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货?”
苏晚晚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头那股冰冷的荒谬感几乎压过了恐惧。她撑着床沿缓缓站直身体,红盖头的残片还挂在发髻一侧,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眼前这个名义上已是她夫君的男人。
“王爷将我,当作货物?”她语气平静,甚至带上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讥诮,“那敢问王爷,前六位‘货物’,又是如何……验看不合,以致损毁的?”
这话问得大胆,甚至可称得上忤逆。瘫在地上的嬷嬷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萧执的眼神骤然一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来。新房内的空气仿佛都被冻住,喜烛的光焰似乎都畏缩地跳动了一下。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股混合着酒气的冷香极具侵略性。
“你在质问本王?”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更令人胆寒。
苏晚晚指节攥紧了三棱刺,指甲陷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维持着清醒和镇定。她没有退,只是微微仰起脸,迎着他的目光:“不敢。妾身只是想知道,自己这条命,在王爷眼中值个什么价,又能……活多久。”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听闻……前六位姐姐,都未能见到第二天的天明?”
最后一句,她用的是疑问句,眼神却直直看着他,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萧执凝视着她。寻常女子,哪怕是世家精心培养的贵女,在他这般气势与那“克妻”恶名的双重压迫下,此刻也该崩溃了。可眼前这个苏家庶女,明明身体在细微颤抖,脸色白得透明,眼神里的光却硬撑着没有涣散,甚至还藏着某种让他觉得刺眼的探究。
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威吓的兴趣,或者说,这第七个“货物”的反应,略微偏离了他的预期。他收回了迫人的气场,转身走向房中那张铺着红绸的圆桌,随手将短刀“哐当”一声丢在桌上,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合卺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你倒是比她们敢说话。”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评价了一句,听不出褒贬。他举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酒液,“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苏晚晚心弦微紧,屏息等待。
“第一个,吏部侍郎的嫡女,入门当夜,心悸猝死。仵作验过,无外伤,无中毒,身体孱弱,似受惊过度。”萧执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第二个,江南富商之女,三日后,失足跌落后园荷塘,溺毙。第三个,武将世家出身,半月后,突发恶疾,高热不退,三日而亡。第四个,太后远房侄女,两月余,于佛堂静修时,被掉落的重物砸中后脑……第五个,第六个……”
他一一数来,每个死因都看似合情合理,巧合得令人脊背发凉。最后,他抬眼看向苏晚晚:“最长的一个,活了半年,病死的。御医署会诊,说是先天不足,忧思过重,药石罔效。”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一下,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冰冷中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现在,你明白了?她们的死,与本王无关,皆是……命数不济,福薄罢了。”他刻意加重了“命数”和“福薄”两个词。
苏晚晚静静听着,每一个字都在脑子里迅速分析。无外伤,溺毙,恶疾,意外,病死……表面看毫无关联,甚至可以说王妃们自身问题或纯粹倒霉。但连接在一起,尤其是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那就绝不是“命数”二字能解释的。
她在脑中快速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概率模型:连续六位出身各异、身体状况不同的女子,在短时间内以各种“合理”方式死亡,且都发生在这座王府、这个男人身边。纯粹巧合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不是命,是局。一个精心设计、不留痕迹的杀局。
而布局者……她看向桌边那个仿佛事不关己、冷漠饮酒的男人。他是知情者?参与者?还是……同样被困在局中的人?
“王爷信命?”她忽然问。
萧执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杯沿:“本王只信手中的刀,和眼见为实。”
“那王爷可曾亲眼见过,她们的……最后时刻?”苏晚晚追问。
萧执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带着审视和警告:“你问得太多了。”
“因为我想活。”苏晚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些许距离。这个动作让她身上繁复的嫁衣裙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王爷既然‘验货’,想必也不希望第七件‘货物’这么快就损毁,徒增烦恼,也……更坐实了那些对王爷不利的流言,不是么?”
她开始尝试谈判,用最直白的方式。示弱无用,恐惧无用,或许展示一点“有用”的价值,能换来一丝喘息之机。
萧执似乎真的在考虑她的话,目光再次落到她手中一直未曾放下的三棱刺上:“你这‘爪子’,从何而来?苏明堂一个六品官,府里不该有这种东西。”
终于问到关键了。苏晚晚心中一凛,原身关于生母的记忆极其模糊,只隐约记得是个沉默瘦弱的女子,临终前才塞给她这个,嘱咐她贴身藏好,不可示人。
“是妾身生母遗物。”她选择半真半假地回答,“母亲只说是护身之用,妾身以往胆小,从未细看,今日……情急之下才拿出。”她将三棱刺微微举起,露出那奇特的造型和血槽,“王爷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为何……造型如此奇特?”
她把问题抛了回去,既是试探,也是转移焦点。
萧执走近两步,没有去接,只是垂眸仔细看了看,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他当然认得,这是军中斥候或某些特殊死士才会配备的贴身搏杀利器,专为放血制造难以愈合的创伤,制造工艺复杂,流传极少。一个六品小官的妾室,如何得来?
这个苏晚晚,还有她那早逝的生母,似乎都蒙着一层迷雾。
“一件还算锋利的铁器罢了。”他最终淡淡评价,没有深究,转而道,“你既想活,便安分些。从今日起,没有本王允许,不得踏出这院子半步。”他环视了一下这间装饰华丽却冰冷的新房,“这里,便是你的住处。也是你的……囚笼。”
他终于明确给出了处置。不是当场格杀,也不是送回,而是软禁。
苏晚晚心中稍定,至少暂时安全了。她收起了三棱刺,微微福身:“妾身遵命。”
态度顺从,却并无卑微。萧执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记住,安分。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多问,不许踏出这院子。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里的寒意,比明晃晃的威胁更甚。
门被拉开,又在他身后关上。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新房内彻底陷入死寂,只剩下瘫软在地、终于敢大口喘气的下人,和桌上那对燃烧得正旺、却照不暖满室冰冷的龙凤喜烛。
苏晚晚慢慢走到桌边,看着那两杯合卺酒,一杯已空,一杯满着。她端起自己那杯,冰凉的瓷杯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没有喝,只是静静看着杯中倒影摇晃的、属于这张陌生脸庞的轮廓。
七任未天明?
她将酒杯轻轻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不。从她睁开眼睛,握紧那柄三棱刺开始,第七任王妃的命运,就该由她自己来写。
至少,她见到了第二天的……前夜。
窗外,更深露重,王府沉寂如墓。而这囚笼般的新房内,一双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下,映出了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属于文明星火的冷静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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