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庇护所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涩味。林启从老旧的神经交互舱中坐起身，冰凉的汗液正顺着脊椎滑下。刚才那瞬间的失重感太过真实，仿佛灵魂被从什么地方猛地抛了回来。
他瞥了一眼窗外，永远是黄昏色调的人造天幕，以及层层叠叠、望不到顶的钢铁建筑。现实像一口深井，沉闷得令人窒息。
而《深渊》，是井口唯一的光。
“所以，你终于决定要跳进来了？”好友阿乐的全息影像在狭小的房间里跳动，语气兴奋，“‘遗迹共鸣者’！老天，你怎么会选这个？论坛上都说这是官方认证的垃圾职业，升级慢，技能玄学，除了名字好听一无是处。”
林启没有解释。他无法向阿乐描述，在职业选择界面，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炫酷的“机甲骑士”、“灵能术士”时，唯独在这个冷僻的职业上，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源自心底的悸动。仿佛那不是选择，而是回应。
“玩玩看吧，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轻声道。维修店这个月的薪水，扣除母亲的医疗费和昂贵的“空气净化税”后，已所剩无几。而《深渊》官方悬赏的“首次通关遗迹探索”的巨额奖金，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能改变现状的捷径。
戴上轻便的神经接驳头盔，指令下达。
“链接开始，载入《深渊》。”
短暂的黑暗与失重后，是汹涌而来的感官冲击。
他站在一片无垠的荒漠上，赤红的沙砾一直蔓延到天际线。远处，是巨大无比、已经半倾颓的金属建筑残骸，风格奇诡，不似人类任何一个时代的造物。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带着干燥的灼热感和细微的痛觉。
“这真的是……游戏吗？”林启暗自心惊。百分之九十六的拟真度名不虚传，甚至连空气中那股铁锈和臭氧的味道都模拟得淋漓尽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粗糙的亚麻布衣，手里握着一根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金属短棍——这就是“遗迹共鸣者”的全部家当。界面简洁得可怜，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职业技能图标灰暗地挂着：【初级共鸣】。
【区域公告：新玩家“默客”降临初始之地“赤色荒漠”。】
没有新手引导，没有任务提示，只有视野右上角一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71:59:47】。这是“遗迹探索”资格赛的时限，七十二小时内，无法抵达远处那片遗迹并激活信标的人，将失去参与首次大型活动的资格。
已经有无数身影从他身边掠过，有的开着简陋的沙地车，有的甚至已经装备了外骨骼装甲，朝着远方的遗迹狂奔。选择主流职业的玩家，在初期优势太大了。
林启深吸一口气，只能靠双腿。他调整方向，迈开了脚步。
荒漠的旅途枯燥而艰难。几个小时后，他停下来休息，靠在一块风化的巨石背后。烈日灼人，饥渴感开始清晰地传递到神经。
就在这时，一种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嗡鸣”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某种……共振。
他下意识地朝感觉最强烈的方向望去，除了沙丘，什么也没有。鬼使神差地，他对着那片空无一物的沙地，使用了技能【初级共鸣】。
没有光效，没有音效。但刹那间，他“感觉”到了——脚下的沙地深处，埋藏着一条巨大的、已经断裂的能量管道。一股微弱到极点的能量流，正像濒死者的脉搏一样，在管道中艰难地维系着。
更让他震惊的是，一段破碎的、充满惊恐的意念流，伴随着能量脉冲，撞进了他的意识：
【……警报！核心抑制力场失效！它们进来了！重复，它们……】
声音戛然而止。
林启猛地后退一步，冷汗瞬间湿透了粗布衣。那感觉太过真实，绝不是什么游戏背景台词！他再次尝试共鸣，却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只有那条断裂管道传来的微弱脉搏。
是幻觉？还是游戏的沉浸式体验？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记下了这个坐标。抬头望向远方的遗迹阴影，那不再只是游戏里的一个目标点，而是笼罩上了一层厚重莫测的迷雾。
倒计时还在无情跳动。林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眼神已经不同。
这口“深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不见底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