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姑苏长大,只知道早些年外祖家给我在汴京定了门上好的亲事。
对方是名门望族,琅琊王氏的温润世子,少年将军,龙表风姿、玉树临风。
而我是姑苏第一富商之女,又是明月谷的主人,仔细比来,觉得这倒也不算是低嫁了。
拉了一大车的嫁妆前去赴约时,我被江湖里的一个死对头暗算,身边亲信伤亡惨重,自己还受了点伤。
实在脱不开身,我便让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带着嫁妆和信物玉佩先去知会一声,延缓婚事。
在扬州落脚修养了一阵,我越想越气,便一直忙着和那死对头斗个厉害。
直到一封姑苏的家书传来,我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蠢货,自己被人冒名顶替了还不知道,三日内去汴京给我解决!】
1
夜已垂暮,明溪客栈的烛火还亮着。
这些日子我兴奋的睡不着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前两日我的人手好不容易打听到,长风山庄的人最近在大力寻找一样至宝。
七巧玲珑盏,日夜可亮,光影炫丽迷幻,有眩晕之感。
听起来是个可以在大战中扔出去迷惑对手的好东西。
一想到这些卑鄙的小人差点偷了我的嫁妆,还把我打伤,我就生气。
从此,他长风山庄要什么,我明月谷就抢什么。
我摆着手指头算了下日子,大概明天,阿归他们就能把东西给带回来了。
心情大好,我坐在书案前逗着小猫,哼着小曲。
这次,该威胁他们干些什么呢?
万春养颜膏?归心万剑孤本?
我的眼睛眯成了条缝,不若,让他们帮主来当我三日男仆好了。
想着那位低声下气的样子,我美滋滋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刚用了早膳,朝思暮想的七巧琉璃盏还没到,我爹的飞鸟传书就先来了。
【主子,是姑苏的家书。】
我很纳闷,自从我十岁后,我爹娘就财富自由,出去游山玩水了。
平日里除了我生辰,一个字都不理。
我随意地拆开信,今个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依旧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先是娘对我的一句问候,【儿啊,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我的嘴角还没放下,后面就是我爹骂骂咧咧的字迹。
【蠢蛋,还在哪嘻嘻哈哈的呢,赶紧给我去汴京!】
【你被冒名顶替了,这事都声名远扬了,三日内解决,不然别说你是我闺女!】
信的最后还画上了一只吐着舌的猪头。
.....确实是他的作风,这歪歪扭扭的字也做不了假。
我人还懵懵的,啊?谁要顶替我?
我在汴京无房无产,就一个十多年不联系的陌生疏远的外祖家。
她有什么可图的?
2
我的亲信仰天长叹,【主子,你好像...还有门亲事。】
哦!对了,我在汴京还有个男人来着。
头上绿绿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挥手号令,【来人,备马,我今日便要看看是哪方毛贼!】
冒名顶替我?她装的出我这貌美如花、飒爽风姿吗?
半路上刚好碰到得令回来的阿归。
他手上的琉璃盏我看着都不香了,【走,跟我去汴京。】
随即我一挥马鞭,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不作停歇,终于,西城门还是在我们面前缓缓关闭了。
守城的士兵是个犟种,一秒都不晚,我气得在城门上踢了一脚。
阿归给我顺了顺气,拉着我小声说。
【主子,等他们睡熟了,咱再翻过去。】
我也没法,只能下马坐在一边,看着夜色逐渐加深。
过了一个时辰,不远处来了辆慢慢悠悠的马车。
主人还没下车呢,守城的士兵们看见令牌,就恭恭敬敬地让行了。
我大叫,【这不公平!我也有令牌,你怎么就不放我过?】
一小哥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你穿的破破烂烂,身无二物,谁知道你是不是偷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虽匆忙了些,穿着简朴了点,也不至于是破破烂烂吧。
【你怎么可以以貌取人呢,万一遇上什么急事,你这样的态度怎么办?】
我们正要吵起来,马车里伸出一只柔夷,伴随而来的是女子轻铃般的声音。
【爷,看这两个人也蛮可怜,不若带他们一起进去?】
男子轻笑一声,懒洋洋地掀起帘子远远看了我一眼。
【行吧,既然柔儿你愿意,帮就帮吧。】
这两人语气里带上的轻蔑让我不还是很舒服。
但我最后还是礼貌道了谢,同阿归跟在后面。
两人还在马车里不断打闹调情着。
【爷,您说是夫人好看,还是柔儿好看呀?】
【都很美,但你身子更软一点,我很喜欢。】
我挑挑眉,特地绕开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寻了家普通的客栈住下。
汴京,就是这样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嘛?
我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有点失望。
3
阿归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院里晨练。
落叶纷纷,我手中飞花令一扎一个准,直没入树干上。
他默默站在一旁,给我递了条帕子。
我没多说,【走吧,去琅琊王府。】
走过七弯八绕的巷子,我们停在一座气派高大的府邸前。
可今日貌似是出了什么大事,除我们以外,还有不少行人在门口观望。
门口还有个华贵的轿撵,不少宫女太监静候原地。
【啥事啊这,连贵妃娘娘都惊动了。】
【你不知道啊?那位乡野出身的世子夫人昨夜跟妾室撒泼,打闹间不小心栽进池子里去了。】
【啊?那这贵妃娘娘是来帮她出气的?】
那人低笑几声,【哪会呢,这世子夫人胆小懦弱,出身乡野,有哪家贵夫人瞧得上她的?】
【这妾室便是贵妃送来府里的,今日怕也是来看笑话的!】
【唉,这世子夫人没娘家支撑,还是蛮惨的呢,外祖家也不敢插手,只能明面上安慰几句。】
【这江小姐还是第一富商之女,名动姑苏呢,我看就像个笑话......】
我眯了眯眼。
看来这位‘世子夫人’混得很不好呢。
真没用,替了我的身份,还能受这窝囊气。
阿归帮我挤开人群,开出了条道。
我掏出一个普通的人皮面具戴上,长发挽了个髻,配上白玉簪,便慢条斯理地踱步进去。
门口没人注意到我,我就大摇大摆去了内院。
左脚刚踏进去,就听到女子的涕泪声,婉转动听。
柳姨娘跪在地上,发丝微乱一双杏眼泛起水雾。
【世子爷,就算借妾身一百个胆,也不敢推夫人下水啊。】
一丫鬟红着眼反驳,【呸,整院的人都看到了,就是你故意出言挑衅,存心使坏。】
喧哗中,那位世子长身玉立,眉头微皱,良久出声。
【算了,柔儿你先起来。】
安慰完美人,他转而又对着里面的大夫厉声道,【什么庸医?夫人怎么还不醒?】
贵妃坐在最上座,不急不缓地抿了口大红袍茶。
【阿弟,你别着急,这人又还有气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世子烦躁地揉揉眉心,【她毕竟是江家的人,闹大了不好交代......】
我轻咳几声,讪笑着举了举手。
【各位贵人,在下恰好行医途径此处,听说令夫人落水不醒。】
【没准在下可以试试。】
4
那位世子猛一回头,与我的目光对个正着。
他身着一件玄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外罩深紫貂皮大氅。
生的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俏,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眼神却极其冷漠。
【一个路人,我凭什么信你?】
他缓步向我走来时,我还没回过神。
不动神色地扫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妾一眼,我才震惊地发现。
这两个人,就是昨夜我在西城门遇到的那两位。
啧啧,出门就遇上未婚夫啊。
我低眉顺眼地笑笑,拿出一个蓝色小瓷瓶奉上。
之前为了方便,女扮男装过多次,我压低声线,模仿的惟妙惟肖。
【这是在下早年所制,没准世子曾高价买过。】
嘿嘿,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我在心中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啦,逍遥,借你名头用用。
他莫名奇妙看了一眼,接过,脸色急变。
【万春堂?阁下...是祝逍遥公子?】
全场哗然,贵妃手中的茶盏也落了一地。
【祝逍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医圣手?】
【天呐,今日居然能有缘一见,他可是一字千金啊!】
【啊啊啊,那夫人肯定有救了。】
柳姨娘暗自捏紧了手帕,一脸愤愤。
这位世子细细打量我片刻,【可还有别物证明?】
我想了想,笑着掏出了一枚凤羽扇坠,五彩的尾羽,在太阳下闪着光。
这是大庆皇帝曾经送给祝逍遥的,价值百万金,我觉得好看,他便扔给我玩个几天。
我在心里舒了口气,还好带了不是。
世子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一点。
他朝我点点头,双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先生,府内糟乱,请见谅,要不先去大堂喝杯茶?】
我摆摆手,笑着回绝了。
【不了,事态紧急,还是带我去看看令夫人吧。】
他欠身抱拳,【多谢先生相助,这里请。】
5
到了内屋,为了避嫌,床上帷帐散下,只露出一只白皙的手。
那女子面貌朦朦胧胧的,着实让人看不太清。
旁边贵妃请来的太医正在偷偷往她身上倒着白色的药粉。
我远远一闻,瞬间皱紧了眉。
这哪是什么治病的药粉,这是让人浑身起疹子、最终溃烂身亡的蔓草竹罗毒。
见我们过来,他赶紧不动声色地退居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装模作样地搭腕许久,皱眉沉思,顺便用身体遮掩住,悄悄挥散开了那致命的药毒。
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位假冒身份的夫人,但也自认要光明磊落。
最后,我眼睛一转,给身边的阿归使了个眼色。
他秒懂,拿出一套银针递给我。
我为难道,【世子见谅,但如今情况紧急,只能试试刺激一下夫人的穴道。】
他抿了抿嘴,叫人把帷幕掀开。
一个病弱苍白的美丽女子,浮现在我眼前。
我去,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难得的愣怔住了。
乍一看,简直是我的翻版。
虽是极力模仿我平时的妆容,皮肤也养嫩了几个度。
但我一眼还是认出,她就是陪我一起长大十多年的婢女季然儿。
现在仔细一想,当初我把一车嫁妆和信物玉佩给她,也当真是大意了。
我的心情很是复杂。
季然儿自小陪我长大,是我身边唯一一个武功不高、谋略不深,才学平平的人。
但她很早就跟着我,是我身边最亲密的人,我们一起掏过鸟窝,下河摸鱼,一起被我爹拿着棍子追着打。
我眨眨眼睛,她就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她会背叛我,这让我始料未及......
贵妃见我迟迟不动,勾了勾嘴角。
【什么狗屁神医,以本宫看,这世子夫人分明就是没什么事。】
我没理她,手上的银针紧紧捏着。
突然间,凭借多年习武的敏锐,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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