭”活动越发猖獗的州府方向前行。石猛性格豪爽粗犷,一路倒是驱散了不少旅途的沉闷。他毫不避讳地讲述自己来自北地“石砦”,那是一个以锻造和勇武闻名的小部落,却因拒绝向“夜枭”上贡一种罕见的陨铁矿,而被一夜屠灭。
“俺爹,俺娘,俺那还没嫁人的妹子……”石猛灌了一口烈酒,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熊熊怒火取代,“这仇,俺石猛记下了!总有一天,要用‘镇岳’把那群杂碎的脑袋一个个砸碎!”
林澈默默听着,抚摸着怀中以粗布重新包裹的“诛星”刀柄。同病相怜的遭遇,让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羁绊更加牢固。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一座名为“灰岩”的边境小城。城如其名,灰扑扑的城墙,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带着一种压抑和惶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根据石猛打探到的零星消息,这座城里似乎有“夜枭”的一个临时联络点,负责搜捕和转运所谓的“星命者”。
入夜,两人潜行至城西一片废弃的宅院区。据线索,目标就在其中一座看似荒芜的大宅内。
月光被浓云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勾勒出残垣断壁的狰狞轮廓。夜风中带着腐木和垃圾的气味。
“小心点,感觉有点不对劲。”林澈压低声音,他的感知在“诛星”的影响下变得异常敏锐,能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杀意。
石猛点了点头,将肩上的“镇岳”巨剑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
两人如同鬼魅般潜入大宅。院内杂草丛生,主屋的窗户破损,黑洞洞的如同怪兽的巨口。
突然,主屋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哼,随即归于寂静。
林澈和石猛对视一眼,立刻屏息凝神,借助阴影的掩护,迅速靠近。
透过破败的窗棂,他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黑衣尸体,看服饰正是“夜枭”的外围成员。这些尸体死状极其诡异,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口,但脖颈或心口处都有一点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红点,仿佛被最纤细的冰针刺穿。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恐惧之中,血液似乎在被击杀的瞬间就凝固了。
而在屋子中央,唯一站立着的是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纤细,穿着一尘不染的月白长衫,在昏暗中异常显眼。他背对着窗户,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审视着脚下的尸体。
似乎是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白发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庞。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瞳孔是罕见的浅灰色,如同蒙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冰雾,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林澈和石猛藏身的位置,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的存在。
“看了这么久,不出来打个招呼么?”他的声音清冷,如同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林澈和石猛心中一震,知道行踪已然暴露,便不再隐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些人,是你杀的?”石猛沉声问道,警惕地盯着这个诡异的白发少年。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起右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似乎有无数极细的微光一闪而逝,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流动。
“你们也是来找‘夜枭’麻烦的?”少年不答反问,浅灰色的眸子主要落在林澈身上,尤其是在他背后那用布包裹的长条物事上停留了一瞬,“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血腥,暴戾,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林澈瞳孔微缩,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诛星”的布囊。这个少年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危险。
“是又如何?”林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那就好。”少年淡淡地说,似乎对林澈的敌意并不在意,“省得我多费手脚清理垃圾。”
他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显然又有敌人靠近,而且数量不少,动作极为矫健。
“是‘夜枭’的暗哨,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白发少年语气依旧平淡,“大概二十人,为首的是个有点麻烦的家伙。”
石猛脸色一凝,握紧了“镇岳”:“正好!俺的剑还没开张呢!”
林澈也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脑海中因感应到杀戮而开始躁动的低语,缓缓扯开了“诛星”的布囊。暗红色的刀身在黑暗中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白发少年看着两人的反应,浅灰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
“记住,我叫墨羽。”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不想被我的‘无影弦’误伤,就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而起,并非冲向门外,而是如同没有重量般悬浮至屋梁的阴影处,瞬间与黑暗融为一体,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林澈和石猛心中凛然,这个叫墨羽的少年,身法太过诡异。
下一刻,破败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十余道黑影如同潮水般涌入,为首一人身形矮壮,手持一对淬毒的匕首,眼神阴鸷如毒蛇。他刚一进屋,就看到严阵以待的林澈和石猛,以及满地的尸体。
“是你们干的?!”矮壮首领厉声喝道,目光扫过林澈手中的“诛星”,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杀了他们,夺刀!”
命令一下,身后的黑影立刻蜂拥而上!
“来得好!”石猛暴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镇岳”巨剑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一个横扫千军!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夜枭”杀手试图格挡,却连人带刀被砸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林澈则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旋风,“诛星”在他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他的刀法毫无章法,却快、狠、准到了极致,每一刀都直取性命,并且伴随着妖刀的吞噬特性,凡是被划伤者,不仅伤口难以愈合,精气神都会迅速萎靡。他如同死亡的舞者,在人群中穿梭,带起一蓬蓬血雨。
然而,这批“夜枭”的杀手显然比之前的巡狩队精锐得多,配合默契,悍不畏死。尤其是那矮壮首领,身法滑溜如泥鳅,一对匕首刁钻狠毒,专门寻找林澈和石猛攻击的间隙进行偷袭,给两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战斗陷入胶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名正要从背后偷袭石猛的杀手,脚步刚刚迈出,身体却猛地一僵,随即毫无征兆地四分五裂开来!仿佛被无数锋利无比的细线瞬间切割!鲜血和内脏哗啦散落一地。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进攻的杀手动作都是一顿,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
惨叫声接连响起!
那些杀手如同陷入了无形的蛛网,在黑暗中一个个被悄无声息地分割、肢解!他们甚至看不到攻击来自何处,只能绝望地感受着身体被撕裂的痛苦。
是墨羽的“无影弦”!
那些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丝线,早已布满了整个房间的特定区域,成为了最致命的死亡陷阱。
矮壮首领又惊又怒,他疯狂挥舞匕首,试图斩断那看不见的丝线,但他的匕首与无形弦线碰撞,竟然爆发出点点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铮”声,却难以彻底斩断!
“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他怒吼着,试图找出墨羽的真身。
回应他的,是一道从屋顶阴影处悄无声息垂下的、几乎透明的丝线。那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缠绕向他的脖颈。
矮壮首领感知到危机,猛地向后仰头,丝线擦着他的喉咙掠过,带起一道血痕。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停留,厉啸一声:“撤!”
幸存的三四名杀手早已胆寒,闻言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朝着屋外逃去。
墨羽的身影如同落叶般从梁上飘下,落在那矮壮首领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允许你走了吗?”墨羽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中,却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刻骨的、冰冷的恨意。“‘夜枭’的‘地鼠’,我记得你。三年前,青萝村的血案,有你一份。”
被称为“地鼠”的矮壮首领脸色剧变:“你……你是那个村子里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
墨羽的手指轻轻一动。
“嗤啦——!”
地鼠的身体瞬间被无数道凭空出现的无形丝线紧紧缠绕、勒入血肉!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他的身体如同被用力拉扯的玩偶,猛地被分割成了数十块整齐的肉块,哗啦啦散落一地。
战斗,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以这种残酷而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林澈和石猛看着站在血泊中央,月白长衫依旧纤尘不染的墨羽,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这个少年的手段,太过冷酷,太过高效,也太过……残忍。
墨羽缓缓转过身,浅灰色的眸子看向林澈和石猛,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合作,还是各自为战?”他直接问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林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墨羽的强大与诡异毋庸置疑,而且他对“夜枭”的了解显然远超他们。有这样一个盟友,复仇之路会顺畅很多,尽管这个盟友本身就像一柄双刃剑。
他看了一眼石猛,石猛微微点头,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合作。”林澈沉声道。
墨羽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走到地鼠的尸体碎块旁,俯身从其怀中摸索出一块小小的黑色铁牌,上面雕刻着一只抽象的乌鸦图案。
“灰岩城的据点已经拔除,但‘夜枭’的触角远不止于此。”墨羽将铁牌收起,看向林澈,“你的刀,很吸引他们。接下来,我们去‘百花阁’。”
“百花阁?”石猛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帝都最大的销金窟,也是‘夜枭’一个重要情报中转站。”墨羽的声音依旧清冷,“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下一个目标的情报,也有一个……或许能帮到我们的人。”
他没有再多解释,转身便朝着屋外走去,月白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林澈和石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然。他们没有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三条原本平行的命运轨迹,在这一夜,于血泊之中,正式交汇。通往帝都的黑暗之路,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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