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林的夜晚,是另一种活物。
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将月光撕扯成碎片,吝啬地洒在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叶层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草木腐烂的甜腥气,以及某种潜藏掠食者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腥臊。各种奇异的虫鸣、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而危险的网。
白尘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脚下的腐叶软得吓人,每一步都像要陷进去。体内的那股暗红力量在进入这片原始林地后,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些,不再是单纯的蛰伏,而是像一头被同类气息挑动的野兽,在他灵魂深处微微躁动,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居高临下的警惕。
这感觉让他不安,却也让他对周围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十步外一只甲虫摩擦鞘翅的细响,能闻到五十步外一丛夜啼花散发的、致幻般的甜香,并能本能地绕开。这片对常人而言危机四伏的林地,对他而言,危险似乎被提前标注了出来。
“是因为它吗?”白尘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夜色中,皮肤苍白,并无异样。但他知道,不同了。从他按上启魂石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他不是他了,或者说,他不只是他了。
母亲被带走的画面反复在他脑中闪现,像一把钝刀子切割着他的神经。武擎苍……近卫统帅……篡位者……这些词语带着血腥味,与他体内流淌的、所谓的“魔龙之血”纠缠在一起,构成一幅沉重而黑暗的画卷。
他必须变强,必须抵达帝国联合大学。那里,或许是唯一能暂时容身,并找到答案的地方。
“沙沙……”
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吹落叶的摩擦声从左前方传来。
白尘晓瞬间绷紧了身体,停下脚步,隐在一棵巨大的铁杉树后,屏住了呼吸。暗红的力量在他体内加速流转,带来一种混合着暴虐与冰冷的奇异感官提升。
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接着是四点,六点……三头体型如小牛犊般的影狼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它们皮毛漆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咧开的嘴角滴落着腥臭的涎水,獠牙在破碎的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饥饿驱使着它们,而白尘晓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人类的“异样”气息,则让它们既恐惧又贪婪。
一头影狼按捺不住,后腿蹬地,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扑了上来,目标直指白尘晓的咽喉!
速度快得惊人!
若是之前的白尘晓,绝无可能躲开。但此刻,在他的视野里,影狼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数倍,肌肉的每一次绷紧,利爪撕裂空气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侧身,拧腰,体内那股暗红力量如同被引动的岩浆,顺着手臂奔涌而出——并非外放,而是灌注于他的拳锋之上!
“嘭!”
一声闷响。没有华丽的光效,只有纯粹、野蛮的力量碰撞。
白尘晓的拳头后发先至,狠狠地砸在了影狼最为坚硬的额骨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那头影狼连哀嚎都没能发出,整个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塌陷下去,庞大的身躯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软软滑落,再无生息。
另外两头影狼猛地刹住脚步,幽绿的兽瞳中充满了拟人化的惊骇。它们感受到了同伴瞬间毙命,更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猎物”身上骤然爆发出的、令它们灵魂都在颤抖的恐怖气息。那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根本压制。
它们低吼着,夹紧尾巴,一步步向后退去,最终呜咽一声,转身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白尘晓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他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有些发红,指骨传来隐隐的痛感,但并无大碍。一拳,仅仅一拳,他就打死了一头成年的影狼。这力量……太可怕了。这就是尼德霍格命魂吗?毁灭与暴虐……
他走到那头影狼的尸体旁,沉默地看着。这就是他未来的道路吗?充斥着血腥与暴力?
不。他猛地摇头。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人。他要掌控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它吞噬。他要用它,去保护该保护的人,去追寻真相,而不是沦为只知毁灭的野兽。
他在林间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背风处,收集了一些枯枝,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式,费力地点燃了一小堆篝火。火焰跳跃着,带来些许暖意,也驱散了部分黑暗带来的心理压力。
他将影狼的尸体拖到远处扔掉,只割下几块最精壮的肉,用削尖的树枝串了,放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一种原始的、带着焦香的肉味。

他啃着半生不熟、坚韧粗糙的狼肉,味同嚼蜡,但身体急需能量补充。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思绪飘远。
帝国联合大学……三大帝国合力创建,旨在抵御四大王国。那里汇聚了来自各方的天才和精英,包括……铁冕帝国的皇族,那个篡位者武擎苍的孙女,与自己同岁的武昭月。
她会是什么样子?是否也继承了其祖父的冷酷与野心?
自己身负尼德霍格命魂,是旧日皇族的末裔,是帝国当权者绝不能容忍的存在。去往那里,无异于踏入龙潭虎穴。
但是,他没有选择。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年轻却已刻上风霜与决绝的脸庞。夜色深沉,林海莽莽,前路未知。但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蛰伏的、危险的力量。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母亲,为了真相,也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闭上眼,开始尝试主动去感受、去沟通体内那股暗红的力量。不再是恐惧和排斥,而是试图去理解,去引导。这个过程无比艰难,那力量如同桀骜不驯的凶兽,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刺痛与躁动。
但他没有放弃。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入身下的泥土。
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一个少年,开始了他与体内恶魔的第一次正式对话。而远方的天际,帝国联合大学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正一点点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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