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秦正无广告阅读_沉睡千年醒来，我用双眼重振华夏完结版阅读

赵峰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像一把钝刀子在人耳膜上刮。雅间里原本流动的檀香，似乎都被这不速之客搅得凝滞了。

秦正明的老脸沉了下来，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和失望。他这个外孙，从小被娇惯坏了，仗着秦家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他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不堪，竟把骗局做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

“赵峰，怎么跟客人说话的？”秦正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赵峰显然有些忌惮自己的外公，但他一看到楚尘那张平静的脸，心里的邪火就压不住地往上冒。在他看来，楚尘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个蠢到家的穷学生。那天在自己面前吓得脸都白了，今天居然敢跑到珍宝阁来，还和自己外公谈笑风生？这简直是对他赵峰的侮辱。

“秦爷爷，您可别被他骗了！”赵峰指着楚尘，唾沫星子横飞，“这小子就是个骗子！前两天刚从我那一百万买了个假的青花瓶，转头就跑到您这来卖破烂了？我这是怕您老人家被他那张老实脸给蒙蔽了！”

他一副为秦正明着想的孝子贤孙模样，眼睛却死死盯着楚尘，等着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然而，楚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甚至没有看赵峰，只是将目光转向桌上那方刚刚完成交易的澄泥砚，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赵峰感到愤怒。

“你看什么看？一个破烟灰缸，你不会真当成宝贝了吧？”赵峰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抓那方砚台，“让我瞧瞧，这回又被哪个地摊老头给坑了？”

“住手！”秦正明低喝一声。

可赵峰的手已经碰到了砚台。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砚台的瞬间，楚尘动了。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赵峰的手腕上轻轻一搭，然后顺势一拨。

赵峰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巧劲传来，让他抓向砚台的手不由自主地偏了方向，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博古架。

“赵先生，”楚尘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如水，“这方砚台，如今是秦老的藏品了。碰坏了，你赔不起。”

赵峰稳住身形，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居然还有两下子。他更气的是楚尘那句“你赔不起”。

“我赔不起？笑话！”赵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全江城的古玩圈，有我赵峰赔不起的东西？倒是你，一个穷光蛋，靠着助学贷款过日子的货色，也配跟我谈钱？”

他转头看向秦正明，语气夸张地告状：“秦爷爷，您听听！他这是在威胁我！这块破石头，他卖给您多少钱？十万？二十万？您给了他钱，他就是想赖掉欠我那一百万！”

秦正明看着自己外孙这副丑态，心头火起，正要发作，却见楚尘轻轻摇了摇头。

楚尘站起身，个子比赵峰要高出半个头，长期的宫廷生涯让他身上有种寻常人没有的仪态，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峰，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漠。

“一百万的‘明代青花’？”楚尘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的讥讽，“赵先生，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那只瓶子，景德镇低劣仿品，现代机器拉胚，贴花，电窑烧制。胎质疏松，釉面有化学贼光，青花发色漂浮，图案呆板。成本，不超过五十块。你管那个叫‘明代青花’？”

这一连串精准的术语从楚尘嘴里说出来，不疾不徐，字字清晰，别说是赵峰，就连旁边的秦正明都听得一愣。这些评价，比他自己鉴定过的还要精准，还要刻薄。

赵峰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种恼羞成怒的涨红爬满了他的脖子。

“你……你胡说八道！你懂个屁！那是我花大价钱收来的！”

“是吗？”楚尘的目光从赵峰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一块金表上。他凝神看去，淡蓝色的光幕在视网膜上浮现。

【物品：“劳力士”金表（仿品）】

【年代：现代】

【材质：不锈钢镀金，劣质机芯】

【工艺：广东作坊高仿，指针有毛刺，日历数字印刷错位，表带镀金层过薄，已出现轻微磨损褪色。】

【价值：成本约三百元，市场价不超过一千元。】

楚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赵先生一身名牌，想必对奢侈品也很有研究。”楚-尘话锋一转，“手上这块劳力士，看着金光闪闪，价格不菲吧？”

赵峰下意识地挺了挺手腕，那块金表是他泡妞的利器，此刻更是他身份的象征。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当然，迪通拿，四十多万。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迪通拿？”楚尘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然后摇了摇头，“可惜，是个假的。”

“你放屁！”赵峰彻底被激怒了，他撸起袖子，把手腕伸到秦正明面前，“秦爷爷，您看！这表我从香港带回来的，发票都还在！这小子就是血口喷人，他就是嫉妒！”

秦正明虽然主攻古玩，但对名表也略知一二。他扶了扶老花镜，凑近了看。这一看，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看不出太多门道，但以他对赵峰的了解，这事还真说不准。

楚尘不理会赵峰的咆哮，继续说道：“真正的迪通拿，表盘上的皇冠标志立体感十足，五个火柴头圆润饱满。你这块，标志扁平，火柴头长短不一。其次，看日历窗，正品的字体居中，边缘有镀膜，你这块，数字明显偏上，毫无质感。最可笑的，是表带。”

他指着赵峰的表带：“你这镀金层，在表扣内侧已经开始发黑了。四十万的东西，会这么不耐磨吗？”

楚尘每说一句，赵峰的脸色就白一分。因为楚尘说的地方，他自己心里隐约也有数。这表的确不是正经渠道来的，是他花了两万块从一个所谓的“渠道商”手里买的，对方信誓旦旦说是“水货”，跟专柜一模一样。他一直拿来装点门面，从未被人戳穿过。

今天，却被一个他眼里的穷学生，当着他最敬畏的外公的面，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正明的目光在金表和楚尘之间来回移动，他看向楚尘的眼神，已经从欣赏变成了震惊。如果说鉴定澄泥砚，还能归结于这小子运气好，在哪本古籍上看过相关记载。那这块现代仿冒的名表呢？他又是怎么一眼看穿的？这眼力，已经不是“毒”了，简直是妖！

“还有你这身衣服。”楚尘的目光又落在了赵峰那身名牌上，“范思哲的T恤，美杜莎的头像刺绣，正品的蛇发应该是根根分明，你这个，糊成了一团。还有你腰上这条LV的皮带……”

“够了！”赵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猛地把金表从手腕上撸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过后，那块“四十多万”的表，后盖直接摔开了，里面简陋的机芯和塑料零件暴露无遗。

真相大白，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赵峰脸上。

赵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反驳，想咒骂，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在古玩街靠着一张嘴骗人，靠的是信息不对等，靠的是外行人的无知。可今天，他在楚尘面前，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通透。

“赵峰。”秦正明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冰冷，“你那个所谓的‘明代青花’，是不是也跟这块表一样？”

赵峰浑身一颤，不敢去看秦正明的眼睛。

“我……”

“出去。”秦正明指着楼梯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珍宝阁的脸，今天都被你丢尽了。从今天起，没我的允许，不准你再踏进这里半步。至于你外面那些生意，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是要将他逐出秦家羽翼的信号。赵峰彻底慌了，他没了秦家外孙这个身份，在江城古玩圈里什么都不是。

“秦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赵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秦正明的腿哭喊，“都是那个姓峰的，是他怂恿我干的！我就是一时糊涂啊！”

楚尘冷眼旁观。这拙劣的表演，比起他在宫里见过的那些为了活命而声泪俱下、转头就能捅你一刀的太监同僚，差得太远了。

秦正明一脚踢开他，脸上满是厌恶：“滚！”

赵峰知道再求也无用，他从地上爬起来，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剜了楚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雅间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秦正明长叹一口气，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他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重新看向楚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楚尘……小友。”他换了个称呼，“今天，让你见笑了。”

“秦老言重了。”楚尘的表情恢复了古井无波，“只是解决一些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秦正明苦笑，“那一百万，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楚尘坦然承认，“不过，我会解决。”

秦正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百感交集。他本来还想说，看在这方砚台的份上，他可以出面帮楚尘摆平赵峰和那笔债务。可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根本不需要。他的手段，他的心性，他的眼力，都远超自己的想象。

“这是四十万的本票。”秦正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了过去，代替了刚才的转账，“现金，方便一些。密码是六个八。”

他这是在示好，也是在表达一种歉意。

楚尘没有推辞，坦然收下：“多谢秦老。”

他知道，经过今天这一出，他与珍宝阁，或者说与秦正明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新的、更稳固的关系。这种关系，比单纯的买卖更有价值。

“小友这身本事，不知是师从何处？”秦正明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楚尘沉默了片刻。师从何处？师从大燕王朝数百年积累的皇家典藏，师从那些在历史长河中被淘汰的无数赝品，师从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

他最终只是淡淡一笑：“家学渊源，不值一提。”

这四个字，在秦正明听来，更增添了楚尘的神秘感。他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一个家学渊源。楚小友，以后若有时间，常来我这喝茶。老头子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向你请教。”

一个“请教”，足以说明秦正明已经将楚尘放在了与自己对等的地位上。

楚尘起身告辞，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块摔坏的假表。

“秦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令孙赵峰，心术不正，交友不慎。他口中那个‘姓峰的’，恐怕不是什么善类。您最好，还是查一查。”

说完，楚尘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秦正明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破铜烂铁，久久不语。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张，帮我查个人。一个叫赵峰，另一个，外号‘峰哥’。他们在古玩街做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对，所有的事。”

挂掉电话，秦正明拿起桌上那方北宋澄泥砚，指腹在温润的砚身上轻轻摩挲。

龙凤纹，曾为宫廷御用。

他忽然觉得，这方砚台，跟刚才那个叫楚尘的年轻人，竟有几分相似。

都是蒙尘的明珠，一朝出世，便光华万丈。

江城，要起风了。

走出珍宝阁，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楚尘眯了眯眼，巷弄里的蝉鸣和远处街市的喧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鲜活而又陌生的世界。他掂了掂口袋里那个装着四十万本票的信封，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却足以撑起他新生的第一步。

他没有急着去银行，也没有立刻去找出租屋。他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像一个真正的游客，观察着这个时代的一切。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街上行驶的“铁盒子”，速度快得惊人；路边行人手里那个叫“手机”的小方块，似乎比他当年掌管的整个司礼监的文书档案还要神奇。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有待他去学习和掌控。

他在一个路边摊停下，买了一瓶叫“矿泉水”的东西。拧开瓶盖的动作，他学着旁边的人，显得有些笨拙。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冲淡了刚才在珍宝阁里积攒的一丝燥意。

赵峰只是个跳梁小丑，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叫“峰哥”的催债人，和他背后代表的高利贷网络。楚尘从不相信巧合，赵峰和“峰哥”搭上线，设局坑骗原主，这背后必然有利益勾连。他刚才提醒秦正明，既是卖个人情，也是想借秦家的力量，去搅动这潭浑水。

但，他从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危寄托于他人身上。在大燕朝的紫禁城里，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他需要力量，在这个时代，钱就是最直接的力量。四十万，不够。远远不够。他不仅要还债，他还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无论是前世的尊严，还是今生的安宁。

他打了一辆在这个时代叫“出租车”的四轮马车，回到了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

泡面和潮湿混合的古怪气味依然存在，但楚尘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这里不再是囚笼，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他把本票小心地放在枕头下，然后开始审视这间屋子。原主的全部家当，除了三百多块钱，就是这一屋子的书，和一台嗡嗡作响的旧电脑。

楚尘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台发出微光的“方盒子”。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东西叫“电脑”，能知天下事。他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那个叫“鼠标”的东西，屏幕上的箭头跟着移动，这让他感觉有些新奇。

他学着记忆中的样子，打开了一个叫“浏览器”的软件，在搜索框里，他用一指禅的功夫，艰难地敲下了“峰哥”和“江城文玩街”几个字。

屏幕上瞬间跳出了无数信息。有新闻报道，有论坛帖子，有网友的血泪控诉。

“‘套路贷’猛于虎，江城古玩街水深，新人切勿碰！”

“曝光！以赵某、王某（外号峰哥）为首的诈骗团伙，专坑大学生和外地游客！”

“我爸被他们骗了二十万买了个假玉，现在还在医院里！”

楚-尘一条条地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冷。这个叫王峰的“峰哥”，和赵峰果然是老搭档。他们一个负责在前端寻找目标，利用赵峰“秦家外孙”的虚假身份和三寸不烂之舌，诱骗受害者高价买下赝品；另一个则负责提供“资金支持”，也就是放高利贷。一旦受害者发现被骗，想要退货，他们就以“古玩行当，离柜概不负责”为由拒绝，然后由王峰出面，用暴力或威胁手段催收高利贷。

这是一个完整的、分工明确的犯罪链条。原主，只是无数受害者中，最倒霉的那个。

楚尘的目光落在一条帖子上，发帖人称王峰的大本营，在城西一个叫“兄弟茶庄”的地方。那里表面是茶馆，实则是他们放贷、催债的据点。

楚尘关掉网页，心中已有计较。直接拿着四十万去还钱？那是下下策。不仅会暴露自己突然有钱的事实，引来对方无休止的觊觎和麻烦，也太便宜了这群人渣。

他要做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了墙角那个装“碎瓷片”的纸箱上。他走过去，从里面捡起几块碎片，然后又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廉价的玻璃杯。

他要做一件东西。一件能让王峰那伙人，心甘情愿地把那一百万债务一笔勾销，甚至还要倒贴钱的东西。

修复。

在他那个时代，他是天下第一的文物修复大师。多少破碎的青铜、撕裂的古画、残缺的瓷器，在他手中重获新生。这种技艺，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当然，这具身体和这个时代，没有他惯用的工具和材料。没有大漆，没有鹿角胶，没有玛瑙刀。但他有脑子，和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他下了楼，在附近一家五金店和一家文具店里，买了他需要的东西：几支不同型号的强力胶水，一些石膏粉，一套最便宜的水彩颜料，几支细头的毛笔，还有一张最细的砂纸。

回到出租屋，他将门反锁。

他先是将那些碎瓷片用清水洗净，小心翼翼地擦干。然后，他将玻璃杯敲碎，取其细小的玻璃粉末，混合了部分石膏粉和胶水，按照特定的比例，调制出一种临时的粘合剂和补料。这种配方，是他根据现代材料的特性，在脑中推演了数十遍的结果。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楚尘跪坐在地上，神情专注，仿佛回到了当年紫宸殿偏殿那个属于他一个人的修复室。

他的手指轻巧而稳定，将一块块碎片按照断口的纹路，精准地拼接在一起。每一处缝隙，都用他自制的粘合剂填充得严丝合缝。那个最大的缺口，他用调好的补料，一点点地塑形、填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到昏黄，再到彻底的黑暗。房间里只剩下楚尘平稳的呼吸声，和他手指与瓷片摩擦的细微声响。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时，那个原本摔得粉碎的“明代青花瓶”，竟然奇迹般地重新站立在了桌子上。瓶身恢复了原有的形状，虽然拼接的缝隙和补上的缺口在颜色上与原作格格不入，但整个器型已经完整。

楚尘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满是细汗。这具身体的体质太差，仅仅几个小时的高强度专注工作，就让他感到一阵疲惫。

他没有停下，接下来，是更考验功力的一步——做旧和上色。

他用水彩颜料，对照着原瓶的青花发色，开始调色。蓝、白、灰、黑，在他手中不断混合，最终调出一种与瓶身青花几乎一模一样的颜色。

他用最细的毛笔，蘸着颜料，在拼接的缝隙和补好的缺口上，开始补画。他的笔触极为老道，模仿着原画师呆板的笔法，将断裂的龙纹、云纹重新连接起来。他甚至还用一点点烟灰和茶水，在补过的地方制造出一种自然的“包浆”和“沁色”。

他不是在修复一件珍品，他是在“修复”一件赝品。他要让这件赝品，看起来更“真”，真到足以骗过那些自以为是的骗子。

当最后一笔落下，楚尘退后两步，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只青花瓶静静地立着，瓶身线条流畅，几乎看不出任何修复的痕迹。那些原本断裂的龙纹，此刻张牙舞爪，仿佛要从瓶身上飞腾而出。

楚尘走上前，将视线聚焦于瓶身。淡蓝色的光幕再次浮现。

【物品：“明代青花龙纹瓶”（仿品-已修复）】

【年代：现代】

【材质：高岭土（劣质），化学青料，玻璃粉，石膏，工业胶水等】

【工艺：现代机器拉胚，贴花，电窑烧制。后经人为破碎，并使用现代材料进行高仿修复。修复手法极其高明，非专业仪器检测，肉眼极难分辨。】

【价值：因其高超的修复工艺，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在特定场景下，可估值为……一百万。】

看到最后那行字，楚尘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带着一丝快意的笑容。

鱼饵，已经备好。现在，是时候去见见那条贪婪的鱼了。

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屏幕上依旧是“峰哥”那两个催命符似的字。这一次，楚尘没有再挂断。

他划开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粗野的男声：“小子，三天时间到了。钱准备好了吗？一百万，少一分，老子就卸你一条胳膊！”

楚尘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闪烁的霓虹。

电话那头的王峰见没人回应，更加不耐烦：“哑巴了？我告诉你，别想跑！你家在哪，学校在哪，老子都一清二楚！”

“我在你楼下。”楚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峰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在你那个兄弟茶庄的楼下。”楚尘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另外，我带了件东西给你。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王峰显然是被楚尘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搞懵了。一个欠了巨债的穷学生，不躲起来，反而主动送上门来？还说带了东西？

“你小子，玩什么花样？”王峰的声音里带上了警惕。

“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尘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提着一个装着“修复版”青花瓶的布袋，转身走出了出租屋，消失在夜色之中。

从地狱归来，他早已无所畏惧。

而对于王峰那些人来说，他们真正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兄弟茶庄坐落在城西一条老街的街角，二层的小楼，外面挂着红灯笼，看起来像个正经的喝茶去处。但到了晚上九点以后，这里就成了王峰这伙人的据点，寻常茶客早已散去，进出的都是些面露凶相、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汉。

楚尘提着布袋，站在茶庄对面的阴影里。他看着几个小混混在门口抽烟打牌，眼神平静。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些人充满了恐惧。但在楚尘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仗着人多、样子凶的乌合之众，比之当年皇城禁军的肃杀之气，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片刻之后，茶庄的门开了。王峰，也就是那个“峰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约莫三十多岁，剃着板寸，满脸横肉，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峰哥，就是那小子！”旁边一个黄毛小弟指着楚尘说道。

王峰眯起眼睛，挥了挥手。立刻有四五个壮汉朝楚尘围了过去，将他堵在了墙角。

“小子，胆子不小啊，还真敢来？”王峰叼着烟，慢悠悠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楚尘，“钱呢？”

楚尘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布袋放在地上，打开。

一只“完好无损”的青花龙纹瓶，出现在众人眼前。

夜色下，路灯的光洒在瓶身上，釉面泛着一层幽光，瓶身的龙纹在光影下显得活灵活现。

王峰和他的小弟们都愣住了。

“这……这不是摔碎那只吗？”黄毛小弟揉了揉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峰也是一惊，他蹲下身，凑近了看。他虽然不懂什么鉴定，但当初这只瓶子是他亲手交给赵峰去做局的，长什么样他一清二楚。眼前这只，无论是器型、图案还是颜色，都跟原来那只一模一样。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光滑，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

“你他妈把老子当傻子耍？”王峰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楚尘的衣领，“从哪又搞来个一样的？想拿这破玩意儿抵债？”

楚尘被他揪着，脸色不变，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峰哥，别着急。”他开口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原来那只。”

他的镇定，让王峰心里泛起一丝嘀咕。他松开手，再次蹲下，这次看得更仔细了。他让小弟拿来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瓶子照。

强光之下，一些端倪终于显露出来。在瓶口和瓶底的某些地方，隐约能看到一些比发丝还细的纹路，颜色也比周围要黯淡那么一丝丝。

“这是……补过的？”王峰终于看出了点门道，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疑。

摔得粉碎的瓷器，能补成这样？天衣无缝？这他妈是魔术吗？

“看来峰哥的眼力也不错。”楚尘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没错，是我把它修好的。”

“你修的？”王峰和周围的小弟们都笑了，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子，你当你是神仙？”

“吹牛逼也不打草稿！”

楚尘不理会他们的嘲讽，他只是看着王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仅能修好它，我还能让它，比原来更值钱。”

这话一出，连王峰都觉得荒谬。一个假货，摔碎了，再补起来，还能更值钱？这小子是读书读傻了吧？

“峰哥，”楚尘继续说道，“你和赵峰设的这个局，我知道。这瓶子成本多少，你们想坑多少，我也清楚。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的骗局，只能骗骗我这样的穷学生，或者那些不懂行的老头老太太？”

王峰的笑声停了，眼神阴沉下来。

“因为你们的东西，太假了。”楚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假到连赵峰他外公，珍宝阁的秦正明秦老，都懒得看第二眼。”

“秦正明”三个字一出口，王峰的脸色骤然一变。

“你见过秦老？”

“今天下午，刚从他那里出来。”楚尘平静地撒了一个小谎，但他相信秦正明很快就会查到王峰头上，这个谎言会立刻变成事实，“我把一方北宋的澄泥砚卖给了他，赚了点小钱。顺便，也跟他聊了聊令孙赵峰先生的生意经，以及他那位合作伙伴，‘峰哥’你的英雄事迹。”

王峰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秦正明在江城古玩圈是什么地位，他比谁都清楚。那是跺一跺脚，整个圈子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跟赵峰合作，看中的就是“秦家外孙”这块虎皮。可现在，这块虎皮的主人，好像知道了他们的勾当。

更让他心惊的是，眼前这个小子，居然能把东西卖进珍宝阁？还能跟秦老“聊了聊”？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峰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

“我想说，我们可以换个玩法。”楚尘指着地上的青花瓶，“你们有渠道，有销售网络，但你们缺一样东西——真正能骗过行家的‘好东西’。”

他顿了顿，看着王峰的眼睛：“而我，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王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就凭这个？”他指着瓶子，半信半疑。

“不信？”楚尘微微一笑，“明天，你可以把这只瓶子，拿给任何一个你信得过的‘专家’去掌眼。就告诉他，这是一件出土的残器，经过了修复。我敢保证，他给出的估价，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

楚尘的自信，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力。王峰看着那只在灯下泛着幽光的瓶子，又看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混迹江湖多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和一个“准”字。看人准，下手狠。可今天，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小子。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们合作？”王峰试探着问。

“不。”楚尘摇了摇头，这个字让王峰又是一愣。

“我不是跟你们合作。”楚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从今天起，你们替我做事。我提供‘货’，你们负责出手。利润，我七，你三。”

“什么？！”黄毛小弟第一个跳了起来，“你他妈疯了吧！七三开？你七？”

王峰也气得笑了：“小子，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欠我一百万！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资格？”楚尘笑了。他慢慢地，将视线投向王峰身后，那间“兄弟茶庄”二楼的一个窗户。

他凝神看去。

淡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穿透了墙壁。

【位置：兄弟茶庄二楼储藏室】

【物品：清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真品）】

【年代：清代雍正】

【材质：高岭土，矿物颜料】

【工艺：清代官窑烧制，器型秀美，胎质洁白细腻，釉面莹润，粉彩发色柔和淡雅，绘画精湛，为雍正粉彩瓷中的顶级杰作。】

【状态：瓶口内沿有一处极小的飞皮（磕碰），瓶身被用作……花瓶，内部有水垢。】

【价值：品相基本完好，预估市场价在八百万至一千二百万之间。】

楚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群骗子的老巢里，竟然藏着一件真正的国宝级重器！而且看样子，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只是拿它当个普通花瓶在用！

他强压下内心的狂澜，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我的资格，就是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东西。”楚尘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比如，我知道，在你们茶庄二楼的储藏室里，有一个用来插干花的瓶子。”

王峰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瓶子，你们大概是从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手里收来的抵债品吧？觉得它花里胡哨的，还挺好看？”

王峰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个瓶子确实是去年一个欠了赌债的家伙拿来抵债的，他们看瓶子挺漂亮，就随手拿来当装饰了。这小子怎么会知道？他难道有千里眼？

“我告诉你们，”楚-尘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恶魔的低语，“那个你们拿来插花的瓶子，叫‘清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如果拿到拍卖行，它的起拍价，至少是八百万。”

“八……八百万？！”

这一次，尖叫出声的是王峰自己。他身后的那群小弟，也都跟被雷劈了一样，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们天天想着怎么坑蒙拐骗搞个几十万，结果一件价值近千万的宝贝，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插了一年的干花？

这种荒谬感和冲击力，比任何威胁和恐吓都更加震撼。

“现在，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楚尘看着已经完全失态的王峰，问道。

王峰呆呆地看着楚尘，冷汗顺着刀疤往下流。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范畴了。他能修复瓷器，他能鉴别真伪，他甚至能隔着墙看到你藏的东西，并且准确地报出它的名字和价值。

这不是人，这是妖孽！

“那一百万的债……”楚尘慢悠悠地说道，“就当是我入股的技术股了。从今往后，你们找到的任何东西，都必须先拿给我过眼。我让你们卖的，你们才能卖。我说的价，就是底价。有问题吗？”

王峰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摇了摇头。

“没……没问题。”

在绝对的实力和未知的恐惧面前，他那点江湖匪气，被碾得粉碎。

“很好。”楚尘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地上的“修复版”青花瓶，“这个，就当是给你们的第一个考验。卖掉它，用你们的渠道，卖出一百万以上的价格。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说完，他不再看那群失魂落魄的骗子，转身，提着空布袋，从容地走进了夜色里。

直到楚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王峰才像虚脱了一样，双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峰……峰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黄毛小弟声音发颤地问。

王峰没有回答，他疯了一样冲回茶庄，连滚带爬地上了二楼，一脚踹开储藏室的门。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插着一束早已枯萎的塑料花的“花瓶”，正静静地立在角落的柜子上，瓶身上，粉嫩的桃子和翩飞的蝙蝠，散发着一种他们从未留意过的，令人心悸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