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当晚,我难产大出血。
周弈疯了一般砸钱,请最顶尖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最终,孩子还是没保住。
周弈哭着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忍住心中的痛苦,反过来安慰他。
产后我极其虚弱。
某日睁眼后,周弈不在房间,我挣扎着出门去找。
却在办公室门口听见周弈和主任的对话:
“周总,你和陶小姐的孩子很健康,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不错。记得出院前继续瞒着我夫人,沈宁多疑,别出纰漏。”
“那个,这算不算代孕?”
“我老婆的肚子,算什么代孕?你不说我不说,这就是悠悠生下的孩子。”
“悠悠怕生孩子疼,沈宁正好提出要做试管,倒不如圆了悠悠的心愿,两全其美。”
1
“沈小姐身子骨不好,难产对她损伤挺大的。气血亏空,不建议再生育了。”
“她体质特殊,为了催产又用了试验中的药物......以后可能都会有衍生病。”
“周总,这对沈小姐伤害是不是太大了......”
有什么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或许是主任被甩在地上。
“啰嗦,干好自己分内的事。只要能为我和悠悠留下后代,一切都值得。”
我脑子里嗡嗡响,像被抽离了全身骨头,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
又因为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居然只是枕边人的免费代孕。
脚步声慢慢靠近。
我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了病房。
奔跑时,亏空的身子疼得要散架。
我钻进冰冷的被子里,闭上眼。
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床边,率先闻到的是周弈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我孕期犯恶心,他放弃了常用的古龙,洗衣服的肥皂都用无香型。
我装作浅睡眠被吵醒的样子。
“对不起阿宁,我下次再轻一点。”周弈满怀歉意地帮我掖了掖被角。
“我给你带了你爱喝的甜羹。”
见我皱着眉不说话,
“又不高兴吗?有什么话就跟我说说,我会一直听的。”
周弈坐在床边上,轻轻地扶着我的手。
“我知道你失去了孩子很难过,但阿宁,我们都要朝前看。”
周弈安抚地摩挲着我的手指。
“没关系的,好吗?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要赶紧把身体养好,才能快快乐乐地继续生活呀。”
“刚刚我去问了医生,他说你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
“阿宁,你受苦了。”
周弈眼角闪着泪光,温柔地轻轻把我搂进怀里。
如果我没有在办公室门口听到他和医生的谈话,
现在的我,真的会向往常一样,溺死在周弈的臂弯间。
也会眼馋那一碗周弈亲自做的,放了许多糖的甜羹。
但我现在光闻着甜羹的味道,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心里更是充满害怕与恐惧。
我静静地看着周弈。
“我们以后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周弈拿着甜羹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挂上温柔的笑。
“一定会有的,阿宁,如果你想。”
“吃一口吧,我放了好多糖呢。”
周弈吹了吹甜羹,要往我嘴里送。
“不用了,放这儿就好。”我开口阻止。
“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吧。睡吧,睡醒了我再给你温甜羹吃。”
说完周弈轻轻地用唇瓣贴了贴我的脸颊,以示安慰。
我配合地点点头。
待脚步声远去后,我自顾自地看着甜羹上方氤氲的白汽彻底散去。
然后挖了一勺甜羹到嘴里。
糖放很多,很甜。
但冷得我心寒。
2
几天后,周弈办好了出院手续。
我和待产前带去的大包小包,一起坐在车后座。
身上仿佛有数十条千足虫在挠,让我浑身发麻。
在路上,我回忆起我和周弈一年半的备孕经历。
这期间我们尝试了许多办法,无论如何都怀不上。
周弈的母亲时常到家里来,明里暗里讽刺我,说我是下不出蛋的老母鸡。
还撺掇周弈赶紧跟我离婚,找个别家好姑娘。
周弈表面上拒绝,但他眼里偶尔闪过的犹豫,我也没有忽视。
我是研究生殖技术的专家。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周弈那方面的问题,
但我为了保护他的自尊,瞒了下来。
哪怕面对周母的阴阳怪气,我也只是默默受着。
于是当我提出去做试管婴儿时,
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满怀希望地等了十个月,期待着骨肉的降临,
却没想到,肚子里的,从来不是我自己的种。
浑浑噩噩地跟着周弈上了楼,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道尖利的女声炸开,炸得我脑袋嗡嗡响。
“懒货,净把大包小包扔给我儿子!本以为总算能生个大胖小子,却还是下不出蛋的老母鸡!”
“舒舒服服在医院躺一天就要花大几千!败家娘们儿!”
周母骂骂咧咧地冲到门口,心疼地把周弈手上的包接过。
“笨手笨脚的!”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我手里的小包抢过,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刮上我的胳膊,顿时四道血痕。
我默不作声地把衣服往下遮了遮。
“妈!”周弈悄悄地捅了捅周母,“悠悠呢?”
紧跟着一道活泼俏皮的年轻女声响起。
“这儿呢,弈哥!在你家坐半天了!”
陶悠悠温温婉婉地从我和周弈的房间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是你儿子吧?”周弈喜笑颜开,温柔地刮了一下小婴儿的鼻子。
“真可爱,都说儿子像妈妈,长大一定也跟你一样漂亮。”
“那是当然!”陶悠悠亲昵地半倚在周弈怀里。
我酸涩地别过了眼。
陶悠悠似乎终于发现了我,笑嘻嘻地把孩子交给周弈,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宁姐姐,怎么几天不见这么憔悴呀?你生个孩子怎么像是老了十岁?”
她状似无意地碰了碰我瘪下去的肚子,像是被烫伤一样缩回了手。
“哎呀,还会长妊娠纹!好恐怖好恐怖!”
我屈辱地想要挣开她的手,奈何她抓得紧紧的。
周弈温柔地站在陶悠悠身后。
“悠悠不会有的,不用担心。”
陶悠悠和他对视一眼,咯咯地笑:“因为孩子他爸心疼我嘛。”
我被晾在一边,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周母一个白眼又翻了过来。
“没眼力见的!生了孩子就不干活了?赶紧把带到医院的东西全收了!”
“就知道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干看,看着就晦气!”
周弈在一边和陶悠悠欣赏着属于自己的孩子,我只能认命地起身。
......
夜深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
我和周弈的房间亮着灯。
周弈粗重的喘息声像榔头一样砸中我。
房间的门没有管严,不知是不是为了增添刺激。
透过门,我看见周弈表情餍足地坐在床边……
“不是很上瘾吗?这可是你的私生子,”陶悠悠半露香肩。
顷刻间主卧里弥漫着淫靡的气息。
我只觉得双眼被针扎一般疼,再也看不了一眼。
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珠滴在脚背上,我只能狠狠地掐自己,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然后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那晚,应该属于陶悠悠的客房,干净如新。
主卧的旖旎声却一夜都没停过。
周弈好像根本没打算让我回去。
我就像一只被抢了狗窝的丧家犬,失魂落魄地到处游荡。
3
六点。
我在厨房里操着刀切吐司。
不愿上楼,便只在沙发上凑合着躺了一晚。
突然身后传来慵懒的拖鞋声。
陶悠悠抱着孩子,故作惊讶地开口。
“宁姐姐,昨晚怎么没见着你?难道出门鬼混去了?”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切着吐司。
“太可惜了宁姐姐,”她加重了“姐姐”两字,“你的男人昨天可爱我了。”
我冷眼看着她。
“孩子昨天哭个不停,我都拿他没办法,但是弈哥一来他就不哭了。”
“好奇怪呀,我的孩子好像很喜欢弈哥呢。”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轻拍着孩子的背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悄悄告诉你好了,这就是周弈告诉你没保住的可怜孩子呀!”
“当时你们做试管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周弈把你的卵子扔进了医疗废物桶!”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却是别人的种,要是宁姐姐你知道了,不得寻死觅活?弈哥还真贴心呢,把你瞒得死死的......”
“听说你以后没法再生了,好可怜哟。”
陶悠悠捂着嘴,遗憾地摇了摇头。
突然她朝我贴近,耳语道:
“你说我现在把这孩子惹哭,周弈会不会怪你呢?”
我懒得理她,正好吐司切完了,我提着刀就要去冰箱拿新的。
于是就轻轻推了推陶悠悠,好为我让出一条道来。
突然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弈一声暴喝。
“沈宁,你在干什么!”
刚刚挑衅我的陶悠悠已经跪在了地上,怀里抱着孩子,潸然泪下。
“悠悠!”
周弈快步走进来,毫不留情地把虚弱的我撞开。
陶悠悠哭得梨花带雨。
“我只是看宁姐姐在做早餐想来帮帮忙,可她偏觉得我带着孩子来是在羞辱她,就威胁我要把我和我的孩子宰了......我只是想求求她,放过我的孩子......”
周弈看着我手里提着的面包刀,当即青筋暴起。
“沈宁,你至于吗?为什么偏偏抓着悠悠不放呢?我知道你失去了孩子很难受,但你竟然对悠悠动了杀心?她不过是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幸福就要摧毁她人的幸福,你还真是恶毒!”
恶毒。
我不禁冷笑起来,
心好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陶悠悠没头没尾的一番话,
就让相伴数年的枕边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巨大的吵闹声把周母也吸引了过来,她心疼地冲过去,一把护住陶悠悠和她怀里的孩子。
“你这个毒妇!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杀了!连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下地狱都不足惜!”
周弈警惕地盯着我,把周母搀扶起来,又把孩子小心地抱给她。
“妈,带着孩子到悠悠家里去。”
说着他打横抱起陶悠悠。
“悠悠膝盖本来就不好,要是因为你而恶化,你好自为之!”
周弈大步流星地走了,周母骂骂咧咧的摔门而出。
只留下我一个人对着切好的面包发呆。
手机“叮咚”一声响。
陶悠悠发来一个胜利的表情包。
“我赢了。”
又发来一段视频,是她在周弈怀里拍的。
周弈抱着她在医院里穿梭,忙前忙后的砸钱做检查。
我苦笑一声,放下了手机。
记得他唯一一次对我露出这般尽心尽力的模样,
就是在我生他和陶悠悠的孩子的时候。
如今陶悠悠不过是跪了一下,就值得他如此付出。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我黯然叹息。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与周弈纠缠了。
就当被狗咬了。
我联系律师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宁弈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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