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的离去,仿佛抽走了新房内最后一丝虚假的温度。
瘫软在地的嬷嬷和丫鬟们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看向苏晚晚的眼神复杂极了,有未退的惊恐,也有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在她们看来,这位新王妃胆大包天,竟敢对王爷亮兵器、还敢质问,能暂时保住性命已是奇迹,但被囚禁在这冷院,怕是离“第七位”的下场也不远了。
一个年纪稍长、穿着体面些的嬷嬷定了定神,走上前,语气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但仍旧带着疏离和公事公办的冷淡:“王妃,奴婢姓王,是这院子的管事嬷嬷。王爷既已吩咐,还请王妃早些安歇。日常用度、膳食热水,自会有人按时送来。若无他事,奴婢等便退下了。”
这是要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空旷陌生的“囚笼”里。
苏晚晚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有劳王嬷嬷。”
王嬷嬷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平静,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领着其他下人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宣告。
苏晚晚独自站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前,环视四周。房间很大,陈设奢华,红烛高照,绫罗绸缎随处可见,却处处透着一股无人居住的冷清和刻意布置的匠气。空气里弥漫着新漆和熏香的味道,试图掩盖什么,却反而显得更不自然。
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桌边,拿起那壶合卺酒,凑到鼻尖闻了闻。酒香醇厚,似乎并无异样。但她并不放心,指尖蘸了一滴,轻轻抹在桌布不起眼的角落,观察其浸润速度和颜色变化——初步排除强腐蚀性或快速显色毒物,但更复杂的毒理需要仪器分析。
放下酒壶,她又仔细检查了床铺、妆台、甚至墙壁和地板。没有发现明显的机关或暗格,但这并不能让她安心。原身记忆里关于王府的传闻碎片,加上萧执刚才那番“命数”之说,让她对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保持高度警惕。
最终,她坐回桌边,将那柄三棱刺放在触手可及之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又经历了生死惊吓和高度紧张的应对,此刻松懈下来,几乎让她眼前发黑。
但她不敢睡死。在这个杀机四伏的王府,在这个象征着“死亡开端”的新婚之夜,放松警惕等于自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间更鼓敲过,已是子夜时分。烛火燃了一半,烛泪堆积如山。
就在苏晚晚以强大的意志力抵抗着睡意,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简单的受力分析图来保持清醒时——
“嚓。”
一声极轻微、却绝非幻听的异响,从内室与外面小厅连接的雕花隔扇门方向传来。
像是……极薄的刀刃插入门缝,轻轻拨动门闩的声音。
苏晚晚瞬间寒毛倒竖,睡意全无!她悄无声息地抓起三棱刺,身体像猫一样滑到拔步床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那扇隔扇门。
不是萧执。他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而且他刚走不久,没必要去而复返,还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门闩被一点点拨开,动作熟练而老道,几乎没有发出更多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落地无声。
黑影身材不高,略显瘦削,穿着一身利于夜行的深色短打,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把不足尺长的短剑,剑身黯淡无光,却透着森然杀意。
刺客!真正的刺客!
目标明确,直扑内室,显然对她的位置了如指掌。
苏晚晚的心跳如擂鼓,肾上腺素飙升。她大脑飞速运转:呼救?门外未必有人,就算有,也未必来得及,更未必敢管。硬拼?这具身体力量速度远不及训练有素的刺客,手中三棱刺虽利,但格斗技巧生疏。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选择。
就在刺客踏入内室,目光扫向空荡荡的床铺、闪过一丝疑惑的刹那,苏晚晚动了!她没有冲向刺客,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铜制烛台,猛地砸向房间另一侧靠墙的多宝阁!
“哗啦——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骤然炸响!瓷器玉器碎裂一地!
刺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动作一滞,本能地朝声响来源望去。
就是现在!
苏晚晚从阴影中蹿出,却不是攻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房间正门!她记得王嬷嬷她们是从正门离开的,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然而,刺客的反应比她预计的更快!只是刹那的分神,那黑影便如附骨之蛆般追了上来,短剑带着寒意,直刺她后心!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开门!
要死了吗?苏晚晚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锐风。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更为凌厉、更为霸道的破空声,仿佛撕裂了夜色,从房门方向激射而来!
那是一柄长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刺客的短剑剑脊之上!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火星四溅!
刺客短剑被这沛然巨力撞得偏向一旁,甚至差点脱手,整个人也被带得踉跄后退两步,骇然抬头。
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推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廊下昏暗的灯光,看不清面容,唯有手中那柄出鞘的长剑,寒光流转,映出来者眼中冰冷的杀意。
是萧执!
他竟然没走远?还是恰好返回?

苏晚晚趁机闪到一旁,背靠墙壁,剧烈喘息,手中紧紧握着三棱刺,看向门口的身影。
萧执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锁定着那名刺客,声音比剑锋更冷:“哪来的老鼠,也敢在本王府里撒野。”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没有多余花哨的动作,一步踏出,长剑如毒龙出洞,直取刺客咽喉!快、准、狠!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纯粹杀伐之气!
刺客显然也是高手,虽惊不乱,短剑疾舞,试图格挡反击。一时间,内室之中剑光闪烁,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家具陈设遭了殃,不断有物品被剑气波及,碎裂倒地。
苏晚晚紧贴墙壁,尽可能缩小存在感,目光紧紧跟随着交战的两人。她不懂这个时代的武学,但能看出萧执的剑法大开大合,力量速度都压过对方,每一剑都直指要害,逼得那刺客险象环生,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和刁钻的角度勉强支撑。
不过十数招,刺客已是左支右绌,肩头被剑气划破,鲜血渗出。
刺客自知不敌,眼中闪过决绝之色,猛地虚晃一招,将手中短剑当作暗器掷向萧执面门,同时身形暴退,竟是想撞破窗户逃走!
“想走?”萧执冷笑,侧头避过飞来的短剑,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惊鸿,直刺刺客后心!
这一剑若是刺实,刺客绝无生还可能。
然而,就在长剑即将及体的瞬间,那刺客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一团灰白色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了小半个房间,遮蔽了视线!
“屏息!”萧执低喝一声,人已如猎豹般冲入烟雾之中。
苏晚晚立刻用袖子捂住口鼻,眼睛被烟雾刺激得流泪。只听烟雾中传来一声闷哼,以及重物撞破窗棂的声音!
待烟雾稍散,只见窗户洞开,夜风灌入,吹得残烟四散。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和几片破碎的深色布料,此刻已不见踪影。
萧执站在窗边,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剑,脸色在摇晃的烛光下明明灭灭,更显冷峻。他看了一眼破碎的窗户,又回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地落在苏晚晚身上。
她靠墙站着,发髻微乱,脸色苍白,嫁衣上沾了些灰尘,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造型奇特的三棱刺,眼神里惊魂未定,却努力保持着镇定,甚至……还在观察他,以及地上的血迹和烟雾残留物。
“你倒是有几分机智。”萧执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喜怒,“知道制造声响,也知道往门口跑。”
苏晚晚慢慢放下袖子,深吸了几口相对新鲜的空气,才哑声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这话说得有些艰难,但确是事实。
萧执扯了下嘴角,那笑意比刚才面对刺客时更冷:“救命?本王只是不想‘第七件’这么快就脏了地方。”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看来,有人比本王更急着‘签收’你的性命。”
他走到那滩血迹旁,用剑尖挑起一片碎布,看了看,又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眉头微蹙。
“认识这刺客吗?”他忽然问苏晚晚。
苏晚晚摇头:“妾身从未见过。”
“但他认识你,也知道你今夜会在这里。”萧执的声音带着寒意,“你的好父亲,或者你那嫡母兄长,有没有给你额外‘饯行’?”
这是在怀疑苏家内部有人要她的命?苏晚晚心中一沉,原身记忆里,嫡母确实厌恶她,父亲漠视她,但要说到买凶在王府内行刺……风险太大,收益却不明。
“妾身不知。”她选择实话实说,“但若真是苏家所为,未免太过愚蠢,在王爷眼皮底下动手,极易引火烧身。”
萧执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还能冷静分析略感意外。他没再追问,只是道:“今夜之事,不得对外透露半字。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
“妾身明白。”苏晚晚应道。她巴不得这件事被捂住,刺客的目标是她,闹大了对她更危险。
萧执还剑入鞘,走到桌边,看了一眼被她砸碎的多宝阁和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桌上那杯未动的合卺酒。
“收拾一下,天亮后自有人来。”他丢下这句话,再次走向门口,步履沉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走到门边,他再次停下,这次,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三棱刺上,又缓缓上移,对上她的眼睛。
“你那‘爪子’,最好真的只是用来挠人。”他意有所指地说完,转身离去,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房门再次关上。
新房内,只剩下满室狼藉,破碎的器物,残留的血腥和刺鼻气味,以及摇曳的烛光下,形单影只、却眼神逐渐变得深沉的苏晚晚。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新婚之夜,夫君以剑相“迎”,刺客以命相逼。
这“签收”过程,可真是……足够“惊喜”。
她摊开手,看着掌心里被三棱刺硌出的红痕,又抬眼望向刺客逃脱的破窗,以及地上那滩属于刺客的血迹。
活下去,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难得多。
但,也更有趣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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