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宴会厅里带来的甜腻香气和嘈杂。莉娅指尖搭在冰凉的玉石栏杆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灼烧着她的背脊。
亚瑟的心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翻涌起来,比之前更加激烈,像沸腾的岩浆,压抑着喷发的欲望——
【她在那里……一个人……只要我走过去……】
【不!不能过去!想想前三次!想想她是怎么死的!】
【可是……就一句话……只说一句……问问她好不好……】
【她刚才对付理查德的样子,哪里不好?她好得很!她不需要你!】
莉娅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将杯中残余的一点酒液晃了晃。她几乎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亚瑟此刻的样子——一定紧绷着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冰蓝色的眼底挣扎着风暴,握着酒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真是……有趣的煎熬。
她并不打算替他解围。这场由他开启的“保护性远离”大戏,她乐于看他如何唱下去。
然而,总有不识趣的人,喜欢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上踩一脚。
“莉娅小姐?”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一旁响起。
莉娅侧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礼服、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有着柔软的棕色卷发和一双带着笑意的浅褐色眼睛。莉娅从原主零碎的记忆里翻找出来,这是皇家法师学院的助教,埃利奥特·格林,出身于一个学者家庭,虽然爵位不高,但在学术圈颇受尊敬。原主似乎对他印象不错,认为他“待人温和,没有架子”。
“格林先生。”莉娅微微颔首,态度礼貌而疏离。
“看到您安然无恙,真是令人欣慰。”埃利奥特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最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希望没有影响到您。”
他的措辞谨慎,没有直接提及退婚,但指向性明确。
几乎是同时,莉娅脑海里的心声瞬间爆炸,从混乱的挣扎变成了尖锐的警报——
【埃利奥特·格林!他怎么会在这里?!】
【离她远点!伪君子!】
【第三世……就是他!就是他接近她,利用她的信任,最后……最后那个邪神的仪式……】
亚瑟的心声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憎恶和恐慌,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带着血腥味的仇恨。
莉娅心中猛地一凛。埃利奥特·格林?第三世导致她死亡的元凶之一?
她再次看向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眼神清澈的年轻学者,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人不可貌相,在这玄幻世界,尤其如此。
“劳您挂心,”莉娅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一些无足轻重的流言而已,还不至于影响到我。”
埃利奥特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平静,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那就好。我一直很欣赏菲尔德小姐的……嗯,坚韧。如果您在魔法学习上有什么困惑,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毕竟,抛开其他因素,您对知识的渴求,在之前的沙龙上就令我印象深刻。”
他抛出了橄榄枝,姿态放得很低,理由也冠冕堂皇。
【他在试探!他想接近她!该死的!拒绝他!莉娅,快拒绝他!】 亚瑟的心声几乎是在咆哮,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焦灼。
莉娅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她当然不会信任这个被亚瑟标记为“危险”的人物。但直接拒绝,也可能引起对方的警惕。而且……或许能从他这里,套出一些关于“邪神仪式”或者亚瑟所谓“前三世”的线索?
风险与机遇并存。
“格林先生过誉了。”她抬起眼,唇边勾起一个极淡的、算不上笑容的弧度,“我确实对魔法有些兴趣,只是天赋平平,恐怕会浪费您的时间。”
“知识的探索本身就有其价值,与天赋无关。”埃利奥特立刻接话,浅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至少看起来如此),“如果您不介意,下周学院图书馆会有一批新的古代语手札入库整理,或许您会感兴趣来看看?”
【不要去!莉娅!那是陷阱!他惯用的伎俩!】 亚瑟的心声充满了绝望的警告。
莉娅沉默了几秒。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亚瑟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感谢您的邀请,格林先生。”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届时如果我有空,会考虑的。”
一个模糊的、不置可否的回答。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
埃利奥特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依旧保持着风度:“随时欢迎。那么,不打扰您欣赏夜景了。”他微微欠身,礼貌地离开了。
露台上再次只剩下莉娅一人,以及那个在脑海中剧烈喘息、情绪几乎崩溃的心声。
【她没拒绝……她居然没拒绝!她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
【可是我能做什么?冲过去把她拉走?告诉她埃利奥特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她会信吗?她只会觉得我疯了,或者更厌恶我……】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莉娅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了。她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去,只见亚瑟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他离开了宴会厅。
是终于无法忍受,选择了眼不见为净?还是……去筹划别的什么“保护”行动了?
莉娅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栏杆,望着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宴会厅。唇边那抹极淡的弧度渐渐扩大,形成一个带着冷意和兴味的微笑。
埃利奥特·格林……邪神仪式……亚瑟失控的警告……
水越来越浑了。

但这正合她意。
她轻轻晃动着空酒杯,看着水晶杯壁反射出迷离破碎的光。
亚瑟·沃尔顿,你以为远离就能解决一切?
可现在,潜在的“敌人”已经主动凑了上来。
你这场自顾自上演的“守护”悲歌,又要如何唱下去呢?
而我,很期待你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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