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恒河岸边的风带着水汽的微凉,拂过脸颊时带着几分清冽,混杂着远处传来的隐约梵音,愈发显得圣河周遭的氛围肃穆又沉静。我跟着卡马尔沿着河畔的石阶缓步前行,脚下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带着常年浸润的湿润感,每一步落下,都似能触到这片土地沉淀的厚重时光。沿途依旧能看到不少虔诚的信徒,或俯身掬水祈福,或静坐河畔默念经文,莲花灯的光晕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顺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载着满河的心愿,无声诉说着对来世的期许。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梵音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远处那种隐约的轻吟,而是带着几分低沉肃穆的诵经声,顺着风飘到耳畔,莫名让人的心绪沉静下来,连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卡马尔脚步微顿,侧过头看向我,眼神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轻声开口:“前面该是有火葬仪式了,咱们慢些走,保持肃穆,莫要惊扰了逝者与家属,这是对他们的尊重,也是对信仰的敬畏。”我连忙点头应下,心中涌起几分复杂的情绪,有对未知仪式的好奇,更多的是对生命轮回的敬畏,脚步放得更缓,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顺着诵经声往前,很快便看到河畔一隅围站着不少人,大多身着素色衣物,神情凝重,目光齐齐落在前方的柴火堆上。柴火堆搭建在靠近河岸的平地上,底下垫着干燥的木材,上面铺着一层枝叶,隐约能看到覆盖着白布的逝者遗体,柴火堆旁,一位身着传统服饰的婆罗门祭司正盘腿而坐,手中捻着念珠,口中不停诵念着经文,语调低沉悠扬,带着古老的韵律,每一个音节都似承载着对逝者的超度,对来世的祈愿。
卡马尔带着我站在人群外侧,尽量不打扰到旁人,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恒河火葬是印度教中重要的仪式,他们相信,在圣河边火化,能让逝者的灵魂洗去今生的所有罪业,顺着恒河的水流去往彼岸,来世得以投往善处,远离苦难。负责诵经的祭司都是世代传承,精通教义,他们的经文能为逝者引路,护佑灵魂顺遂前行。”我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那堆柴火上,晨雾渐渐散开些许,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淡淡的光晕,落在柴火堆旁的人群身上,却驱不散他们周身的凝重。
没过多久,几位身着素衣的男子上前,手中捧着点燃的火把,缓步走到柴火堆旁,神情肃穆。祭司的诵经声陡然提高了几分,节奏也加快了些,手中的念珠捻动得更快,眼神专注而虔诚。男子们对着柴火堆深深鞠躬,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火把凑近柴火,干燥的木材很快便被引燃,细小的火苗顺着木材的纹路蔓延开来,渐渐窜起淡淡的青烟,顺着风缓缓升腾,萦绕在柴火堆上方,带着几分朦胧的意味。
火苗越燃越旺,噼啪的燃烧声在肃穆的诵经声中格外清晰,青烟也愈发浓郁,缓缓飘向天空,与尚未散尽的晨雾交织在一起,朦胧了天际。逝者的家属们围站在柴火堆旁,大多低着头,双手合十,眼中含着隐忍的哀思,却没有大声哭泣,只是偶尔能看到有人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内心的悲痛。有几位年长的家属,轻轻抬手,拂过眼角的湿润,目光紧紧盯着燃烧的柴火堆,口中跟着祭司的诵经声低声默念,语气虔诚而恳切。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火光映亮了周遭的一切,也映照着家属们的脸庞,能清晰看到他们眼底的不舍与期盼。一位中年妇人站在最前排,眼神紧紧锁在柴火堆上,嘴唇微颤,低声呢喃着什么,声音轻得几乎被诵经声掩盖,我凝神细听,隐约能听到几句细碎的祈愿:“愿你洗尽今生所有尘垢,无牵无挂离去,来世一定要投往好人家,一生安康顺遂,无灾无难,平安喜乐……”话语间满是对逝者的眷恋,更藏着对来世的虔诚期许,那份深沉的情感,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真切感受到。

祭司依旧端坐一旁诵经,经文的韵律从未间断,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逝者的祝福,对轮回的敬畏。他的神情庄重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念珠与口中的经文,唯有这样,才能为逝者铺就通往来世的坦途。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沉稳的轮廓,眼中满是对信仰的笃定,那份虔诚,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燃烧的柴火渐渐将白布燃尽,青烟愈发浓密,顺着风飘向恒河水面,随着水流的方向缓缓散开,似是带着逝者的灵魂,顺着圣河去往远方。几位家属缓缓走到河畔,弯腰掬起一捧恒河水,轻轻洒向燃烧的柴火堆,口中依旧默念着祈愿,卡马尔轻声解释:“洒恒河水是仪式的一部分,既能助燃,更能借助圣河的力量,进一步净化逝者的灵魂,让他带着纯粹的念想去往来世,不受过往罪业的牵绊。”我看着他们动作轻柔而虔诚,心中对这份习俗的认知又深了几分,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更多的是对这份信仰背后情感的共情。
时间一点点流逝,火势渐渐减弱,柴火慢慢燃成灰烬,青烟也渐渐稀薄,缓缓消散在空气中。祭司的诵经声渐渐放缓,节奏变得舒缓悠长,似是在为逝者做最后的送别。家属们依旧静立在旁,目光从未离开柴火堆,眼神中的哀思渐渐淡了些许,更多的是对来世的期盼,仿佛相信逝者已经在圣河与经文的庇佑下,洗去了所有罪业,正朝着美好的来世前行。
待柴火完全燃尽,只剩下一堆带着余温的灰烬,几位男子上前,拿着工具轻轻翻动灰烬,动作轻柔而小心,生怕惊扰了逝者的灵魂。他们仔细分拣着,将残留的大块木炭挑出,放在一旁,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细腻的灰烬收集起来,装入提前准备好的布囊之中。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虔诚与敬畏,没有丝毫敷衍。
收集完灰烬后,几位家属捧着布囊,缓步走向河畔的码头,那里早已停着一艘小小的木船。撑船的老人静立在船头,神情肃穆,待家属们上船后,缓缓拨动船桨,木船顺着水流,缓缓驶向恒河中心。岸边的家属们纷纷走到河畔,望着木船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继续低声祈愿,目光中满是期许,似是在目送逝者的灵魂,朝着来世的方向前行。
木船在河中心停下,捧着布囊的家属缓缓打开布囊,将里面的灰烬一点点撒入恒河之中。灰烬落入水中,瞬间便被水流裹挟着,顺着河水缓缓散开,渐渐融入水中,消失不见。家属们望着灰烬消散的方向,静静伫立了许久,口中的祈愿从未停止,仿佛要将所有的期盼都传递给逝者,盼他来世安好,再无苦难。
撑船老人缓缓拨动船桨,木船朝着岸边驶来,家属们陆续下船,依旧静立在河畔,望着恒河水面,眼神中带着释然与虔诚。此时,祭司的诵经声也渐渐落下,他缓缓起身,对着恒河的方向深深鞠躬,随后又对着家属们微微颔首,似是在告知他们,逝者已顺利洗去罪业,去往来世,不必太过牵挂。
一位年长的家属走到祭司面前,双手捧着一份素净的供品,恭敬地递到祭司手中,口中说着感谢的话语,语气真挚而诚恳。祭司接过供品,轻轻点头,低声回应了几句,话语间满是祝福,愿家属们今生平安,来世也能得偿所愿。随后,家属们纷纷对着祭司鞠躬致谢,又对着恒河的方向深深礼拜,才缓缓转身,慢慢离去。
离去时,他们的脚步依旧缓慢,神情虽仍有疲惫,却多了几分释然,眼底的哀思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对来世的笃定期盼,仿佛相信逝者已经在圣河的庇佑下,开启了新的轮回,而这份期盼,也支撑着他们继续坚守今生的善念,为自己与家人积攒福报,盼得来世顺遂。
人群渐渐散去,河畔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剩下残留的些许青烟气息,与恒河的水汽交织在一起,空气中满是肃穆与虔诚的味道。卡马尔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每一场火葬仪式,都是对生命的送别,也是对来世的期盼。他们不执着于今生的离别之痛,而是将希望寄托于来世,相信只要今生坚守善念,行止向善,来世便能远离苦难,这便是信仰的力量,支撑着他们面对离别,心怀期许。”
我站在河畔,望着恒河水面上渐渐消散的灰烬痕迹,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低沉的诵经声与家属们的祈愿声,心中满是震撼与敬畏。这场火葬仪式,没有喧嚣的哭闹,没有沉重的压抑,更多的是对逝者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来世的虔诚期盼。那份融入骨髓的信仰,让离别多了几分释然,让对未来的期许多了几分笃定,也让我真切感受到,修行与来世的理念,早已深深融入他们的生活,成为支撑他们前行的精神力量。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洒在恒河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河面依旧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这场送别,却又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愿与期盼,静静流淌,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生命的轮回,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信仰。我望着这片神圣的河水,心中对修行的认知、对来世的理解,又深刻了几分,这份厚重而纯粹的信仰,这份藏在青烟与祈愿中的虔诚,注定会成为这段旅程中,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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