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锦江苑十六楼宽大的落地窗,给客厅铺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王明辉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支含苞待放的香槟玫瑰插入水晶花瓶中央,退后一步,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餐桌上铺着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米白色桌布,两套精致的骨瓷餐具相对摆放,高脚杯擦得晶莹剔透。厨房里,他精心烹制的牛排和意面正用小火温着,空气里弥漫着黑胡椒汁和淡淡奶香的混合气息。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杂志插图。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五点半。比平时下班早了一个多小时。想到妻子李心怡等会儿推开门时惊喜的表情,王明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设计别致的心形粉钻,在渐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这是李心怡上个月逛街时,隔着橱窗看了好久的那一条。当时她挽着他的胳膊,小声嘀咕:“好漂亮啊,就是太贵了,看看就好。”他当时没说什么,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三十岁生日,总该有点特别的纪念。王明辉还记得,八年前他们刚毕业,挤在潮湿狭小的出租屋里,他只能用攒了好久的零钱买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为她庆生。李心怡却高兴得像个孩子,说那是她吃过最甜的蛋糕。那时她眼睛里的光彩,比任何钻石都让他心动。
这些年,他创办的瑞丰实业渐渐走上正轨,日子不再拮据,他总想给她更好的。他摩挲着冰凉的项链,脑海中浮现出妻子收到礼物时可能出现的娇嗔表情——“哎呀,又乱花钱!”但眼睛里肯定会盛满惊喜和感动。他期待着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我的公主”。
将丝绒盒子放在她的餐具旁,王明辉开始点燃餐桌中央的蜡烛。跳跃的烛光为房间增添了更多浪漫和暖意。他坐下来,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想了想,又锁上了屏幕。说好了今晚要给她惊喜,还是等她回来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由金黄变为绛紫,最后彻底沉入墨蓝。城市华灯初上,玻璃窗外是一片流光溢彩的灯河。

六点半,七点,七点半……
餐桌上精心摆盘的菜肴渐渐失去了热气,蜡烛也烧短了一小截。王明辉心里的期待像被慢慢戳破的气球,开始一点点泄气。他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心怡的号码。
“嘟……嘟……嘟……”
冗长的忙音之后,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或许是在开车?或者路上太吵没听见?王明辉自我安慰着,起身把冷掉的牛排和意面端回厨房,重新加热。食物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却似乎少了最初的那份鲜活。
他又坐回沙发上,强迫自己看一会儿财经新闻,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八点。
一种微妙的、不易察觉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悄悄攀上他的心头。李心怡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知道他会等她吃饭,就算临时有事,也该来个电话或者信息说一声吧?
他第三次拿起手机,按下重拨键。
依旧是无休止的“嘟嘟”声,然后归于沉寂无人接听的提示。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和他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他开始无意识地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踱步,从餐桌到沙发,再从沙发到窗边,来回往复。手机屏幕被他按亮又熄灭,熄灭又按亮,反反复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提示。
微信对话框里,他一个小时前发出的“心怡,几点回来?”依旧孤零零地待在那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各种猜测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是手机没电了?路上遇到堵车?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莫名地有些发慌。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试图从中辨认出哪一辆是李心怡开走的白色轿车,最终却只是徒劳。
他重新加热的菜肴,又一次慢慢变凉,凝固的油花浮在酱汁表面,显得有些油腻而狼藉。那瓶为了庆祝而准备的红酒,始终没有开启。
当时钟指向晚上九点时,王明辉感觉胸腔里那股躁动的不安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一次,连“嘟嘟”的等待音都没有了。
听筒里传来的,是那个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提示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两个字,像两枚细小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原本充满暖意和期待的心口。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慢慢爬升,蔓延至全身。
他握着手机,僵立在客厅中央,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精心布置的浪漫晚餐,孤零零地躺在餐桌上,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脸上错愕又逐渐沉落的表情。房间里弥漫的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生日惊喜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弥漫开来的、沉重而不祥的预感。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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