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五年,秦故终于想起了我。
他找到蛮族祖地,让我跟他回京医治他的外室。
只因他如珠如宝的外室被种了剜心蛊,这蛊只有我能解。
祖地的阿嬷说我已经死了。
秦故嗤笑:「她自己精通巫医,怎么会死?」
「不过是叫她回京替人治病而已,只要能治好,我便去了她的奴籍还她自由身。」
1
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秦故被堵在门口,阿嬷不让他进屋。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别躲了,让桑澜出来见我。」
阿嬷佝偻着身体,眼睛因为常年的病痛已经有些看不清人:「将军,桑澜大人已经死了。」
秦故满脸的讥讽:「她精通巫医,怎么可能轻易死了,我早前就递过信,唤她进京,谁知她竟不愿意医治颦儿故意躲着。」
说完,他一掌推倒阿嬷,进了里屋作势寻找。
阿嬷一把抱住了秦故的腿:「将军,桑澜大人真的死了,您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了!」
秦故狠狠地踢开阿嬷,揪着她的头发:「死了为什么不让我找?你以为我还会信吗?桑澜,出来,别逼我动粗!」
空旷的屋内,无人应答。
「将军,这是桑澜大人的遗言。这个屋子里,留着她最后的念想,桑澜大人亲口说,您要是寻过来,千万不能让您进去。死者为大,将军,放过桑澜大人吧。」
闻言,秦故彻底怒了:「呵,她桑澜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吗?我告诉你,少玩这些把戏,今天她要是不露面,你就把命交代在这里!」
阿嬷痛得蜷缩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听秦故这样说,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将军,老婆子这条命就是桑澜大人救回来的,若能为了桑澜大人去死,也是一个好归宿。」
听见人是我救回来的,秦故面色稍缓,但还是冷着脸:「别以为你是她救回来的,我就不敢动你。」
下一秒,秦故眯着眼,打量着阿嬷。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桑澜站在这里。否则,桑澜死不死我不知道,你一定会死!」
「桑澜,我知道你正听着,别不识好歹,三天,已经是极限,颦儿的蛊等不得,若不出现,你好自为之。蛮族留你一人已是我的恩赐,别逼我不念旧情!」
为了救谢颦,他揭我的伤疤,还拿阿嬷的命威胁我。
可他明明说过,我救下的人,即便我不在了,他也会替我照顾好的。
长枪一震,门上划下一道痕迹,是震慑,是威胁,也是最后的通牒。
他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喉头哽住,心底有无边的寒霜席卷,难以呼吸。
秦故,我没躲,阿嬷是无辜的。
不是我不出来见你,我只是,死了。
剜心蛊,怎么会有解呢?
阿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抚顺了胸口的血气,慢慢挪到我的铃铛旁边,拿起,轻轻地摇着。
一声又一声,安抚着经脉里的蛊虫。
「桑澜大人,你的遗言,我拼死也会守住的。」
阿嬷念叨着,神色里都是坚定。
可是没了我,阿嬷的毒无人可压制,五年,已经是极限了。
阿嬷把我捡回家,我替阿嬷治病,我们本可以安稳地过完一生。
如果我没有替秦故解蛊的话。
2
三天后,秦故如约而至,还带上了谢颦。
一身白衣,弱柳扶风,像要羽化的仙子。
见到阿嬷,秦故长枪一挥对准阿嬷:「桑澜呢,当真不愿露面?不过是替颦儿解剜心蛊,就这般不情愿吗?早知蛮族都是这等冷血之辈,我就不该心软!」
「桑澜,你不是自诩当世侠医,今日要让你的病人替你挡灾不成?」
他还是不信我真的死了,对着屋内大声喊着。
三日前被挡住,今天也吃了闭门羹,秦故起了性子,非要逼我亲自现身。
「好,不出来是吧,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现身!」
秦故一把薅住阿嬷的头发,强迫她跪下。
六旬的老人,就这样跪在寒风里,四下无人为她撑腰,便只能任人宰割。
「说,桑澜在哪儿?」
阿嬷瞪着谢颦和秦故,双手捂着胸口喘息有些急促:「将军,桑澜大人已经死了!你可知那剜心蛊有多阴狠,她死之前有多痛苦?」
秦故发泄一般将阿嬷推搡在地:「痛苦?我当然知道这有多痛苦,要不是她,颦儿如今会受这等苦楚吗?她自己造的孽,合该她来偿还!」
谢颦见事不对,立刻小声抽噎:「将军,我没事的,如今姐姐闭门不见,想必仍旧心怀芥蒂。颦儿只愿陪在将军左右,纵使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
秦故替谢颦擦干眼泪,柔声安慰:「颦儿,莫要胡说,我一定会让她救你的。」
谢颦又眼泛泪花,扑在秦故怀里:「将军好意,颦儿心领了。姐姐当时也只是一时想岔才做了错事,将军莫要责怪姐姐。」
眼眶通红,身娇体柔,一身白衣在风里翻飞。
就像一株傲立寒风的兰,孤高又惹人怜惜。
可惜这株兰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犯了错不愿意出面,心思狠毒。
3
秦故搂着怀中人,眼里全是疼惜:「好颦儿,你信我。那桑澜作的恶,怎么会轻易揭过,我今日一定会让她现身救你。」
郎情妾意,感情甚笃。
我浮在半空,看着他对阿嬷恶语相向,对谢颦温柔小意。
心里的寒冰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胸口漏风,呼呼的疼。
六年前,谢颦不知从何处得来剜心蛊,想要下给我,却阴差阳错的到了秦故的身上。
我为了救秦故,撒谎说他只是旧疾复发,将剜心蛊引到自己的身上。
谢颦却以为蛊虫没下成功,又给我下了一次。
可剜心蛊霸道无比,两只不能同在一个母体,蛊虫就这样被逼到了谢颦自己身上。
秦故来时,谢颦正因为剜心蛊入体痛的流汗,他一把拉开我:「桑澜,我都许你正妻之位了,你究竟还要如何,逼死颦儿你才满意吗?」
他心疼的抱着谢颦走了,回来时,已经是另一副面孔。
那天之后,我从将军的未婚妻变成蛮族遗民,成了阶下囚。
秦故却又将我弄出大牢,将我入了奴籍,终日受谢颦打骂。
引渡后的剜心蛊发作时间会缩短到一年。
每次半夜心口疼得要裂开时,我都在反复的问自己,值得吗?
想来是不值得的。
我几乎脱了一层皮才回到蛮族祖地。
这里已经荒无人烟,只有一个汉民阿嬷在苟延残喘。
她是秦家军的军属,儿子死了,便被抛弃。
祖地遍布蛇鼠虫蚁,阿嬷身中剧毒。
我为阿嬷种下药蛊,却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毒性发作。
也是阿嬷告诉我,我的族人,都是秦故杀的。
他从最低等的奴隶变成高高在上的大将军,靠的就是剿灭蛮族的军功。
这些他从未与我说过,他只说我以后便是将军夫人了。
将军夫人的位置下,是我族人的累累白骨。
我几乎一瞬间心脉破裂,再也承受不住剜心蛊的发作。
血海深仇未报,我却化作一捧骨灰。
这剜心蛊,还是我为了救秦故。
我救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曾经是我深爱的人。
我跟阿嬷说过我和秦故全部的故事,此刻,二人的柔情蜜意便格外刺眼。
阿嬷挣扎着,推了谢颦一把:「你们赶紧离开,此地不欢迎你们!」
谢颦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咬着发白的唇色:「将军,我心口好疼。」
秦故暴怒,将谢颦打横抱起护住,狠狠踹着阿嬷:「刁奴,胆敢以下犯上!」
阿嬷被他踹倒,毫无反抗之力,嘴角渗出了血迹。
他用头蹭了蹭谢颦的脸颊:「颦儿,再坚持一下。」
「桑澜,赶紧给我滚出来!我数到三,不出来,我就杀了这刁奴!」
话是隔空喊的,秦故眼神却盯着阿嬷。
但他没能数到三,因为阿嬷的怀里掉出了我的小铃铛。
这是每个蛮族人用心头血养护的铃铛,我从不离手,他是知道的。
铃铛落地,响了几声,周围诡异的安静下来。
4
秦故眯着眼睛,盯着地上的小铃铛。
谢颦却又捂着胸口痛呼起来,秦故的思绪被打断,关切的安抚着她,转头就立马质问起阿嬷:「做戏如此全套,就连从不离手的铃铛都拿出来了,桑澜是铁了心不肯给颦儿治病,是吗?」
阿嬷想要捡起铃铛,被秦故一把抢过去。
他将铃铛扔在地上,一枪洞穿:「我让你做戏!现在铃铛没了,不是说蛮族人最在乎这个吗?怎么还不出来,这一枪是铃铛,下一枪可就是人了!」
阿嬷拼命阻拦也没能护住,只能颤抖着爬过去,捡碎裂一地的铃铛。
浑浊的眼里都是泪:「桑澜大人,我没能护住你的遗物,我对不住你。」
秦故一声嗤笑:「她如此作恶多端,若没有颦儿跟我揭发她的狠毒心肠,我不知还要被瞒多久。竟然想要给我下剜心蛊,还连累颦儿替我受苦。我告诉你,今天,桑澜若不出现,此事绝不善了。」
他坚信,我即便不在房里,也是躲起来了。
阿嬷呆呆地看着铃铛,不再回应他,秦故恼羞成怒:「说话!赶紧告诉我,桑澜在哪里?」
一声令下,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秦故恼羞成怒。
他将谢颦放下,一脚踢飞铃铛碎片,踩着阿嬷的后背:「不说是吧,那我先断你一只手臂,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秦故一掌下去,阿嬷的左手臂断裂。
她另一只手死死的握着剩下的碎片,咬着牙:「将军,人是会遭报应的。」
话音落,秦故捏着阿嬷的下颌一用力,阿嬷下巴脱臼,再不能说话。
「不说是吧,那就没必要说了,我有的是法子找到桑澜!」
阿嬷嘴角还流着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痛苦,眼里却都是解脱。
我心痛得无法呼吸,我想去为阿嬷疗伤。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碰不到。
我只能心痛,连流眼泪都是奢望。
「阿嬷,阿嬷,你快走啊,走得越远越好。」
在没有秦故的地方,安稳的生活。
可阿嬷什么都听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故虐待阿嬷,然后拥着谢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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