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那天,青梅竹马的太子向我允诺——
“等你凯旋归来,你就是东宫唯一的主人。”
可后来,两军僵持不下,我深入敌营,一把烧毁了对方所有的粮草。
而我,却被敌军留了下来,成了通敌叛国的罪臣。
我的人皮被活活扒下来装在另一个女人脸上的那天。
太子殿下同意了迎娶丞相嫡女为妃。
我的无头尸身被野狗分食时。
他在东宫与新人举案齐眉。
后来,那个假冒我的人被运回京城时,太子双目通红地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那女子扑通一声跪下——
“我真的不是沈将军。”
“沈将军她烧了北狄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被活活……活活剥了皮,尸骨无存啊!“
这时,他们才明白。
原来我不是叛徒,而是真正的英雄。
01
“殿下,我姐她绝不是叛徒,求您,求您还她一个清白!”
太子大婚那天,我弟弟沈骞地拦住了迎亲的花轿。
轿帘后头,只飘出两个字,冷得像冰碴子。
“滚开。”
沈骞不管不顾,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雪地里,闷闷地响。
“殿下,您忘了么?”
“我姐沈朝朝,七岁习武,十五岁就上了战场,她为大夏流过多少血,立过多少功!”
“她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您还跟她有过婚约,说好了等她凯旋,就娶她……可现在为什么……”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太子李玄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弟弟,眼神里满是厌恶。
“为何?”
李玄轻飘飘地反问,“沈朝朝勾结北狄,差点害死我大夏十万将士,你倒问孤为何?”
“你们沈家没被抄家灭族,已经是父皇念着你们祖上的功劳开恩了。”
“滚远点,别污了孤的轿子。”
我就飘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弟弟那张涨得通红的脸。
心口疼得像有只手在里头生生乱搅。
这就是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是他亲口许诺,东宫主母的位置,除了我谁也不给。
我替他去闯龙潭虎穴,差点把命都丢了。
可他呢?
我还没死透呢,他就忙着娶新人。
还反过手来,给我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
“殿下!”
沈骞吼得嗓子都破了,人也扑了上去,死死攥住马缰。
“证据!你们说我姐叛国,证据在哪儿?”
“证据?”
李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十万将士都看见了,你姐姐跟那北狄王站在一起,亲密得很,这还不够?”
他的耐心耗尽,懒得再费口舌,只朝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风。
“来人,沈骞冲撞仪仗,拖下去,腿打断。”
轿子里,那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子——
丞相家的嫡女苏锦绣,掐着时机掀起一角帘子。
声音又轻又软,像片羽毛似的。
“殿下,还是算了吧,沈公子也是太想念姐姐了,您别伤着他。”
她这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真叫我犯恶心。
当年在京中,她便处处与我作对。
我叛国的消息一传回来,她爹在朝上煽风点火,她自己就急不可耐地抢了我这个太子妃的位置。
李玄一扭头看见她,刚才那满脸的烦躁立马就化开了,柔得能滴出水来。
“锦绣,你呀,就是心太软。”
他说:“哪像某些人,死不足惜。”
他一挥手,侍卫便停了手。
李玄的目光又落回沈骞身上,那眼神,活像在赏叫花子。
“看在太子妃替你说话的份上,孤今天饶了你。”
“至于沈朝朝,”他冷笑一声,“她贪生怕死,早就投靠北狄了,人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等她到了,你不如自己去问问她。”
“为什么要背叛孤,背叛整个大夏。”
话音一落,轿帘“唰”地放下,把他那张脸连同所有情绪都关在了里头。
迎亲的队伍又动了起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沈骞跟疯了似的,又一次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姐!你这个小人!背信弃义!”
这回,李玄连帘子都懒得掀了。
只一句命令从轿子里丢出来,比地上的雪还冷。
“都愣着做什么?孤不想再听见他叫唤。”
侍卫们得了令,再没半点迟疑,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沈骞死死按在雪地里。
粗重的棍子扬起来,又狠狠地砸下去。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根发酸。
紧跟着,是沈骞那一声几乎撕裂长空的惨叫。
“啊——!”
那一声惨叫,划破了整条长街,也像根针,狠狠扎进我这飘荡的魂里。
轿子里,苏锦绣恰到好处地惊呼了一声,又娇又弱:“殿下,我怕……”
李玄的声音马上就柔了下来:“不怕,孤在呢。”
喜庆的鼓乐立马又响了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吵闹,轻而易举就盖住了我弟弟的呻吟。
队伍继续往前走,车轮从那片血迹上碾过去.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雪地里,只剩下沈骞一个人蜷在那儿,两条腿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
很快,新落下的雪就盖住了他。
我望着他那个单薄的影子,想去抱一抱他可我的手,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阿骞,别哭了。
姐姐不是叛徒。
姐姐永远都不是。
02
家仆们用门板抬着阿骞,我飘在后面,一起回了将军府。
曾经门庭若市的将军府,此刻冷清得吓人。
朱漆大门都掉色了,门口的石狮子灰扑扑的,没了半点威风。
我才走了半年,家就败落得像过了十年。
阿骞被抬进自己房里,疼得满头都是冷汗,嘴唇白得吓人,可他一声都没吭。
大夫来瞧了,最后只是摇头叹气。
“腿骨碎得太厉害了,神仙也难救。这辈子,怕是离不开床榻了。”
老管家当场就哭倒了。
阿骞就那么躺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帐顶,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
“姐姐……我姐不是叛徒……”
“我要等她回来……”
我浮在他床边,看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明明是魂魄,心口却像被刀子反复地剜。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我后悔为了那个所谓的家国天下,葬送了自己。
若我还活着,阿骞的腿就不会断,爹爹也不必在朝堂上被人指着鼻子羞辱。
我拼了命换来的战功,最后竟变成一把刀,全部捅在了我最亲的人心上。
这让我怎么甘心。
夜深了,不知为何,我的魂魄竟又飘回了东宫。
满眼的红绸喜字,挂满了廊檐。
那喜庆的颜色,扎得我这缕孤魂都生疼。
新房里龙凤烛燃着,只有苏锦绣一个人守着。
李玄不在。
我穿过一道道宫墙,最后在书房找到了他。
他没批阅奏折,也没看书,就一个人枯坐在那儿。
桌上放着两件东西。
我的破阵枪,那是我十六岁及笄时父亲送的。
还有一副旧护膝。
那护膝是我头一回动针线,扎得满手是血,才缝出来的丑东西。
他当时还笑我:“朝朝的手是握枪的,做什么女红。”
嘴上这么说,却宝贝似的日日戴着。
我记得我出征那天,他就是戴着它,站在城楼上对我许诺:
“朝朝,待你凯旋,你就是东宫唯一的主人。”
他说话时,眼睛里亮得像有星星。
我信了他的话。
所以才傻得为了早日凯旋,一个人跑去冒险。
如今仗打赢了,他却娶了新人。
我看着他对着我的东西出神,不禁喃喃出声:
“李玄,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我吗?”
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看着。
看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枪身上滑过,又拿起那副护膝,一遍遍地在手心摩挲。
他脸上的神色,我从未见过,不是冷漠,也不是厌烦,倒像是……
丢了什么宝贝似的,透着一股茫然的痛楚。
我那颗早就死了的心,竟没出息地,又泛起一点点暖意。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恨我,只是被蒙蔽了。
等真相大白的那天,他会不会……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书房的门开了。
苏锦绣端着汤羹,身姿摇曳地走了进来。
03
“殿下,夜都这么深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苏锦绣把汤羹放在桌上,眼神很自然地就落到了那把长枪和护膝上。
“殿下是思念沈姐姐吗?”
她这句话像利针,一下就戳破了李玄那点伪装出来的平静。
“胡说什么!”
他一把捞过桌上的长枪,眼神凶狠起来。
“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孤凭什么记着她?”
苏锦绣给他吓得往后一缩,眼圈登时就红了。
“殿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瞧着您……”
“你没看错。”
李玄截断她的话,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孤是在想,她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置。”
话音未落,他双手贯力。
“咔……”
一声脆响。
我那把饮过无数敌人鲜血、坚不可摧的破阵枪,就这么被他当着苏锦绣的面,生生折断。
断掉的枪杆落在地上,闷闷的一声响。
我的脊梁骨,似乎也跟着那枪杆一起碎了。
可这还没完。
他抓起那副我给他缝的护膝,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直接甩进了旁边取暖的火盆。
火苗“呼”地一下窜高,吞掉了深蓝色的布料,也吞掉我那歪七扭八的针脚。
“叛徒用过的东西,留着都嫌晦气。”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去看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苏锦绣。
方才的狠劲儿不见了,换上了一张又是歉疚又是心疼的脸。
他走过去,把人揽进怀里。
“吓着你了?是孤的不是,不该在大喜的日子,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
苏锦绣在他怀里哽咽:“殿下心里如果还惦记着姐姐,锦绣可以等的。”
“傻瓜。”
李玄低头,亲了亲她眼角的泪。
“孤心里,现在只有你。”
“从前是孤瞎了眼,把不值钱的当宝贝,如今,孤只想疼眼前人。”
说完,他弯腰将苏锦绣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朝新房走去。
火盆里,护膝烧得只剩一个黑边。
很快,连同我最后一点念想,都成了灰。
我就那么飘着,动也动不了。
原来,那不是怀念,是告别。
他不是后悔,是恼羞成怒。
他也不是还爱我,他只是气自己当初怎么会瞎了眼。
第二天,我魂不守舍地跟着他们。
苏锦绣要在东宫园子里逛,李玄一步不落地陪着。
冷不丁,一条半大的小黄狗从假山后头蹿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直直朝我奔来。
是追风。
我在北境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小土狗,一直养在将军府。
我走后,李玄把它接进了东宫,说看到它,就像看到我。
“啊!”
苏锦绣却像见了鬼,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都缩进了李玄身后。
“狗,殿下,有狗!”
追风被她吓了一跳,停在原地,不解地歪着头。
李玄立刻把苏锦绣护得死死的,嘴里哄着:“别怕,孤在。”
再抬眼看追风时,那眼神里只剩下嫌恶。
“找死的东西!”
他随手夺过旁边下人扫地的木棍,一步步走向追风。
追风以为他在跟他玩耍,傻乎乎地又摇了摇尾巴。
“李玄,不要……”
我脱口而出,想去拦他。
可棍子已经挥了下去。
“呜……”
追风哀哀地叫了一声,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李玄没停。
一棍,又一棍,再一棍……
他像是在发泄,每一棍子都用足了力气。
打到追风再也不动,身下洇开一小滩血。
苏锦绣从他背后探出脸,拍着心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殿下,可吓死臣妾了,这狗好凶呀。”
李玄扔了沾血的棍子,回头冲她笑。
“没事了。”
他朝旁边的太监吩咐:“把这死狗拖下去,炖了给太子妃压惊。”
“是。”
太监拖着追风的尸体走了,在地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印子。
李玄,那是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追风啊。
它陪我熬过那么多孤单冰冷的夜。
你连它,都不肯放过。
你折了我的枪,烧了我的护膝,现在,又打死了我的狗。
你是不是非要亲手把我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全都抹干净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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