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轻响,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个穿着外卖员制服、满脸倦容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饮料柜,拿了一瓶最便宜的功能饮料,走到柜台前扫码付款。
沈知意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熟练地拿起扫码枪,露出一个职业化的、温和的微笑:“五块五,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外卖小哥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下的青黑。 完成交易,小哥匆匆离去,跨上电瓶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便利店里再次恢复了沉寂,只剩下冰柜压缩机低沉的嗡鸣。 那份狂喜与沉重交织的余波,仍在沈知意的心湖里荡漾。
她重新坐回柜台后的高脚凳上,却没有再拿出账本,而是又一次点开了手机里那封录取邮件。 这一次,她看得更慢,更仔细,逐字逐句,仿佛要将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刻进脑海里。
“沈知意同学:” “恭喜你已被我校中国语言文学系录取。”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北京大学”和“中国语言文学系”这几个字。
这不是梦。白纸黑字(或者说,电子屏幕上的光与影)确认了这一点。一种扎实的、温暖的慰藉,缓缓流淌过她被现实冰封的心田。
她做到了。在那个教育资源匮乏的小山村,靠着爷爷留下的旧书、老师们的倾囊相授,以及自己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她真的,一步一步,从乌蒙山的深处,走到了未名湖畔。
她想起收到北大自主招生复试通知时,班主任李老师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说:“知意,你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是咱们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那时,她只是腼腆地笑着,心里却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如今,机会被她牢牢握在了手中。 可紧接着,目光再次落到那串具体的数字上时,那刚刚升腾起的暖意,又被现实的寒风吹散。
学费:5000元/年。
住宿费:1200元/年(预计)。
教材、保险、生活费…… 她默默心算。
第一年,至少需要准备八千到一万元。这还不包括从云南到北京的路费。对于她的家庭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父亲在工地上辛苦一年,刨去自己的生活费,能寄回家的也不过两三万元,要支撑整个家的开销,母亲的药费,弟弟的学费,早已捉襟见肘。
她怎么可能开口,向父母要这笔钱? 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地掐灭了。不,绝不。
爷爷临终前不甘的眼神,母亲隐忍的叹息,弟弟充满信赖的目光,还有她自己无数个日夜的拼搏……都不允许她放弃。

可是,路在哪里?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支用了很久、笔帽都有些开裂的钢笔。这是爷爷留给她的遗物之一。
爷爷说过:“知意,笔杆子虽然轻,但能写出千斤重的东西。它能记录生活,也能创造生活。”
创造生活……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那里面不再是迷茫和焦虑,而是破釜沉舟的决断。
她再次拿出那本厚厚的稿纸。之前投稿,多是为了赚取一些零散的生活费,题材和风格也多是迎合杂志社的需求。
现在,她需要更系统地规划自己的“文字谋生”之路。 她开始在网上搜索报酬更高的写作项目——商业文案、公众号代运营、网文小说连载、甚至是一些征文比赛。
她仔细记录下要求和稿费标准,分析着自己擅长和可能突破的方向。 同时,她也在招聘网站上浏览北京地区的兼职信息。
家教、文案助理、图书管理员……任何可能兼顾学习和收入的工作,她都认真标记下来。 她知道,仅仅依靠这些,想要凑齐第一年的费用依然极其困难。助学贷款是必须申请的途径。
她点开关于国家助学贷款的网页,仔细阅读申请条件和流程,将需要的材料一一记下。
思路在一点点清晰,计划在脑海中慢慢成形。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她看到了几个可以努力的方向,而不是站在原地绝望。
窗外,天色渐亮,深沉的墨蓝开始褪色,透出些许灰白。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 沈知意关掉手机,将稿纸和笔记本仔细收好。她走到便利店门口,推开玻璃门,清晨微凉而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夜班的疲惫和内心的滞闷。
她抬头望向南方,那是家乡的方向,层峦叠嶂的乌蒙山仿佛就在眼前。她想起了和爷爷一起坐在“望星石”上看星星的夜晚,爷爷指着天上的星河,说:“知意,你看,星星再远,光也能走到我们眼前。人也一样,只要心里有光,再远的路,也能走到。”
当时她年纪小,不太明白。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那封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就是照进她现实困境里的一束光。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循着这束光,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一条路来。
她回到柜台,开始准备交接班的工作。脸上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艰难的,但也充满希望的阶段。
她必须更努力,更拼命,才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才能不辜负所有期望她的人,更不辜负她自己。
北大的回音,是嘉奖,是认可,更是一张需要她用汗水和智慧去填写的、通往未来的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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