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荒漠的夜晚来得很快。人造恒星的光芒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两轮硕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辉的月亮，将整片沙海染上一层诡秘的色彩。气温骤降，呵气成霜。
林启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指，借着冰冷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白天的“共鸣”体验像一根刺扎在他脑海里，让他对这片看似死寂的世界充满了警惕。他不再盲目赶路，而是有意识地避开那些给他带来微弱“异物感”的区域——或许是流沙，或许是潜伏在沙层下的某种东西。
【初级共鸣】技能冷却时间极长，他不敢轻易动用，但那短暂的感知，似乎也潜移默化地提升了他对环境的直觉。
远处传来一阵能量武器的爆鸣和野兽的嘶吼，隐约夹杂着玩家的怒骂。林启立刻伏低身体，借着沙丘的掩护望去。只见一支五人小队正被几只形如蝎子、却大如越野车的机械造物围攻。小队配合娴熟，火力凶猛，但那些机械蝎子的外壳异常坚固，而且能从尾部喷射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酸液。
“是‘清道夫’，”林启想起官方资料片里提及的遗迹守卫者，“看来快到遗迹外围了。”
他无意卷入战斗，正准备绕行，目光却猛地被战场边缘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独自行动的玩家。
她穿着一身贴合的暗色防护服，没有厚重的装甲，动作轻盈得不像在沙地上奔跑，更像是在滑行。她手中握着的不是常见的能量枪械，而是一对闪烁着高频振动波芒的短刃。
就在小队的一名成员被机械蝎子的尾刺偷袭，眼看就要被刺穿时，那道身影动了。
快！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如同瞬移般切入战场，双刃交错斩出，没有硬撼坚硬的蝎壳，而是精准无比地切入了尾刺与身体连接的关节处。高频振动刃轻易地撕裂了相对脆弱的内部结构，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根致命的尾刺竟被齐根斩断！
机械蝎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动作一滞。小队成员抓住机会，集火将其摧毁。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她没有恋战，一击得手后，身影几个闪烁，便脱离了战场，消失在旁边的乱石堆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支小队甚至没来得及道谢，战斗就已经结束。
林启心中震撼。这种效率、这种对时机的把握、这种特立独行的战斗方式，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玩家都截然不同。她不像来玩游戏的，更像一个……高效的清道夫，或者说，刺客。
“星萤……”
他瞥见了对方头顶一闪而过的ID，深深记下了这个名字。
后半夜，林启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遗迹的外围区域。这里的地形变得复杂，巨大的金属残骸如同山脉般隆起，形成天然的迷宫。空气中游离的能量更加活跃，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植物。
倒计时显示，还剩下三十多个小时。抵达此处的玩家明显增多，彼此间戒备十足，偶尔爆发小规模的冲突，都是为了争夺更好的休整点或疑似资源点。
林启找到一处背风的金属断壁，准备休息片刻恢复体力。他刚坐下，就听到断壁另一侧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消息确定吗？‘信标’激活点不止一个？”一个粗犷的男声问道。
“嗯，情报显示，最大的激活点在遗迹中心广场，但那里肯定是兵家必争之地。另外还有几个小型隐蔽激活点，分散在外围。”另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回答。
“妈的，那些大公会肯定早就收到风声了，中心广场我们去就是送死。必须找到隐蔽点！”
“说得容易，地图都没开全，上哪找？”
林启心中一动，屏住呼吸。这信息很重要，或许是他的机会。他正凝神细听，忽然，一种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沙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断壁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幽蓝的月光勾勒出她矫健的轮廓，暗色的防护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蹲在断壁边缘，低头看着他，脸上覆盖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锐利的眼睛。
是星萤。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林启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握紧了手中的短棍，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在对方面前可能不堪一击。
星萤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判断出他没有威胁，然后又扫了一眼断壁另一侧仍在低声讨论的两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站起身，像一只灵巧的夜行动物，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金属废墟深处。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林启靠在冰冷的金属断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个叫星萤的玩家，带给他的压力比那些机械蝎子大得多。
他看向星萤消失的方向，又想起白天那诡异的“共鸣”体验。
这片名为《深渊》的游戏世界，其下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休息了片刻，林启站起身，决定继续向遗迹内部探索。与其在这里偷听不确定的消息，不如依靠自己那点微妙的“共鸣”直觉去碰碰运气。
他在迷宫般的金属通道中穿行，尽量避开有其他玩家的区域。不知走了多久，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微弱的牵引感，比白天那次要清晰一些。他顺着感觉拐进一条不起眼的、被巨大管道堵塞了一半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似乎早已废弃。但那种奇异的“共鸣”感，正源自门后。
林启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他尝试使用【初级共鸣】，技能图标依然是灰色的，处于冷却中。
就在他准备放弃离开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从通道入口处传来。
“快！就在这边！刚才探测到这里有异常能量反应！”
“别让其他人抢先了！”
林启心中一沉，自己被发现了？他下意识地紧贴墙壁，隐藏在管道的阴影里。
很快，三四名玩家冲进了死胡同，他们装备精良，显然是一个有组织的小队。为首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雷达的装置，指针正对着那扇锈蚀的金属门。
“就是这里！能量源在门后！”领头者兴奋道。
“老大，门打不开！”
“废话！肯定有机关或者需要钥匙！快找！”
几人开始在手电的光芒下仔细搜寻门框和周围的墙壁。
林启屏住呼吸，希望他们忽略自己这个躲在阴影里的“遗迹共鸣者”。然而，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一名队员的手电光无意间扫过管道下方，恰好照出了林启的脚。
“谁在那里？！出来！”
几道目光瞬间锁定了他，能量武器的枪口也抬了起来。林启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走出去。
就在这时——
“咻！咻！”
两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站在最外侧的两名队员身体一僵，喉咙上各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蓝色短针。他们的血条瞬间清空，一声不吭地化作了白光消失——被秒杀了！
“敌袭！”
剩下两人惊骇转身，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顶部的横梁上倒挂而下，双刃在幽蓝的月光下划出冰冷的弧线。
是星萤！
她竟然去而复返！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又在瞬息间结束。星萤的身法快得离谱，在狭窄的空间内犹如一道死亡旋风，剩下的两名玩家虽然奋力抵抗，但他们的攻击几乎无法命中灵活的她，而她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指向要害。
几秒钟后，最后一名玩家也化光而去。死胡同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星萤一人，以及贴在墙边、心脏狂跳的林启。
星萤甩了甩短刃上并不存在的血迹，看都没看地上掉落的些许物资，而是转身，那双清冷的眸子再次落在林启身上。
她一步步走过来，停在林启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类似金属冷却液的味道。
“你，”她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丝电子混音般的质感，却异常清晰，“能感应到这扇门后面的东西？”
林启心中巨震。她怎么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