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跟在赵峰身后,踏入了那座名为“藏籍阁”的建筑。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率先包裹了他——陈年的霉味、灰尘的窒息感,混杂着一种更诡异的、像是金属锈蚀又带着一丝血肉腐烂的甜腻气息。光线被破损的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弥漫的尘埃中艰难投射而下,照亮了视野内堆积如山的“残骸”:倒塌的书架,碎裂的玉简、骨片、兽皮卷,许多上面覆盖着颜色暗沉、形状可疑的污渍。
这里不像存放知识的殿堂,更像一个被遗弃的、堆满了危险废料的坟场。
“徐老,人带到了。”领路的杂役弟子在门口刹住脚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畏惧,仿佛门内藏着噬人的恶兽。
角落里,一个蜷缩在阴影中的身影动了动。那是一个头发如同被火烧过的枯草、衣衫褴褛到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老者。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沟壑和污垢的脸,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瞳孔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直勾勾地钉在李凡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欢迎,只有死水般的麻木,以及一丝深嵌在麻木之下、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警惕。
“嗯。”被称作徐老的人,喉咙里滚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杂役弟子立刻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幽暗的回廊尽头。
赵峰站在门槛之外,青色的袍服纤尘不染,与门内的破败腐朽形成刺眼对比。他冰冷的目光掠过李凡,最终落在徐老身上:“孙长老吩咐,此子意识结构异于常人,放在你这里,看看能否……物尽其用。”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规矩你懂。死了,报个‘修缮古籍,意外殒命’即可。”
话音落下,他转身,身影融入门外微弱的天光,消失不见。沉重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彻底合拢,将李凡与这片阴冷、死寂、充满未知危险的废墟锁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李凡的脊柱爬升。赵峰的话,轻描淡写,却等于签下了他的生死状。在这里,他的命,不比那些等待劈砍的“柴火”更值钱。
徐老浑浊的眼珠转动着,重新聚焦在李凡,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被拆解的废旧法器。“新来的?”他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名号。”
“弟子李凡。”李凡压下心底翻涌的寒意,努力让声音显得恭顺而微弱。
“李凡……来了这里,就别想凡人的活法了。”徐老脸上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能熬过三个月,才算半只脚踩在了‘路上’。”
他伸出一根枯瘦、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指,随意指向一堆彻底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玉简残片和某种暗沉木料:“那边的‘柴火’,天黑前劈完。用那柄斧头。”接着,手指转向另一堆散发着微弱但令人不安波动的碎片,“那边的,‘带刺的’,别碰。碰了,死了烂在这里,没人埋。”
命令下达,徐老便不再看李凡,重新蜷缩回阴影里,对着几片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骨片喃喃自语,神情时而痴迷,时而狰狞。
李凡沉默地走到那堆“柴火”前,捡起了那柄锈迹斑斑、刃口布满崩缺的斧头。手柄油腻冰冷,重量超出预期。
劈砍并非单纯的体力活。这些玉简残片异常坚硬,每一次用力劈下,都可能崩溅出细小碎片,带着一丝残留的、混乱的信息冲击,如同无形的针尖,刺挠着他的意识。虽然微弱,但持续不断,让他精神感到阵阵刺痛与烦躁。这具身体缺乏锻炼,很快,他的手臂就开始酸痛,虎口被粗糙的木柄磨得发红。
汗水浸湿了廉价的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开始啃噬他的胃袋。早上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和两个硬如石块的杂粮馍,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
他一边机械地挥动斧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
那些“带刺的”古籍,在他集中精神时,能隐约“感觉”到它们表面萦绕的、扭曲而混乱的“气息”,充满了攻击性和不稳定性。他甚至在一个角落的阴影里,看到了一滩早已干涸发黑、隐约呈现人形的污渍……
徐老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偶尔,他会突然暴起,对着某件看似无害的古籍碎片发出低吼,或者用那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急速划动,留下短暂存在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纹路(李凡后来知道,那叫“蚀文”),然后又颓然坐倒,恢复死寂。
期间,有一个面色蜡黄、眼神躲闪的杂役弟子送来饭食——依旧是稀粥和硬馍,甚至比早上的更显寡淡。那弟子放下食盒,看也不敢多看徐老和李凡一眼,便匆匆离去。
时间在压抑、疲惫和饥饿中缓慢流逝。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夜幕吞噬,藏籍阁内彻底被黑暗笼罩,只有徐老身边一盏燃烧着不知名油脂、散发着腥甜异味的油灯,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
“够了。”徐老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同夜枭的啼叫,“滚去你的窝。记住,夜里,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出来。死了,白死。”
李凡的“窝”,是藏籍阁旁一个依着山壁挖掘出的、低矮潮湿的洞窟。里面只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和一张破旧不堪的草席。
他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地面的寒气透过薄薄的铺垫,无情地侵入骨髓。洞窟外,风声呜咽,偶尔夹杂着不知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发出的凄厉嚎叫,以及某种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细微却持续的抓挠声。
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尖叫,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精神上的疲惫更甚,那种持续抵抗微弱信息污染的感觉,比前世连续通宵处理理赔纠纷还要消耗心神。
他尝试着按照被自己“修复”后的那篇基础法门,引导那微乎其微的能量。过程晦涩艰难,那丝能量如同滑腻的泥鳅,难以捕捉,更难以控制。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这法门的目的,似乎是让他的“意识”更稳定,更能抵抗外界的“侵蚀”,并尝试梳理、吸纳周围那些游离的、混乱的“能量”(或者说“信息”)。
但这太难了。一个多时辰过去,除了丹田处多了一丝若有若无、几乎无法感知的温热感,以及精神上的疲惫感稍稍缓解了一丁点外,再无任何进展。他甚至无法清晰地界定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状态,更别提什么明确的等级了。他只知道,自己在尝试“稳定意识”,这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
按照这个速度,想要获得一丝自保之力,都遥遥无期。
绝望如同洞窟外的黑暗,悄然弥漫。
但他很快将这丝绝望压了下去。前世作为底层社畜,他早已习惯了在绝境中寻找缝隙。
他回想着徐老划出的那些奇异纹路(蚀文),虽然混乱,但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与他“看”到的那些古籍上的混乱信息流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有序的、可控的力量结构?
知识。关于这些纹路,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关于如何更有效“稳定意识”和“引导能量”的知识,或许才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而这座被所有人视为坟墓的“藏籍阁”,恰恰是知识的废墟。危险与机遇,如同纠缠的毒蛇,在这里共生。
黑暗中,李凡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没有恐惧,也没有不切实际的狂热,只有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属于小人物的冰冷计算和顽强。
活下去。
然后,像一只在废墟中觅食的老鼠,小心翼翼,从这片知识的坟场里,啃噬出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养分。
他蜷缩起冰冷的身躯,强迫自己入睡,为明天更严酷的生存,积攒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气力。
洞窟外,那诡异的抓挠声,似乎更近了一些,仿佛就在石壁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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