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小院内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老树枝叶的沙沙声。
秦屿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摒弃了一切杂念。白日的喧嚣、秦浩的挑衅、明日测灵的压力,都被他强行从脑海中剥离。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我”。
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从外部世界收回,沉入无边无际的内在黑暗。
这不是简单的闭眼。而是将所有的感知力,从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中彻底抽离,转而投向那具承载着灵魂的皮囊深处。
起初,是一片混沌。黑暗,虚无,偶尔有因身体不适或未愈伤势传来的微弱痛感、酸胀感,如同迷雾中闪烁的磷火,飘忽不定。
秦屿没有急躁。作为顶尖的外科医生,他拥有远超常人的耐心和对身体的精细感知力。他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从头顶百会穴开始,意念如同柔和的光束,一寸寸向下扫描。
头皮,颅骨,大脑皮层……意念所过之处,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整体概念,而是开始“勾勒”出组织的轮廓。这种感觉很奇妙,并非真正的“看见”,而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基于生命本质的“感知”。
他“感知”到额叶部分有些区域活性偏低,或许是长期精神压抑所致;“感知”到曾经受伤的后脑区域,有细微的经络淤塞;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松果体区域,似乎有某种潜在的、未被激发的潜能。
但这还不够!太模糊了!他要的,是更清晰,更本质的图景!
他回忆起前世在实验室,通过电子显微镜观察细胞结构的经历。那种将宏观世界无限缩小,直指物质基础的震撼。他将这种“微观视角”的意念,加持到当前的“内视”之中。
“向下!再向下!越过组织,直达细胞!”
意念如同钻头,向更深的层面探索。精神力的消耗急剧增加,额头上青筋隐现,汗水再次渗出。
阻力巨大。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隔绝了宏观与微观的视野。这是生命的天然壁垒。
“给我……开!”
秦屿心中低吼,将所有的精神力量凝聚成一点,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猛地向那层壁垒“刺”去!
“嗡——”
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震得他神魂摇曳,几近晕厥。
但就在这剧烈的震荡中,那层坚固的壁垒,被硬生生“刺”穿了一个小孔!
刹那间,天地变换!
混沌和黑暗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而璀璨的微观宇宙!
这不再是模糊的轮廓感知,而是近乎“亲眼目睹”般的清晰景象!
无数微小的、半透明的、形态各异的“基本单位”构成了这一切。它们如同宇宙中的星辰,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运行、代谢、生灭。
他看到了圆盘状的红细胞,如同运输舰,在蜿蜒的血管河流中穿梭不息,携带着氧气与养分;看到了形态多变的免疫细胞,如同忠诚的卫士,在组织间巡逻,随时准备吞噬入侵的病原体;看到了神经细胞延伸出无数细小的触角,彼此连接,构成一张复杂无比的信息网络,电信号如同星辰闪烁,传递着思维与指令……
他“看”向自己肋骨的断裂处。在那里,成纤维细胞如同勤劳的建筑工,分泌出胶原蛋白等基质,编织着修复的网架;破骨细胞小心地清理着碎裂的骨渣,而成骨细胞则忙碌地沉积着新的骨基质,形成骨痂。这个过程,在他意念的微妙引导下,似乎比正常速度快了那么一丝。
他“看”向自己的肌肉纤维。一条条肌原纤维束紧密排列,其中的肌小节是肌肉收缩的基本单位。此刻,大部分肌纤维处于静息状态,只有少数因他白日的活动和刚才的极限消耗,在进行着快速的能量代谢(ATP分解与再合成),线粒体如同微小的发电厂,高效运转。
“线粒体……”秦屿的“目光”聚焦在这些椭圆形的细胞器上。这就是细胞的能量工厂!是“细胞活化”的关键所在!
他能“看”到,大部分线粒体的膜结构完整,但活性普遍不高,就像怠速运转的发动机。只有少数,在能量需求大的细胞(如心肌细胞、活跃的骨骼肌细胞)中,才在高效工作。
“如果……我能主动唤醒更多线粒体,甚至提升它们的效率……”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秦屿心中升起。
他尝试将意念集中在一块肱二头肌的肌纤维上,小心翼翼地“刺激”其中的线粒体。不是粗暴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催促”和“唤醒”意味的意念波动。
一次,两次……
起初毫无反应。这些微小的细胞器似乎对宏观意识的干预毫无知觉。
秦屿没有气馁,他改变策略。他回忆起前世在极端疲惫时,依靠意志力强行振奋精神的感覺。他将那种“突破极限”、“激发潜能”的强烈意念,包裹着对“能量”的渴望,再次传递出去。
这一次,出现了变化!
那块肌纤维中的几个线粒体,内膜褶皱(嵴)的波动似乎轻微加快了少许,内部进行的三羧酸循环和氧化磷酸化过程,效率有了一丝肉眼难辨的提升!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热流,在那块肌肉中生成!
“成功了!”秦屿心中狂喜!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他的路是正确的!意念,可以影响微观生命活动!这“本源构装”之路,并非空想!
他强压下激动,开始扩大范围。从一块肌肉到整个手臂,再到胸腹、腰背、下肢……他像一位谨慎的工程师,小心翼翼地“启动”着身体这座复杂工厂的一个个“发电机组”。

这个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恐怖的。他感到头痛欲裂,意识开始模糊,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昏睡过去。
但他咬牙坚持着。他知道,这是打基础的阶段,是开拓“内视”能力、建立与身体微观层面联系的关键时期。就像开荒,最初总是最艰难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秦屿终于到了极限。
他缓缓散开意念,从那种深度的内视状态中退出。
刹那间,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让他几乎瘫倒在地。大脑像是被掏空,太阳穴突突直跳。
然而,与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体的感觉!
虽然因为精神力透支而浑身乏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和“轻盈”!原本伤势带来的隐痛和滞涩感,减轻了大半!全身肌肉微微发热,仿佛经过了一场恰到好处的热身运动,活力暗藏。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全身细胞的活性,似乎整体提升了一个微小的台阶!就像一台原本锈迹斑斑的机器,经过初步的清理和润滑,虽然离完美运转还差得远,但已经可以勉强启动,发出了久违的轰鸣!
他挣扎着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冰凉让他精神一振。
水中倒影,是一张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截然不同的少年面孔。
那双眼睛,不再是过去的懦弱、迷茫或死寂,而是充满了深邃、冷静,以及一种洞悉了某种本质后的了然与自信。
“内视微观世界……细胞层面活性提升……”秦屿看着水中的自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这笑容,与他前世在手术台上成功完成一台超高难度手术后的笑容,如出一辙。
那是掌控者、开创者的笑容。
“武道测灵?检测灵气亲和度?”秦屿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恐怕,测不出我这条路上的风景。”
“不过,虽然无法检测‘灵气’,但这具身体本身的变化,或许能通过其他方式,给那些人一点‘惊喜’。”
他回到屋内,虽然精神疲惫,却毫无睡意。他开始有意识地活动身体,打一套前世学过的、最为基础的养生拳法,动作缓慢,意在感受和调动那股新生的、微弱却真实的肉体力量。
每一拳,每一脚,都尽力去感知肌肉纤维的收缩与舒张,去体会力量在筋骨间的传递。
他发现,在内视状态下对细胞活性的提升,直接反馈到了肉体的掌控力上。虽然绝对力量增长有限,但对力量的运用,似乎更加精细了一丝。
“看来,‘细胞活化’是基础,而后续对肌肉、神经等组织的编织掌控,才是发挥力量的关键。”秦屿若有所悟。
天色渐渐放亮。
小院外,开始传来仆役走动、准备各项事务的嘈杂声。属于秦家的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今天,注定不会平静。
秦屿换上一件干净的旧袍,推开院门。
晨光熹微,落在他平静而坚定的脸上。
“走吧。”他对自己说,“去看看,那测灵碑,究竟能测出个什么结果。”
他的步伐,依旧有些虚浮,那是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剑,锈迹之下,锋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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