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街上已经少了许多人,不大不小的镇子到了下午三点,便已经没了集市的气氛,摊贩都已经收拾好背篓打算离开,商人正在指挥仆人用水瓢舀水冲洗地上的尘土和残渣。
赵月如收拾好摊子,用最低的价钱买到了一些种子和蔬菜,最近家里的作物只有辣椒和稻米,所有的菜都还需要在街上来买。
她掂量了一下荷包里的钱,还是鼓鼓胀胀的,今天收入颇丰,还可以多买些东西犒劳家人,她一边算计着包里的钱可以用来买些什么,一边熟络地走到街巷的拐角,拐了进去。
巷子里面是和街市上完全不一样的情景,如果是光鲜亮丽的街市是这座小镇的面子,那么这应该就是小镇的里子了。
所谓的里子住的全是穷人,这里肮脏黑暗,住户矮小的房子面前就是臭水沟,房子后面传来猪哼叫的声音,一抬头就能望见后面的远山,房屋实在太矮小了,屋顶上还是茅草做的顶。
“嗯啊......疼......”赵月如视若无睹地走过街巷,路的两边躺着肮脏的人,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没有田地,也没有人会雇用他们,他们就像一块口香糖黏在了干净的地板上,随着日子的久远,逐渐发黑发臭,让所有人唾弃,好在没有人会看到他们。
贫穷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里的东西会比外面便宜很多,也不用对着别人趾高气扬的态度,想着要怎么讨价还价。
“老板,两斤白面!”白面其实就是一种很精细的米,它不同于市面上的糙米,这被称为只有富人才能享受的东西。
老板沉默着,好像在等待什么,赵月如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恍然大悟地说:“哦哦,麻烦你帮我装到这个袋子里。”她从背篓里拿出母亲用荨麻编制成的袋子。
老板揉搓着双手,随后把袋子接过来,又向她摊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我们这里需要先给钱。”
赵月如递给了钱,对方就装好了白面,放进赵月如背篓里,又有些不好意识地对她说:“姑娘,你别误会,我这经常碰见买了东西不给钱的。”
她表示理解,穷乡出刁民这句话有时候没错,大家都穷怕了,有些人选择努力,另外一些选择反过来欺负穷人。
“您要不要再看看那块肉,这是我今天剩下的最后一块了,可以便宜点。”老板意有所指,赵月如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被别人当成有钱人了吗?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服,又想到弟弟上次小心翼翼地偷吃油渣的样子,月秀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沈氏也太瘦弱了。
付过钱之后,赵月如接过那块肉,肉算不上非常好,肥肉过多,还有很大一块骨头,但至少没有发臭。
赵月如又给肉包上一个袋子,放在了背篓的最底下,把蔬菜挪到上面,白面放在最表面,这样肉渗出的油就不会弄到白面上了。
舒了一口气之后,她又带着自己的好心情拐了个弯,还有最后一样东西要买。
“老板,布料我要这个,还有这个。”赵月如一口气选了两匹布,这对于她现在的经济条件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姑娘,确定要这个?我店里还有其它的布料。”老板有些为难,赵月如坚定地点点头。
她所选择的那两匹布,有着最陈旧的花色,最老气的样式,上面沾满了灰尘,长期的放置甚至让它有些受潮,一看就是陈年老货。
赵月如心满意足地抱着那两匹布料,把它们放进了背篓里,布料、蔬菜、白菜一起在背篓里颠簸。
沈氏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旧了,却还是用以前带来的嫁妆布料给她和月秀做衣服。她想着给她买两匹布料回去,买两匹陈旧的布料,这样沈氏就会相信布料是别人送的了。
再次走回那条巷子里,周围的气氛却已经变了,有些剑拔弩张,赵月如毫不在意地继续走,走到巷子的中间就再也无法走下去。
几个穿着破烂的流浪人站在那里,他们年龄不一,最小的有十几岁如月秀一般的孩子,最大的已经是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你,把身上的钱财留下,不然就别想过去。”气势嚣张的年轻人站在人群前面,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根木棍。
赵月如被人盯上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皱着眉头,计算着自己背着背篓,要如何从这里走出去。
她是一定不会留下那些钱的,更不会丢弃背上的背篓。但是对面的这些饿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权衡之下,她还是把衣袖卷起来,果断地冲了过去。她现在十分庆幸,自己背上的背篓不是很大,不会有一种被甩出去的感觉。
她果断地出腿,踢到了最前面的年轻人,年轻人吃痛,直接伸手向她的头发抓来,老人和孩子们在一旁牵制着,不让她离开。
赵月如看着抱住自己右腿的孩子,有些不忍,她看了看周围的老人和孩子,她难道要对老人和孩子下手吗?她任由孩子挂在她腿上,竭力往巷子的外面走,东西一定不能丢。
年轻人朝着她挥出拳头,她就晃过身子去躲,这样还是有些作用,她只要逃出孩子和老人的牵制,再撩倒那个年轻人,就能出去了。
她拖着人走到巷子尽头的地方,指甲毫不犹豫地往年轻人脸上抓去,不受牵制的左腿再一次踢上去,年轻人吃痛地捂住脸,赵月如就趁这个机会,急速向外跑去。
“啊!”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赵月如下意识地回头,发现那个一直缠在她腿上的小孩子,正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而后面是......
“啊......嗯!”赵月如强行把到了嘴边的尖叫咽了回去,她把抱在身前的小孩扶起来:“你,没什么事吗?”
小孩摇了摇头,又把头转向了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摇了摇头,小孩便站起了,走到了那个年轻人身边。
年轻人摸了摸小孩的头:“谢谢你,之前的事情,多有冒犯。”
赵月如从地上站起来,右脚应该被墙角划开一道口子,可能蹭破了点皮,疼得厉害。她坡着脚,从钱袋里面排出几枚铜钱,放到地上:“这些你们拿去吧,我只能给你们这些。”
“那个,你的腿还在流血,没关系吗?”年轻人出声提醒。
天色已晚,回去之后一定也快天黑了,她必须要回家了:“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