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能轻易勾起人心底最深的不安。
姜月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金属椅子上,周围有丈夫小心翼翼搀扶的孕妇,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期待。只有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冰凉,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姜月。”护士在门口叫她的名字。
她站起身,平静地走进B超室。躺上检查床,冰凉的耦合剂接触到小腹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偏过头,盯着屏幕上那些模糊跳动的灰色影像,看不懂,却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
“看到了吗?”医生温和的声音响起,鼠标在某个位置圈点了一下,“这里,孕囊很清晰。根据大小推算,大概6周左右。目前看情况不错,胎心搏动也很好。”

伴随着医生的话语,一阵急促的、类似马蹄声的“咚咚”声从仪器里传了出来。
噗通、噗通、噗通……
那声音如此微弱,又如此有力,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她荒芜的心湖上荡开一圈复杂的涟漪。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混合着酸楚、茫然、以及骤然加深的责任感的奇异情绪。
她的孩子。真的存在。
她拿着那张印有小小孕囊和“可见胎心搏动”字样的超声波报告单,走出了医院。阳光有些刺眼,她将报告单小心地折好,放进包里最内侧的夹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收藏一个易碎的梦,也是一个绝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回到汀兰公寓,她开始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大胆的准备。
沈司寒给她的副卡,她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下面压着一张便签,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我走了。」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她不会动用这里面的一分钱,以免留下任何能被追踪的线索。
她动用的,是过去几年她偷偷攒下的一笔不算多的积蓄,以及几件她变卖的、没有品牌记录、来源干净的金饰。换来的现金,足够她在一个小地方生活一两年。
最冒险的一步,是弄一个新的身份。她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网络渠道,联系上了一个伪造证件的人。价格高昂,过程危险,但她别无选择。她知道沈司寒的能力,用真实的身份,她无处可逃。
在等待假证做好的几天里,她表现得异常平静。钟点工来做饭,她会吃一些;白天她会出门,去人流量巨大的商场、地铁站,漫无目的地行走,习惯并学习在人群中隐藏自己。她扔掉了原来的手机卡,买了几张不记名的临时电话卡。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潜伏。
出发的前一晚,夜色深沉。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装着她为数不多的、属于“姜月”自己的东西,和那些宝贵的现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那个不记名号码收到的垃圾短信。但在这寂静里,却像一声惊雷。
几乎是同时,客厅的座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这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姜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台复古造型的电话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清晰地跳动着两个字——沈司寒。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是钟点工汇报了她的异常?是他突然想起了她这个即将被丢弃的玩具?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仿佛沈司寒无形的掌控,穿透夜色,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姜月的手心沁出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看着那闪烁的名字,如同看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接,还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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