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冰冷、粘稠的混沌中,被尖锐的恐惧感硬生生刺穿的。
林默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钢针在颅内搅动,这是连续鏖战七十二小时上线新版本后的典型症状。但紧接着,更强烈的感官冲击淹没了他——冰冷刺骨的液体包裹着大部分身体,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有机物腐烂的恶臭,蛮横地灌入他的鼻腔和喉咙。
“呕……”他本能地干呕了一下,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视野里是一片摇曳的、不祥的暗红色。他发现自己正仰躺在一个粗糙开凿的石质凹槽中,里面盛满了浓稠、近乎黑色的粘稠液体,没过他的胸口。暗红色的光晕来自岩壁上凿出的凹槽,里面燃烧着某种油脂状物质,发出噼啪的轻响,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记忆的最后一个片段,是写字楼里恒定的惨白灯光,屏幕上密密麻麻、永无止境的代码行,咖啡杯沿已经干涸的褐色污渍,以及心脏骤然传来的一阵撕裂般的绞痛。加班,又是该死的加班,为了那个该死的、永远也填不满的需求……所以,这是猝死后的地狱?还是某种极度真实的噩梦?
“喂……喂!你,你也醒了吗?”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颤抖得几乎变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林默艰难地转过头,颈椎发出轻微的“嘎达”声。就在他旁边,另一个类似的石质凹槽里,浸泡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穿着类似现代风格的蓝色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但布料粗糙,颜色黯淡,像是劣质的仿制品。他的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嘴唇哆嗦着,正用一种看到唯一救命稻草般的、近乎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林默。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不是应该在……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吗?”年轻男人语无伦次,声音带着破音,“地铁……对,我记得我上了地铁,然后很困……醒来就在这里了!那些绿色的……怪物……它们把我们抓来的!它们要吃我们!”
绿色的怪物?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强迫自己冷静,如同过去无数次面对服务器宕机时那样,将翻腾的恐慌情绪强行压制下去。分析环境,识别威胁,寻找解决方案——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那气味让他几欲呕吐),目光越过身边这个崩溃的同伴,投向更广阔的空间。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洞穴,穹顶高耸,滴落着冰冷的水珠。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和霉味。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巨大“血池”周围,影影绰绰地晃动着数十个矮小、佝偻的身影。
哥布林。
这个词汇瞬间跳入他的脑海,与眼前这些生物完美契合。它们身高大约只到正常成年人的腰部,皮肤是污浊不堪的暗绿色,布满了疣状突起和疤痕。尖长的耳朵神经质地抖动着,长鼻子下是咧开的、露出参差不齐黄色尖牙的大嘴。它们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贪婪和一种愚昧的兴奋光芒。大部分哥布林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短刀、粗糙的木棒,或是绑着石块的简陋棍棒,身上围着肮脏不堪的兽皮或破布,像一群未开化的野蛮猴子,发出“叽叽喳喳”、意义不明的尖锐叫声,在血池边缘来回巡逻。
不是幻觉,也不是噩梦。这触感,这气味,这视觉冲击,都太过真实。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跳动,带着一种真实的、濒临死亡的恐惧感。但奇异的是,这极致的恐慌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一种更冰冷的、程序员面对生产环境全面崩溃时的绝对理性所取代。
他快速扫视四周,如同扫描服务器集群的状态。血池里除了他和旁边这个自称“李明”的年轻男人,还浸泡着另外五六个人。他们穿着麻布或粗糙皮甲制成的衣物,样式古朴,像是中世纪背景游戏里的NPC。有男有女,年纪看起来都不大,但此刻无一例外,脸上都写满了绝望。有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摇曳的火光,仿佛灵魂已经离去;有人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还有人则像李明一样,低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祈祷或诅咒。
洞穴唯一的出口,是一个狭窄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隧道口,那里守着至少十五只手持武器的哥布林,眼神凶狠。而在洞穴更深处,火光摇曳的阴影里,似乎还有更高大、更壮硕的身影在晃动,带着更强的压迫感。
硬闯?林默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长期缺乏锻炼、处于亚健康状态的身体,手无寸铁,恐怕连一只最弱小的哥布林都难以正面抗衡。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完了……全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被它们吃掉……或者当成祭品……”李明还在喋喋不休地崩溃哭诉,他的声音像背景噪音一样干扰着林默的思考,“我叫李明,我家里还有爸妈,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回去……我们本来打算明年结婚的……我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
祭品?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默。他的目光立刻投向血池的边缘。那里,在粗糙的岩石表面,刻画着一些扭曲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符号和线条。这些符文构成复杂而诡异的图案,如同电路板上的印刷线路,最终所有的线条都汇聚向洞穴中央的一个稍小些的、凸起的圆形石台。石台表面也被刻满了类似的符文,此刻正隐隐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感攫住了他。那不是对刀剑的恐惧,而是对某种未知的、超越物理层面的邪恶力量的恐惧。
就在这时,或许是极致的压力,或许是濒死状态的刺激,林默的视野突然开始扭曲、变化!
那些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光的符文,此刻在他眼中,骤然分解、重组,变成了无数细密如蚁、不断流动、闪烁着微光的奇异符号和线条!这些符号他从未见过,但其结构却带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严谨逻辑感,如同……如同他看了十年、写了十年的程序代码!不仅仅是符文,他身下的血池,周围的哥布林,甚至他自己抬起的手掌周围,都开始浮现出类似的、层层叠叠流动的“代码”光晕!
哥布林身上显示着简单的属性标签:【力量:1.3,敏捷:1.5,状态:警戒】。血池的代码则复杂得多,包含着【生命能量(驳杂)】、【灵魂碎片(残渣)】等难以理解的条目。而他自己的身体周围,则漂浮着一些红色的警告标识:【生命力:低下(持续流失)】、【精神状态:高度紧张】。
这……这是……
代码?!这个世界的底层,是由代码构成的?!
这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契合他职业本能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不是魔法,不是斗气,而是更基础的、构成现实的规则代码!他,一个程序员,在猝死后,似乎获得了一种能够直接“看见”并 potentially “修改”这个世界底层代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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