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被她指尖带起的微风压得一矮。
那张粗糙的地图在桌上摊开,七个血叉如七道狰狞的伤口,将梧桐镇的夜色撕裂。
哑姑和阿水屏息凝神,他们的目光追随着林秀芝那根白皙如玉的手指。
“药王帮把持梧桐镇多年,根深蒂固。七七处据点,是他们的钱袋子和爪牙。”林秀芝的声音清冷,左耳的死寂让她右耳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连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她的指尖没有停顿,而是顺着那条血色箭头,从码头三号仓一路滑向江心孤岛。
“防疫站……”她轻声念着这三个字,眉心微蹙,“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码头人多眼杂,守卫森严,三号仓必然戒备最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过去。如果他们真有重要的‘货物’需要转移,强攻三号仓,等于一头撞进对方布好的陷阱。”
她收回手,从茶盘里拈出七枚沾着茶水的铜钱,一一对应地图上的血叉,摆在桌上。
“这是赌档,这是货栈,这是医馆……”她一边说,一边将铜钱摆成阵势,“声东击西,才是上策。”
她的目光转向哑姑:“哑姑,你带上我配好的‘三里迷魂香’,伪装成给脚夫送饭的村妇。你的任务,是接近二号货栈,在下风口点燃药包。烟雾一起,他们的注意力会被立刻吸引过去。”
哑姑重重点头,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保证完成。
林秀芝又看向阿水,少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阿水,你联络码头上信得过的苦力兄弟,不必动手,只需在药王帮的人准备从水路转运时,制造一场‘意外’。比如,吊臂的缆绳‘不小心’滑了,或者一板车货物‘恰好’倾倒,堵住必经之路。动静要大,但缘由要小。拖延住他们,就是胜利。”
阿水攥紧了拳头,用力点头:“芝姐,我懂!保证让他们手忙脚乱!”
“好。”林秀芝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
夜色更深,江风带着水腥气,拂过岸边大片茂密的芦苇荡。
林秀芝一身黑衣,如一道融于暗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江畔。
她没有靠近灯火通明的码头,而是选择了一处偏僻的浅滩。
月光如水银泻地,她蹲下身,借着月色仔细观察着水面的流向和一些不易察觉的浮渣轨迹。
真正的暗道,必然会留下痕迹。
就在她凝神分辨水流的刹那,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机,毫无征兆地从她颈后炸起!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秀芝猛地矮身前扑。
咻咻咻!
三道乌光贴着她的头皮飞过,钉入前方的泥地,竟是三枚淬了毒的菱形镖。
不等她起身,七道黑影已如鬼魅般从江面的数艘竹筏上暴起,踏水而来,不带起一丝波澜!
他们身法诡异,落地无声,瞬间便将林秀芝合围在中央。
森然的掌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阴寒无比,直逼她周身大穴。
林秀芝眼神一凛,内力流转,迎上一掌。
双掌相交,一股诡异的撕扯之力顺着她的经脉倒灌而入,疯狂拉扯着她辛苦修炼的《九转归元功》内息!
这路数,竟是专门为了克制她的功法而来!
她心中剧震,脚下连点,身形暴退。
可那七人如附骨之蛆,攻势连绵不绝,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地打在她内力运转的节点上,逼得她处处受制。
“砰!”
她连退三步,后心被一人掌力擦过,整个人重重撞在岸边一棵老槐树上。
喉头一甜,一口逆血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这些人,根本不是药王帮那些不入流的杂鱼!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是冲着她来的!
生死一念间,胸前贴身存放的祖传玉佩,猛然间滚烫如烙铁!
不等林秀芝反应,那枚“玲珑空间”玉佩竟自行从她衣襟内飞出,悬浮于她胸前三寸之处,发出一阵穿云裂石般的嗡鸣!
霎时间,古朴的玉面上,一道道殷红如血的纹路疯狂蜿蜒浮现,勾勒出一个形如古蛇盘绕的神秘族徽图腾。
“呃啊——!”
那七名蒙面人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齐齐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双膝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们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液,眼中写满了惊骇与绝望,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同一时刻,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也狠狠撞在林秀芝身上!
她的左耳世界彻底崩塌,所有声音瞬间被抽离,陷入了永恒的死寂与高频的嗡鸣。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剧烈倾斜,天旋地转!
是那枚玉佩!玉佩自己动了!
林秀芝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与席卷而来的眩晕,她知道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
她一把抓住那枚恢复正常的玉佩,借着身体的翻滚之势,闪电般没入了身后浓密的芦苇荡深处。
原地,只留下七个仍在地上抽搐的身影,和一滩尚在月下冒着热气的温热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林秀芝在山中一间破旧的柴房里醒来。
哑姑正用湿布擦拭她额头的冷汗,眼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林秀芝坐起身,左耳的失聪让她感觉身体极不平衡,但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一个沉默寡言的猎户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是哑姑在山中认识的朋友阿木。
他将碗递给林秀芝,瓮声瓮气地开口:“姑娘,你惹上大麻烦了。前日夜里,我上山下套子,看到几条黑影,在山腰那座孤坟那里鬼鬼祟祟。”
林秀芝端着碗的手一顿。
阿木继续道:“他们掘开了坟,我瞅着……棺材都掀了,里头没人,空荡荡的,就剩了半截褪了色的烂布襁褓。”
林秀芝的心脏,狠狠一震!
山腰孤坟,养父林老根曾指给她看,说那是她“娘亲的葬地”。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料粗糙、针脚却异常细密的小布偶,这是养父说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她将布偶上的一角针脚,与记忆中养父偶尔拿出来摩挲的襁褓残片对比……竟完全吻合!
尸骨不在……那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这个从出生起就被编织的谎言,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秀芝已乔装成一个赶集的乡下妇人,头戴蓝布头巾,身穿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走进了县城的档案馆。
她以查询“药材运输许可”的名义,磨蹭到了最角落一个负责整理旧档案的柜台前。
柜台后的老人头发花白,双耳失聪,口不能言,大家都叫他老吴头。
林秀芝没有说话,只是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旧烟斗,轻轻放在柜台上。
看到烟斗的瞬间,老吴头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林老根的烟斗!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惊恐地朝四周望了望,然后闪电般从柜台下一个隐秘的夹层里,抽出一本封面破损的旧账册,飞快地塞进了林秀芝的菜篮子底下。
做完这一切,他的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角上,焦急而用力地划出了一个字——林。
林秀芝心头狂跳,刚想用手势追问,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梢上,一片洁白的羽毛,正悠悠飘落。
她猛地抬头。
只见远处一栋楼房的飞檐之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袖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宛如谪仙。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双仿佛包容万物又空无一物的眼眸,依旧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正是昨夜围杀她的人中,未曾现身的那第八人!
白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只是朝她这边淡漠地瞥了一眼,随即便袖袍一拂,身形如一片飘雪,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屋顶之后。
强烈的危机感攥住了林秀芝的心脏。
她不敢再停留片刻,用头巾盖好菜篮,快步离开了档案馆。
穿过几条人声鼎沸的小巷,她闪身躲进了一座早已废弃的城郊磨坊。
靠着冰冷的石墙,她剧烈地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确认四周无人后,她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从篮子底下,拿出了那本决定她身世秘密的……破旧账册。
第51章 账本里的死孩子
账册的封面已经破损不堪,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上面用老式钢笔字写着一行标题——《一九七三年供销社进出清单》。
一股陈年的霉味混杂着墨香扑鼻而来。林秀芝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她的指尖拂过那些记录着“火柴两箱”“白糖十斤”的陈旧字迹,纸页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枯叶。
她一页页地翻着,动作轻柔而急切,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当翻到账册正中间时,她的手指触到了一处异常的厚度。
果然有夹层!
林秀芝心头一紧,从发髻上抽下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沿着纸页的接缝处探入,轻轻一挑。
被胶水粘合得天衣无缝的纸页被分离开来,露出了里面一叠折叠得整整齐齐、纸质泛蓝的手抄稿。
稿纸上的字迹隽秀有力,与账本上圆润的字体截然不同。
最上方,一行标题如惊雷般劈入林秀芝的眼帘——《林家旧事》。
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癸卯年冬,大雪封山。玄阴门夜袭林庄,屠我满门,十二口血脉尽殁于烈火……唯余庄主新得之女婴,被忠仆林老根以‘换命阵’偷梁换柱,携传家之宝‘玲珑’,连夜遁逃……”
短短几行字,信息量却如山洪般冲垮了林秀芝二十八年来的所有认知。
玄阴门……林庄……满门……
她的手指死死掐住稿纸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继续向下。
“……此女婴,非老根亲生。乃吾林氏先祖,于三百年前以‘换命阵’从天外裂缝中救回之嫡系血脉,血脉至纯,天生便与‘玲珑’相合。切记,非汝父女,实乃主仆。老根此生唯一之命,便是护主周全,待其成年,告知真相,重振家声……”
非吾父女!
这四个字,像是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她的心上。
林秀芝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手中的稿纸瞬间变得重若千钧,几乎要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
养父林老根……那个沉默寡言,将她视若珍宝,用粗糙的大手为她编了二十年草蚂蚱的男人,不是她的父亲?
山腰那座空荡荡的孤坟,那块被他摩挲了无数遍的襁褓残片,那句“你娘去得很早”的谎言……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一个惊天秘密。
她不是梧桐镇的村姑林秀芝,而是某个被灭门的林氏家族,最后的血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换取片刻的清明。
她继续往下看。
手稿中提到,她胸前这枚名为“玲珑”的玉佩,根本不是什么祖传之物,而是林家守护了数百年的至宝——“玲珑活界”。
这活界本是天地初开时的一道空间裂缝所化,能吞纳万物,逆转光阴,自成一界。
在百年前的江湖中,它被称作“界钥”,是无数武道宗门梦寐以求的神物,而开启它的唯一钥匙,便是林氏的至纯之血。
三百年前,玄阴门便是因为妄图炼化“活界”以求长生不死,触犯众怒,才被各大世家联手剿灭。
而如今,在梧桐镇兴风作浪的“归藏阁”,正是玄阴门潜伏百年的残部所建!
他们历代搜寻林氏后人,目的只有一个——取她之血,祭祀界钥!
林秀芝猛然想起昨夜那七名黑衣人诡异的掌法,那股撕扯她内息的阴寒之力……分明就是手稿中描述的《玄阴诀》残篇!
原来如此!
他们不是冲着什么药膳铺来的,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她,是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是她胸前这枚“玲珑活界”!
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悄然笼罩。
她必须立刻销毁这份手稿!
林秀芝眼中寒光一闪,正欲催动内力将稿纸震为齑粉,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忽然从磨坊之外传来。
有人!
她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将手稿和账册塞回怀中,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躲进了磨坊中央那巨大的石磨之后。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药匣走了进来,正是县城里那家最大药材铺的周掌柜。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林秀芝屏住呼吸,透过石磨的缝隙死死盯着他。
只见周掌柜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竟从药匣的夹层里取出一支细长的紫檀香,用火折子点燃。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香烟并未像寻常香火般笔直向上飘散,而是在空中诡异地打着旋儿,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却又蕴含着某种规律的符文,转瞬即逝。
林秀芝瞳孔骤缩。
灵踪引!
这东西她在林老根留下的一本杂记上见过,是民间早已失传的秘术,专用于探测高浓度灵气的源头!
她怀揣“玲珑空间”,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巨大灵气源。
这周掌柜,果然是归藏阁的眼线!
下一秒,那螺旋状的香烟,竟微微一偏,烟头直指她藏身的石磨方向!
被发现了!
林秀芝的心沉到了谷底。硬闯出去,必然会惊动城中更多的敌人。
生死一念间,她意念一动,从“玲珑空间”里取出一物。
那是一朵莲花,花瓣晶莹剔透,却缺少那一抹温润的宝光,显然是尚未完全成熟的凝神莲。
此物能收敛神魂,隐匿气息,但生服未熟之物,后果难料,轻则神识受损,重则记忆错乱。
可眼下,她别无选择!
林秀_show_zhi_牙关一咬,将那朵冰凉滑腻的莲花整个吞入腹中。
刹那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丹田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她周身散发的灵气波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掐灭,连带着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变得微弱、模糊,整个人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石磨之外,周掌柜疑惑地“咦”了一声。
他眼睁睁看着那“灵踪引”的烟头在指向石磨后,又晃晃悠悠地转了回来,在原地盘旋不定,最终彻底散乱,再也无法凝聚成形。
“奇怪……难道是此地残存的灵气干扰?”
周掌柜皱紧了眉头,又等了片刻,见再无异状,这才掐灭了檀香,满腹狐疑地转身离去。
危机解除。
林秀芝靠着冰冷的石磨,缓缓滑坐到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然而,她还来不及喘口气,一股锥心的异样感猛然攫住了她。
她的脑海中,一段本该无比清晰的画面,正在飞速地模糊、淡化。
那是五岁那年,养母——不,是那个她叫了十几年“娘”的女人,抱着她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唱山歌的样子。
那张温柔的脸庞,那首唱了无数遍的曲调,此刻竟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的琉璃,怎么也看不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凝神莲的副作用,发作了。
用神物换来的片刻安宁,代价竟是她最珍视的温暖记忆。
林秀芝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决绝。
当晚,山中一处隐秘的山洞内。
篝火跳动,映着三张神情凝重的脸。
“这是我手里大部分的积蓄,还有一张新的据点图。”林秀芝将一个油布包和一张羊皮纸推到哑姑和阿水面前,“我要离开梧桐镇,去一趟省城。”
“芝姐?!”阿水失声叫道,“为什么?归藏阁的人还没解决,你这时候走……”
“我要去省城图书馆,查一百年前,我们县的县志原件。”林秀芝的声音平静无波,左耳的失聪让她整个人显得愈发清冷,“有些事,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她看着眼前的两人,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按照原定计划,准备突袭码头。但记住,只许骚扰,不许强攻。另外,给我七天时间。若我七日未归,你们立刻解散队伍,拿着钱,远走南方,永远不要再回来。”
“芝姐,我们跟你一起去!”阿水急了,哑姑也在一旁用力点头,打着手势表示同生共死。
林秀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枚温润的玉佩上,低声自语:“有些债,得我自己去认。”
话音未落——
叮……
一声清越如山涧流泉的琵琶弦音,毫无征兆地从洞外飘了进来。
那声音极美,却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秀芝的太阳穴!
她闷哼一声,只觉得神魂剧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锁定!
是音波功!有人用这种方式锁定了她的位置!
哑姑和阿水大惊失色,抄起武器护在她身前。
洞口跳动的光影,被一道悄然出现的青衣身影切割开来。
那是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身段婀娜,青丝如瀑。
她就站在洞口的阴影里,任由山风吹拂着她的衣袂,指尖在乌木琵琶上轻轻一挑,又是一声夺魂摄魄的弦音。
她的脸上,噙着一抹仿佛俯瞰蝼蚁般的冰冷笑意。
林秀芝的心,一瞬间沉入深渊。
从档案馆的老吴头,到废弃磨坊的周掌柜,再到眼前这个用音波追踪的琵琶女……敌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自问行事足够隐秘,到底是谁,在暗中窥视着她的一切?
这只看不见的眼睛,必须被挖出来!
第52章 月下那一句“认祖归宗”
那只看不见的眼睛,必须被挖出来!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盘踞在林秀芝心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再犹豫,带着哑姑和阿水,借着夜色迅速撤离了山洞,直奔县城。
第二天一早,林秀芝找到了副所长徐警官。
“徐哥,帮我个忙。”她开门见山,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想查省图书馆昨晚到今天凌晨的监控记录,特别是档案区的。”
徐警官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他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我帮你协调,但结果要等。”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
林秀芝坐在派出所外的长椅上,心神沉入玲珑空间,疯狂吸收着灵泉的气息,试图修复吞食未熟凝神莲带来的神魂损伤。
那段关于“娘”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像被水浸过的旧画。
黄昏时分,徐警官拿着一盘录像带匆匆走来,脸色难看。
“秀芝,你自己看吧。”
在小小的放映室里,雪花点闪过,画面清晰起来。
一个白衣身影出现在省图档案室门口,时间是三日前,深夜。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林秀芝的血液几乎凝固。
正是那夜在药膳铺外,惊鸿一瞥的归藏阁少主——沈照雪!
监控画面中,他如闲庭信步般绕过了所有安保,径直走向存放着百年县志的特藏书架。
他抽出那本厚重的《林氏迁徙录》原件,却并未翻开。
接下来的一幕,让林秀芝和徐警官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照雪只是对着书页轻轻呵了一口气,一层薄薄的白霜瞬间凝结在空气中,形成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镜。
古籍上的文字,竟清晰地倒映在冰镜之上!
他目光扫过冰镜,全程指不沾尘,身不触物。
“以气凝冰,倒影成像……这是……先天高手的标志!”林秀芝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后天武者炼体,而先天高手,已能引动天地元气为己用!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更让她遍体生寒的是,画面最后,沈照雪收起冰镜,竟隔空在借阅登记表的备注栏上,用指尖寒气留下了一行细小的霜字。
镜头拉近,那行字清晰无比:
“癸卯遗孤,生于惊蛰,玉应其魂。”
癸卯年出生的林氏孤女,生于惊蛰之日,灵魂与玉佩相互感应。
她的生辰八字,她与玉佩的关系,竟被对方一览无余!
一股被彻底看穿的恐惧,如冰水浇头。
林秀芝冲出派出所,疯了似的往药膳铺赶去。
然而,迎接她的,是紧闭的店门和上面交叉贴着的,刺眼的封条!
哑姑和阿水失踪了!
她心急如焚,正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街角桥头拦住了她。
是档案馆的老吴头。
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塞过来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眼神里满是焦急与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秀芝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字:
“东郊废窑,活不过天亮。”
林秀芝的脑子炸开了。
她狂奔而出,身影快得在夜色中拉出一道残影。
途中,她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从空间中取出一物——那是剩下的半朵凝神莲。
她知道再次服用的后果,也许会失去更多宝贵的记忆,甚至神智错乱。
但她顾不上了!
先天高手布下的局,她必须将自己彻底变成一块“石头”,才有一线生机!
冰冷的莲瓣滑入喉咙,彻骨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
她周身的气息,连同她的存在感,一同被抹去。
东郊废窑,阴风阵阵。
林秀芝如鬼魅般潜伏在窑顶的阴影中,向下望去。
窑洞中央,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鬼火”般跳动着,映照出窑内恐怖的景象。
青鸾,那个琵琶女,正端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台上,怀抱乌木琵琶,神情冰冷。
从她身前的石台上,分出七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分别连接着绑在四周木桩上的七个人——正是哑姑、阿水和他们最核心的几个手下!
丝线缠在他们的咽喉处。
随着青鸾指尖的拨动,那悠扬的乐声不再是杀人于无形的音波,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绞索!
铮——
一声弦响,丝线猛然收紧!
哑姑和阿水等人瞬间脸色涨紫,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身体剧烈抽搐,双脚在地上徒劳地乱蹬。
“住手!”
林秀芝目眦欲裂,正欲不顾一切地冲下去,一股极致的寒意陡然从头顶降下!
窑顶的瓦片,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一道白衣身影,如谪仙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前。
沈照雪。
他手持一柄白玉折扇,临风而立,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连光线都变得冰冷。
“别急。”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万年不化的寒冰湖,“好戏,才刚开始。”
他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扇面上竟不是山水,而是一幅百年前的血腥画卷:一名身着林氏服饰的先祖,手持一枚发光的玉佩,将一座山谷彻底封印,他身后,是无数扭曲哀嚎的鬼影。
“你可知,你的祖上做了什么?”沈照雪的目光落在林秀芝身上,带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丝嘲弄,“他们以守护苍生为名,夺我族赖以生存的秘境,焚我玄阴门传承万卷的典籍,还将我先祖的头颅斩下,悬于梧桐镇城门之上,曝晒七日。”
他顿了顿,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而你,林氏最后的血脉,窃据着本该属于我们的‘界钥’二十八年,却活得像个柴米油盐的凡人。真是……暴殄天物。”
他似乎并不急于动手,而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随手一抛。
卷轴在空中展开,被两股无形的寒气钉在对面的窑壁上。
那是一幅女子的画像。画中人眉眼温婉,与林秀芝有七分相似。
是她的生母!
然而,画像上那女子的头颅,却被一根粗大的红线贯穿,死死地钉在墙上!
“啊——!”
极致的愤怒,冲垮了林秀芝所有的理智!
这一刻,什么先天高手,什么百年恩怨,都化作了滔天的杀意!
她闭上双眼,身体却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她不再压抑,任由那股怒火在体内燃烧,任由玲珑空间内的灵泉之水如江河决堤般,疯狂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每一寸经脉!
突然!
她胸前的玲珑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仿佛要戳穿她的血肉!
意念之中,玲珑空间内那株早已完全成熟、光华流转的凝神莲,竟自行从蒂落之上脱落,化作一道纯粹的流光,瞬息之间,融入了她的神魂深处!
林秀芝猛然睁眼!
刹那间,她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竟泛起一层剔透的琉璃色光晕!
世界,在她的眼中彻底变了!
左耳依旧是一片死寂,但她竟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一道道由青鸾琵琶声化作的,拥有不同颜色、不同轨迹的声波,如水中的涟漪般扩散、流转,最终汇聚于那七根致命的丝线上!
她甚至能“看”到,沈照雪那看似平静的呼吸,都在空气中留下了淡蓝色的寒气轨迹!
这就是……神物淬魂后的世界吗?
林秀芝的身形动了。
她没有扑向沈照雪,而是借着青鸾下一声音弦弹出的声波轨迹反弹产生的视觉盲区,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瞬间掠出!
快!快到极致!
青鸾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沛然掌力已然轰至!
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她身前那块作为音线枢纽的石台!
“咔嚓——!”
一声脆响,坚硬的石台应声碎裂成无数齑粉!
连接着哑姑等人的七根丝线瞬间失去了控制,软软垂落。
危机,解除!
混战爆发!
林秀芝如虎入羊群,掌风所过之处,归藏阁的喽啰人仰马翻。
她身形一转,鬼魅般出现在青鸾身后,一掌眼看就要印上她的后心。
就在这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青鸾因格挡而露出的手腕内侧。
那里,烙印着一个已经模糊不清的纹身——两只纠缠飞舞的蝴蝶!
双蝶护婴印!
林秀芝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林家庄失传已久的,专门烙在护卫血脉的死士身上的印记!
她小时候的布偶上,就有这个图案!
杀意顿消。
她掌势一收,借力向后一跃,稳稳落在哑姑等人身前,与沈照雪遥遥对峙。
“你要的不是复仇,是真相。”林秀芝的声音冰冷而清晰,琉璃色的双瞳死死锁定着沈照雪,“明日午时,梧桐岭古墓,我等你。带上你知道的一切。”
她扫了一眼面露惊疑之色的沈照雪,一字一顿地说道:“否则,我不再躲避。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活界的主人’,归来了。”
话音未落,她抓起哑姑和阿水,厉喝一声“走!”,带着残部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废窑前,只剩下沈照雪一人伫立在风中。
他第一次收起了那副玩味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不解,低声喃喃自语:“她竟然……看见了声纹?”
远处,月华如练,清冷的光辉洒在他脚边不远处。
那里,有一个新挖的土坑,坑里埋着一块无字的石碑。
若有人能拨开尘土,便能看到石碑背面,用血指刻下的五个字:
待吾女归焉。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入林秀芝等人消失的方向,最终归于沉寂。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片寂静的夜色下,悄然酝酿。
第53章 她听见了月光的声音
梧桐岭深处,废弃的猎户石屋成了林秀芝一行人暂时的喘息之地。
夜色深沉,山风呜咽着刮过石屋的缝隙,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哑姑和阿水等人身上都带着伤,正用林秀芝从玲珑空间里拿出的伤药草草包扎,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林秀芝独自坐在角落,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那半朵凝神莲,彻底夺走了她左耳的听力。
世界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只剩下右耳模糊的风声和心跳。
这种残缺感,让她那颗因愤怒而沸腾的心,强行冷却下来。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异变陡生!
她眼前的空气,不再是空无一物。
一缕缕比发丝还细密的波纹,随着阿水挪动身体的动作,从他身上荡漾开来,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泛起的涟漪。
哑姑担忧地看向她,无声地张了张嘴,一圈圈更为复杂的波纹从她唇边扩散,带着焦急的频率。
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在她眼中,是无数淡青色的细线在空中狂舞;远处山涧溪流撞击岩石,则是一团团碎裂的白色光晕,迸溅,然后消散。
林秀芝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夜,凝神莲淬炼神魂后短暂出现的“声纹视觉”,并没有消失!
它在夺走她听觉的同时,竟以一种更为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融入了她的感知!
失聪,换来的竟是一双能“看见”声音的眼睛!
她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玲珑空间,引导着那汪清冽的灵泉之水一遍遍冲刷着四肢百骸。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声纹世界”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连每个人心跳的微弱震动,都化作了胸前一圈圈规律起伏的淡红色光环。
这,就是先天高手的世界一角吗?
“秀芝姐,”阿水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他眼中满是血丝,却透着一股少年人初显的担当,“周掌柜昨夜又去了码头货栈,这次他身边跟了个穿灰袍的,看不清脸。我偷听到他们用暗语交谈,提到了四个字——‘玉出南陵’。”
玉出南陵!
林秀芝指尖猛地一颤。
她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并排放在粗糙的石桌上。
一样,是包裹着她的那半截襁褓残片。
另一样,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那个旧得发白的布偶。
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照亮了两样物品上相同的绣纹。
那针脚的走向,繁复而独特,两只蝴蝶的翅膀交叠回环,构成一个守护的姿态。
——双蝶回纹!
这正是百年前林家庄失传的护婴绣法,只有嫡系血脉的传承者,和她们最亲近的死士,才知晓其中藏匿的变式!
一个冰冷而确凿的念头,如惊雷般劈开了她二十八年来所有的认知。
她,根本不是林老根的亲生女儿!
她是林氏遗孤,是被托付给这个忠诚部下的、真正的林氏血脉!
而那枚玲珑玉佩,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祖传之物。
它是百年前那场血雨腥风中,玄阴门与林家拼死争夺的——“活界之钥”!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时,胸前的玲珑玉佩陡然自行发热,一股灼烫感瞬间传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将玉佩取出,置于掌心。
皎洁的月光洒落,玉佩表面那繁复的血色纹路竟像活过来一般,缓缓流转。
空间内部,灵泉疯狂翻涌,那株在凝神莲被摘走后仅剩一个花苞的母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夜之间再度绽放!
花开七瓣,通体透明如琉璃,散发出一股清幽入骨的淡淡幽香。
又一朵凝神莲,成熟了!
林秀芝正欲将其收取,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却猛然冲入脑海。
玉佩,竟主动向她传递了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
画面里,是林家祠堂。
五岁的她,扎着羊角辫,被养父林老根死死按在蒲团上。
林老根面色蜡黄,眼神却亮得吓人,他点燃一道黄纸符,看着符灰飘散,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着什么。
这一次,她听清了。
“……以我林老根三魂代祭,护汝十年平安……”
原来如此!
原来,养父早已用自己的魂魄性命作为祭品,替她挡下了玄阴门整整十年的追杀!
直到十年期满,祭祀之力耗尽,她身上的“界钥”气息才重新泄露,引来了沈照雪!
一股滚烫的热意直冲眼眶,林秀芝却死死咬住嘴唇,没让一滴眼泪落下。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悲伤吗?愤怒吗?
这些情绪,在血海深仇和养父以命相护的恩情面前,都太过廉价!
若再退缩,若再逃避,才是对这份沉重守护最大的辜明!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
林秀芝将一封信和一包金银细软交给阿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里面的钱,够你们安顿下来。拿着信,去南方找市里的徐警官,他会帮你们。如果……明日日落前我没有回来,就带着所有人走,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再回梧桐镇。”
说完,她不给阿水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决然地奔赴梧桐岭深处。
她将新生的凝神莲含在舌下,莲花之力瞬间将她全身的气息屏蔽得干干净净,如一块顽石,一棵草木,与山林融为一体。
凭借着那双能“看见”声音的眼睛,她轻易地绕过了三处隐藏在暗中的埋伏点。
那些杀手屏住呼吸的心跳声,在她的视野里,不过是黑暗中几个闪烁的红点。
当她抵达古墓前时,正值午时。
残破的石碑前,沈照雪一袭白衣,负手而立。
月光虽退,他身上却仿佛自带清辉,手中那柄白玉折扇轻轻摇晃,说不出的风流与凉薄。
他身后,青鸾怀抱乌木琵琶,十指蓄势待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你来了。”沈照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冷中带着一丝玩味,“我以为,你会逃。”
林秀芝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淬着冰,含着火:“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包括,我娘的尸骨。”
沈照雪不答,只是优雅地抬了抬手。
铮——!
青鸾指尖骤然发力,琵琶弦音撕裂空气,七道凝若实质的音刃,从七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朝着林秀芝周身大穴狂斩而来!
换作昨夜,这一击,她必死无疑!
但现在!
林秀芝眼中的世界,早已被无数交织的声波纹路所填满。
那七道致命的音刃,在她的视野里不过是七条轨迹清晰的流光!
她动了。
身形如鬼魅,脚踩七星,以毫厘之差,在音刃交错的缝隙中穿行闪避,片叶不沾身!
同时,她催动体内奔腾如江河的灵泉之力,逆冲奇经八脉!
一股强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吹得地上的碎石枯叶倒卷而起!
那道桎梏了她许久的瓶颈,应声而碎!
后天,巅峰!
她不再隐藏!
胸前的玲珑玉佩自行飞出,悬浮于她身前,玉身上的血色纹路红光大盛,一股源自远古洪荒的苍茫威压,瞬间弥漫全场!
“你……竟能引动‘界钥’认主?”
一直智珠在握的沈照雪,瞳孔猛然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容之色!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林秀芝的眼中精光爆闪!
她“看”到了!
在青鸾急促拨弦形成的、密不透风的音波大网中,出现了一道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痕——那是青鸾换气时的刹那破绽!
就是现在!
林秀芝身形暴起,快若惊雷,一指隔空点向那道声波裂痕之后的一处虚空!
那里,正是所有音线汇聚的无形枢纽!
一声清脆的爆响,仿佛琴弦崩断。
青鸾怀中的乌木琵琶发出一声哀鸣,七根琴弦齐齐断裂!
她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倒退。
一击制敌!
林秀芝一步踏出,稳稳落在沈照雪身前三尺之地,周身气势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她琉璃色的双瞳死死锁定着他,声音冰冷如刀:
“你说我窃据天命?可你有没有问过,这‘钥匙’,愿不愿被你打开?”
第54章 坟里没尸,碑下有剑
这话语如同一柄无形的剑,直刺沈照雪那万年冰封的面具。
他眼中那丝玩味的笑意终于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见底的幽暗。
身后,青鸾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退入树影,望向林秀芝的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不解。
她从未见过少主被人如此当面折辱,更未见过少主竟未立刻出手反击。
沈照雪凝视着林秀芝胸前那枚光华流转、如心脏般搏动的玲珑玉佩,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裹挟着隔世的风雪:“癸卯年冬至夜,林家先祖手持此玉,引九天神雷,劈山为阵,封死了昆仑山三十六处阴脉裂缝。你们林家夺走的,不只是一个秘境,是整个玄阴一脉赖以生存的根基与未来。”
林秀芝心头一震,却未露声色。
她转身,拂去母亲坟前那块残破石碑上的厚重苔藓与尘土。
碑身早已风化,但背面那一行用血刻下的字迹,却依旧触目惊心。
“封山断脉五十年,待吾女归焉。”
她指尖抚过那干涸的血痕,仿佛能感受到母亲当年刻下此碑时的决绝与期盼。
她猛然回头,眸光如冰,射向沈照雪:“所以,你们玄阴门就因为这个所谓的‘根基’,杀了我全家,掘我母坟,只为了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归还’?”
面对她淬着血与火的质问,沈照雪竟又一次沉默。
片刻后,他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早已褪色发黄的襁褓残片。
月光下,残片上那双蝶回环的绣纹,针脚走向、丝线磨损的痕迹,竟与林秀芝怀中那块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林秀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母亲,玄阴门上代圣女,临终前告诉我,那夜她违背门规,亲手将你用这圣巾裹好,交给了林家的花匠。”沈照雪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疲惫与痛楚,“可仅仅三日后,她便被人发现,剜心而死,尸骨无存。只因她向门内长老泄露了‘活界未走,血脉尚存’的消息。”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冰冷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压抑了二十八年的沉痛:“我寻你,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完成她未竟之事——让你回来,让‘界’,重启。”
林秀芝彻底怔住了。
恨她,却又信她才是真正的正统?杀她,是为了逼她觉醒?
这荒谬的逻辑背后,是两代人扭曲的命运和血海深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思绪,声音愈发冷冽:“那你该跪下拜我,不该拔剑杀我。”
“你错了。”沈照雪摇头,眼中恢复了一贯的凉薄,“你若不经历这场生死大劫,血脉不醒,玉佩不鸣,又如何能承受‘开界’时那撕魂裂魄之痛?”
多说无益。
林秀芝不再看他,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冰冷的古墓石门。
“轰隆——”
石门之后,并非她想象中的棺椁灵堂,而是一间空旷的圆形石室。
石室中央,立着一尊古朴的青铜剑架,剑架之上,斜斜悬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半截断剑。
剑身之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在玲珑玉佩的光芒映照下,竟隐隐与之产生共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
这就是林家的传承?
她一步步走近,伸手欲取那柄断剑。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剑柄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个石室剧烈震动起来,地面“咔咔”作响,六座与真人等高的持刃石像竟从地底缓缓升起,将她团团围住!
石像眼中镶嵌着幽蓝色的灵石,闪烁着非人的寒光,显然是守护断剑的杀戮机关。
她心头一凛,迅速判断:这些石像动作看似僵硬,完全依靠胸口灵石的灵气驱动,那里必然是它们的弱点!
然而,她刚一提起内力,左耳失聪带来的平衡紊乱感便如潮水般涌来,让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强行运气只会让她破绽百出,面对这六座不知疲倦的石像围杀,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林秀芝她毫不犹豫地从玲珑空间内取出那朵新生的凝神莲,一口吞入腹中。
莲花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气瞬间席卷全身,她周身的气息、心跳、乃至血液流动的声音,在刹那间被屏蔽得干干净净,仿佛化作了一块顽石。
石像眼中蓝光闪烁,失去了攻击目标,竟一时停滞在原地。
就是现在!
林秀芝闭上双眼,将所有心神都沉入那双能“看见”声音的眼睛里。
在她的“声纹视界”中,六座石像胸口的灵石各自散发着一圈圈规律的能量波纹。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些波纹的律动,终于发现,每隔大约七次呼吸的时间,六枚灵石的共振频率,都会出现一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停顿!
那就是破绽!
她静静等待,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七!
第七次停顿出现的瞬间,林秀芝猛然暴起!
她的身形快如幻影,手指并拢如剑,在一息之内,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电般点过六座石像的胸口!
指尖精准无比地戳在那六枚灵石之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连成一片。
六座坚不可摧的石像,眼中蓝光骤然熄灭,轰然倒塌,化作一地碎石。
林秀芝稳住身形,毫不停留,顺势拔出剑架上的半截断剑。
断剑入手,冰冷刺骨。
刹那间,她胸前的玲珑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红光,与断剑上的符文交相辉映。
断剑嗡鸣一声,一道完整的剑形虚影竟从剑身上浮现而出,同时,一式玄奥繁复的剑诀,如烙印般自动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斩阴,破妄……”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是……林家剑诀?”
她收剑入怀,正欲退出石室,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蹒跚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只见老吴头拄着拐杖,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石室门口。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激动,手中还颤抖地捧着一只古旧的木匣。
他走到林秀芝面前,费力地打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因年代久远而焦黄脆弱的册子——《九转归元功·全卷》!
封底处,赫然盖着一方“林氏家传”的朱红大印!
老吴头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枯瘦的手指,先指向林秀芝,又指向不远处的沈照雪,最后双手在胸前猛然合十,眼中满是祈求与哀恳。
林秀芝心头猛然一颤,瞬间醒悟。
老吴头知道一切!
但他不能说!
当年,他为了守护秘密,立下了以哑换命的血誓!
她郑重地从老吴头手中接过那本功法册子,对着他深深一拜,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懂了。你护我十年,我承你一世。”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从山道上传来,划破了山林的寂静——是徐警官,他带着人搜山来了!
林秀芝最后望了一眼面色复杂的沈照雪,将断剑与秘籍贴身藏好,声音冷得像山间的寒雾:“你的‘认祖归宗’,我不接。但我欠你的那个答案,日后,会在剑上见分晓。”
说罢,她身形一晃,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出古墓。
远处,警用手电的光柱已经穿透林木,交织成网。
山间不知何时升起了浓重的大雾,能见度不足五米。
林秀芝的身影几个闪烁,便如一缕青烟,彻底融入那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5章 谁在替我烧香?
山雾浓重如浆,将一切声音与光线都吞噬殆尽。
警用手电的光柱在雾中折射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警犬的吠叫也变得沉闷而遥远。
林秀芝如同一尾滑不溜手的游鱼,借着雾气与夜色的双重掩护,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山林间。
她对这片后山的地形了如指掌,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了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败叶。
不过一刻钟,她便彻底甩开了身后的追兵,闪身钻进了一座早已废弃的城郊砖窑。
砖窑内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泥土气息。
林秀芝寻了个最深的窑洞,确认四周安全后,才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窑壁上。
她没有立刻疗伤,而是迫不及待地将那本《九转归元功·全卷》和半截断剑取了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她摊开那本焦黄脆弱的册子。
前半部分她早已烂熟于心,正是她修炼了十数年的后天心法。
她飞快地翻到后半部,只见开篇赫然写着四个古朴大字——“先天篇”!
与后天篇不同,这先天篇的功法路线诡异复杂,对经脉的强度要求极高,更在末尾附上了一套名为“归元剑典”的剑法总纲。
而修炼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只有一行小字:需引活界之泉,洗髓伐经,方可破而后立。
活界之泉!
林秀芝的心脏猛地一跳,目光落在了胸前那枚温润的玲珑玉佩上。
她不再犹豫,盘膝而坐,心念一动,一缕清冽的泉水便从空间内被引出,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渗入体内。
“轰!”
泉水入体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力量在她经脉中悍然炸开!
仿佛千百道细碎的闪电在血肉中肆虐,每一寸经脉、每一根骨骼都像要被硬生生撕裂、重组。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神智彻底淹没。
但林秀芝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任凭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眼中却燃烧着一股不屈的烈焰。
这点痛,比起被陈卫东背叛、被家族仇人掘坟的锥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但要忍,还要借着这股力量,冲破桎梏!

她强行守住心神,按照“先天篇”的法门,引导那股狂暴的灵力冲刷任督二脉。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三天,或许是更久。
当最后一丝灵力被炼化,在她丹田内归于平静时,一声清脆的“啵”声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
成了!
林秀芝猛然睁开双眼,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她只觉浑身轻盈,内力如奔腾江河,源源不绝。
原本失聪的左耳带来的眩晕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窑外五十米处,一只蟋蟀振翅的细微声响。
先天初期!她终于跨过了那道天堑!
更让她震惊的是,当她再次将意识沉入玲珑空间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那眼灵泉不知何时扩大了数倍,而在泉水中央,竟凭空浮现出一座古朴的微型石殿。
石殿悬浮于泉眼之上,殿门紧闭,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归元”。
她尝试着将一缕意念探向那石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弹了回来。
显然,以她目前的修为,还不足以进入其中。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又测试了一下空间的时间流速。
果然如祖辈手札所记,外界过去一日,空间内才堪堪过去一个时辰。
她随手将几株从药王帮缴获的稀有药材种子种在泉边,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些种子便抽出了嫩芽。
有了这等宝地,她何愁没有淬炼武道的资源?
然而,喜悦过后,一股寒意却从心底升起。
她忽然发现,自己脑海中关于童年的记忆,似乎又模糊了一分。
昨天,她还能清晰地记起母亲常哼的那首山歌调子,可今天,无论如何回想,都只剩下几个零星破碎的音节。
是凝神莲!
林秀芝心中警铃大作。
这能屏蔽气息、稳定心神的奇物,竟然在吞噬她的情感与记忆!
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用一部分过去交换片刻的安宁。
她立刻从空间内取出剩余的三朵凝神莲,寻了个寒玉盒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下定决心,除非是生死绝境,否则绝不再轻易动用。
她要复仇,但她不能变成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情感的空壳。
就在此时,窑洞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暗号声。是阿水。
阿水是她在镇上摆摊时认识的小伙子,为人机灵仗义,林秀芝曾帮过他家大忙。
他猫着腰钻了进来,压低声音急道:“秀芝姐,不好了!那个周掌柜到处跟人打听你的下落,还联合了几个地痞,放话说有人出五千块买你的行踪!”
五千块?林秀芝沈照雪找不到她,便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么?
当晚,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长街,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仁心堂”药材铺的屋顶。
林秀芝伏在梁上,屏住呼吸,如同一只蛰伏的猎豹。
不多时,她便看到周掌柜鬼鬼祟祟地关了店门,在后堂设下香案,点燃了一支暗红色的长香。
那香烟袅袅升起,竟在空中缓缓凝成一个繁复的符文,与那夜在古墓前见到的“灵踪引”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
林秀芝眸光一寒。
她心念微动,从玲珑空间内取出一只早已风干的毒蟾蜍干尸。
此物产自西南瘴地,气息污浊不堪,最是克制这类以灵气为引的术法。
她看准时机,屈指一弹。
那干瘪的蟾蜍尸体便如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香炉之中。
刹那间,“滋啦”一声,仿佛热油泼入冷水,原本盘旋的红色香烟猛地扭曲、溃散,化作一缕腥臭的黑气消散无踪。
正在闭目掐诀的周掌柜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他骇然睁眼,四下张望,却空无一人。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一个幽幽的女声仿佛从九幽地府传来,在他头顶响起:
“你供的香,没人烧。”
“啊——!”周掌柜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翻,瘫软在地。
翌日清晨,集市上人来人往。
一个头戴草帽、脸上涂得蜡黄的收药婆子,在街角堵住了面如死灰的周掌柜。
“周掌柜,脸色这么差,可是昨晚没睡好?”林秀芝压着嗓子,声音沙哑。
周掌柜一见是她,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林秀芝不紧不慢地递出一张纸,上面用猩红的墨水模仿着某种神秘的笔迹,写着一行霸道无比的字:“归藏阁赏格:凡举报‘灵踪’线索者,死。伪报者,全家诛。”
周掌柜看得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当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林秀芝冷眼俯视着他,声音冰冷:“从今往后,你每天向归藏阁报我一声‘平安’。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也尝尝‘灵踪引’反噬的滋味。”
一番敲打震慑,她顺手抄走了柜上的一本账本,转身混入人群。
回到砖窑,她翻开账本,大部分都是些寻常的药材交易,但其中一页的角落,却用暗语标注了一行小字:“三号仓已清,货移江心岛,半月后启运。”
江心岛!
林秀芝眼神一凛。
她记得这个地方,是梧桐镇下游的一座孤岛,人迹罕至。
而所谓的“货”,恐怕就是药王帮尚未被根除的那些“育毒基地”里的毒株!
当夜,她独坐灯下,就着昏黄的火光,在地上绘制江心岛的地形和作战计划。
忽然,她心头一动,敏锐地察觉到窗外有异。
她猛然抬头,只见清冷的月光下,青鸾正悄然立于对面的屋檐之上。
她今日未带那把夺命的琵琶,一身青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腕上那双栩栩如生的蝴蝶纹身清晰可见。
她没有逃,也没有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看了林秀芝一眼,随即将一封信放在瓦片上,转身便欲离去。
“站住!”林秀芝沉声喝道。
青鸾的身形一顿,缓缓回首。
她看着林秀芝,嘴唇微动,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林秀芝凝神,将全部心神汇聚于双眼,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口型。
竟是——“小心……沈照雪。”
话音落下,青鸾的身影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林秀芝心中疑窦丛生,跃上屋顶,取下那封信。
拆开一看,信内并无一字,只有一小撮细腻的香灰。
她认得这香灰,正是那夜在古墓前,沈照雪焚香祭祖时所留!
她指尖轻触灰烬,正自不解,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残音,竟顺着她的指尖,传入了她的“声纹视界”。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庄严而悲悯,用一种古老的方言在低语:
“……吾女归来,界门将启……”
林秀芝猛然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残月,一股前所未有的宿命感如巨浪般将她席卷。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背负的血海深仇,追寻的灭门真相,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这是整个林氏血脉,横跨百年,生生不息的轮回与宿债。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但她知道,梧桐镇的天,要变了。
第56章 七日之约,我押命作保
天色将亮未亮,一层薄薄的寒雾笼罩着梧桐镇。
济民药材铺门前,却已是人声鼎沸,喧嚣刺耳。
“开门!林秀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
砸门声、叫骂声混杂着围观者的议论,像一锅滚沸的油,泼在药铺紧闭的门板上。
供货商们个个面色铁青,身后还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显然是恒元堂请来助威的。
铺子内,灯光昏暗。
新来的赵会计捧着几本空空如也的账本,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声音里带着绝望:“秀芝姐,全完了……恒元堂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卫生局直接下了查封令,我们所有的库存药材全被贴了封条。银行那边也突然变脸,拒绝了我们的贷款申请。更要命的是,整个梧桐镇的药材批发市场都接到了通知,下了对我们的禁售令……我们连一克黄连都买不到了!照这样下去,别说七天,三天都撑不过去!”
铺子里的几个伙计脸色煞白,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在偷偷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吱嘎——”
门开了。
林秀芝独自一人立于门槛之上,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外每一张或愤怒、或贪婪、或幸灾乐祸的脸。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朴素的布衫,身形单薄,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硬生生将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我林秀芝在此。”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一个供货商代表上前一步,冷笑道:“林老板,别说废话了,还钱!我们信不过你,今天必须现款结清!”
“对!现款结清!”人群再次聒噪起来。
林秀芝没有理会,只是转身从柜台上拿起一方小小的红木托盘,走到众人面前。
她一言不发,解下颈间那枚贴身佩戴的玲珑玉佩,重重地拍在托盘中央!
“啪!”
一声脆响,玉佩温润,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我林秀芝,以祖传之物作保,在此立誓——”她扬起声音,字字如钉,“七日之内,百种药材,全数补货。凡我济民药材所欠货款,七日后双倍奉还!若有违约,此玉为证,我林秀芝自当退赔十倍,净身离开梧桐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她这石破天惊的誓言震住了。
双倍奉还?
退赔十倍?
她疯了吗?
片刻的寂静后,人群彻底哗然。
“疯子!她肯定是没钱了,在拖延时间!”
“拿块破玉就想糊弄我们?当谁是傻子!”
几个地痞更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试图上前抢夺那枚玉佩。
就在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都退后!谁敢在济民药材铺门口寻衅滋事,按扰乱公共秩序论处!”
人群分开一条道,副所长徐警官带着两名巡警走了过来,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地痞,后者立刻缩了回去。
他看向林秀芝,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下属道:“在这里维持秩序,七日之内,不许任何人在此闹事。”
有了警方的介入,供货商们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造次。
有人狐疑地看了林秀芝一眼,选择了暂时相信;但更多的人则是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只当这是一场最后的闹剧。
夜深人静,月凉如水。
林秀芝独坐在药铺后屋,门外是徐警官特意留下的一个巡逻岗。
她深吸一口气,关上门窗,脸上那份镇定自若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苍白的疲惫。
她从贴身的暗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仅剩的全部家当——三株干瘪的野生黄精,以及两小包皱巴巴的党参种子。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心念一动,她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进入了玲珑空间。
空间内,灵泉汩汩,雾气氤氲。
她来到泉边那片被灵气浸润得湿润如膏的黑土地前,将那三株黄精和党参种子一一埋入。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停下。她盘膝坐下,
“血养灵植……”
她低声念出祖传秘法中记载的四个字。
此法能以自身精血为引,极大催发灵植生机,令其在短时间内发生质变,但对施术者元气消耗极大,稍有不慎便会根基受损。
可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并指如剑,在自己心口轻轻一点,运转内力,逼出一滴殷红如玛瑙的心头血。
那滴血珠悬浮于指尖,散发着淡淡的生命气息。
她屈指一弹,血珠精准地分成数份,分别没入那几处刚种下的土地中。
做完这一切,她脸色又白了一分。
她不敢耽搁,立刻就地盘膝调息,将意识完全沉浸在对这片土地的感知中。
外界一夜,空间三日。
当林秀芝再次“睁眼”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微震。
那三株干瘪的黄精不仅恢复了饱满,根须更是疯狂膨胀,虬结交错,表面竟隐隐生出几分酷似人脸的模糊轮廓!
而那两包党参种子,早已抽芽成苗,长至半尺来高,翠绿的叶片上,叶脉竟泛着一丝淡淡的金色流光!
灵泉不仅能加速时间、保持新鲜,在心头血的催化下,更能点化凡物,使其脱胎换骨!
她心中大定,不敢再浪费分秒,立刻采摘了一部分金脉党参的叶子和一丝黄精的根须。
连夜在空间内研磨、提纯,按照脑中一个古老的配方,设计出了一款“速效培元散”。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往药粉中滴入了一滴稀释了百倍的灵泉水,将其制成细小的颗粒。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秀芝带着一小包药散,亲赴城南的养老院。
她没有声张,只是找到了几位常年卧床、体虚气弱的老人,恳请他们试用这“山里人自制的土方子”。
奇迹发生了。
一位久病卧床的老大爷,在服用药散后不到半个时辰,竟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自己站了起来!
另一位常年受高血压、高血糖困扰的老太太,在护工测量后惊呼,她的两项指标竟双双回落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不胫而走。
热血正直的报社实习记者小林森闻讯赶来,他举着相机,激动地追问:“林女士!这太不可思议了!您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林秀芝脸上带着一丝虚弱的微笑,她对着镜头,声音平静而温和:“没什么奇迹,不过是山里人的土方子。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熬得住苦,也守得住根。”
闪光灯亮起,将她坚毅的侧脸定格。
镜头扫过她微微卷起的袖口,一抹淡淡的血迹渗透出来,快门按下的瞬间,无人知晓,就在昨夜,为了催生那批药材,她强行压下经脉逆行之痛,呕血三口才勉强稳住伤势。
第六日,黎明。
整个梧桐镇都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惊醒。
百辆板车,如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自县城东门浩浩荡荡而来。
每一辆板车上都堆满了用油布包裹的药材,车身统一贴着醒目的封条,上面用朱砂印着八个大字——“济民药材·七日履约”!
车队的最前方,赫然是徐警官亲自带领的警车开道。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上街头,夹道围观,起初是震惊,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天啊!真的做到了!七天!她真的把药材都运来了!”
“是林女侠!林女侠回来了!”
“这哪里是卖药,这是在救我们梧桐镇的命啊!”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林秀芝端坐在首车之上,双目紧闭,看似在闭目调息,额角却有冷汗涔涔滑落。
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那枚玲珑玉佩,玉佩随着她的心跳,正发出一阵微不可查的震颤。
无人看见,在她身后的车厢暗格中,最后一株被完全催熟的“人脸”黄精,根部那酷似眼缝的褶皱,缓缓睁开了一道虚幻的缝隙,其中光华流转,又在瞬间悄然闭合。
当晚,济民药材铺灯火通明,举办了一场小型的答谢会和合作签约仪式。
万众称赞声中,林秀芝与几家最大的经销商签下了供货协议。
仪式落幕,她借口去洗手间整理仪容。
站在光洁的镜子前,她看着镜中那个面带微笑、从容自若的自己,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拿起笔,在废纸上想重温一下签署合作协议时的感觉。
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秀芝”。
笔落,她瞳孔骤然一缩。
那行字写得工整、漂亮,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锋锐,却……毫无她往日书写时的风骨,笔迹是如此的陌生。
她猛地抬头望向镜子。
镜中的倒影,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空洞,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不属于她的、仿佛俯瞰众生般的浅笑。
那笑容只持续了三息,便恢复了她原本清明的模样。
但林秀芝却如坠冰窟,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笔。
她颤抖着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不是幻觉……它开始替我思考了。”
窗外,月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胸前。
那枚温润的玲珑玉佩,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一个满意的回应。
她掌心发凉,一种被未知之物悄然侵占的恐惧,促使她必须立刻找到证据,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错觉。
第57章 谁动了我的笔?
她彻夜未眠。
冰冷的灯光下,那张刚刚签下的、价值千金的合作协议与废纸上的几个字并排放在一起。
乍看之下,笔迹别无二致,都是她林秀芝的字。
但她凑近了,用指腹一寸寸地感受着墨迹的轮廓,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便从纸面透了出来。
协议上的签名,每一笔,每一划,都完美得像印刷体,力道均匀,结构精准,却失去了她平日里练功之人独有的、藏于笔锋的灵动与锋锐。
这更像是一个绝对理性的机器,模仿着她的习惯,写出的完美赝品。
是谁动了我的笔?不……是谁,动了我的手?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她立刻闭目,心神沉入丹田,试图调动一缕内力,引动藏于识海深处、用以凝神静气的祖传“凝神莲”花种。
这是她用来反观内视、自查心魔的最后底牌。
然而,当她的神识刚刚触及识海边缘,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无形壁垒,骤然将她弹了回来!
这股力量,她再熟悉不过——正是源自玲珑空间!
它在阻止我!它在限制我窥探自己的神魂!
林秀芝猛然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她陡然想起梧桐镇那个传说中的哑巴匠人老吴头,传闻他曾得过一件通灵宝物,一夜之间技艺通神,却也从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镇上人都说是他用声音换了手艺。
难道……这玲珑空间,也在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吞噬着她的某一部分?
比如,自我意识?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秀芝收敛心神,将纸张藏好,开门一看,竟是市工商联的郑会长。
老人家一脸焦急,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有些凌乱。
“林老板,出大事了!”郑会长一进门就压低声音,颤声道:“恒元堂那个王八蛋,直接把状告到省里去了!举报你‘虚假宣传、产品成分不明’,仗着省里有人,直接压下来一份文件,要求市局明天立刻召开公开听证会!”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无比:“意思很明确,你必须在会上拿出权威的科学背书,证明你的药材为何能如此快速生长。若拿不出来,你那批货,将以‘安全风险未知’为由,全数查封下架!你的济民药材铺,也完了!”
面对这雷霆一击,林秀芝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是平静地请郑会长坐下。
“会长,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她取出一套素雅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沏上了一壶茶。
茶汤入杯,澄澈碧绿,一股清冽的异香瞬间溢满小屋。
这并非凡品,而是她用稀释了千倍的灵泉水泡制的“醒神露”,专能清涤脑中浊气。
郑会长本心急如焚,可见她如此镇定,自己也强压下焦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第一盏下肚,只觉一股清凉之意直冲天灵盖,连日来的奔波疲惫消减大半。
第二盏下肚,眼前豁然开朗,许多想不通的关窍似乎瞬间清晰。
当第三盏茶汤饮尽,郑会长浑身一震,双目圆睁,眼神中满是骇然与惊怒!
他猛地一拍大腿,失声道:“我想起来了!十年前!恒元堂那笔被挪用的医药下乡扶持款!账目被人动了手脚,我当时查到一半,不知为何头痛欲裂,后续记忆就模糊了……是他们!是他们当年就给我下了套!”
那段被篡改的、足以让恒元堂万劫不复的行贿记录,在醒神露的效力下,于他脑中变得无比清晰!
“好!好一壶醒神茶!”郑会长激动地站起身,紧紧握拳,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林老板,大恩不言谢!我不能再沉默了!这把老骨头,明天就陪他们玩到底!”
临行前,老人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林老板,我知道你背后有高人,或者……有奇物相助。但你千万小心,有些助力,它不是白给的,它吃的是你的命啊。”
一语成谶。
林秀芝心头猛地一凛,知道他意有所指。
次日的听证会,全城瞩目。
市局会议厅内,长枪短炮林立,工商、药监的代表咄咄逼人,恒元堂派来的律师更是言辞犀利,直指核心:“林女士,请你正面回答,你的药材能在七日内成熟,究竟运用了何种生物技术?技术原理是什么?专利方又是谁?”
所有镜头瞬间对准了林秀芝。
角落里,实习记者小林森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攥着笔。
林秀芝在万众瞩目中缓缓起身,神色从容,声音清越:“我不是科学家,不懂什么高科技,我只懂一个理——好药,出自好土、好水、好心。”
话音刚落,她示意助手抬上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密封恒温箱。
“咔哒”一声,箱子当众打开。
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箱内,一株半尺来长的黄精,根须虬结,竟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蠕动、生长!
“它为何能活?”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因为我用祖传的山泉浇灌,用自己的心血养护。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请全国最顶尖的专家,现场检测它的DNA活性,看看它和普通黄精有何不同!”
全场哗然!
几个被特邀来的省农科院专家当场冲了上去,在显微镜下观察切片后,个个面如土色,其中一个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细胞分裂速率,至少是正常植物的百倍以上……这完全违背了我们已知的植物学规律!”
就在全场陷入科学无法解释的震撼中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会场后排。
是青鸾。
她今日未戴面具,露出一张清秀而苍白的脸,只是低着头,似乎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无人注意,她裸露在外的皓腕上,那对栩栩如生的双蝶纹身,在灯光下仿佛振翅欲飞。
会议在一片混乱的讨论声中结束。
人群散去时,青鸾快步追上小林森,将一张折叠的纸条飞快塞进他手中,随即转身没入人流。
小林森几经辗转,终于将纸条交到了林秀芝手上。
她展开一看,瞳孔骤缩。
纸上空无一字,只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烧焦的香灰印记。
这印记,与那晚在古墓密室中,沈照雪点燃的那支迷魂香的灰烬,一模一样!
林秀芝指尖凝起一缕精纯内力,轻轻覆上那枚灰印。
她凝神细察,神识高度集中,竟从那早已冰冷的灰烬能量波动中,“看”到了一段模糊的残音回放——
是沈照雪的声音,在密室中对青鸾低语:“让她赢,赢下这一次……我要她站得越高,尝到的希望越甜美,再由我亲手碾碎时,那绝望的滋味,才会越发醇厚。”
林秀芝的指尖一瞬间变得冰凉。
原来如此。
他的绞杀,从来不止于商业层面,更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诛心之局。
归途,天降暴雨。
林秀芝绕道街角一处破旧的避雨亭,雨水顺着亭檐流下,形成一道水幕。
“嗒、嗒、嗒……”
拐杖杵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雨亭——是街头算命的老马婆。
她那双看不见的盲眼,竟笔直地“望”向林秀芝的心口位置,沙哑开口:“姑娘,你身上有两股气。”
“一股是你自己的,日渐微弱。另一股……是器灵的呼吸,越来越强。”
老马婆枯瘦的手指攥紧了拐杖,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告:“记住我的话。三更之后,不用玉;午时阳盛,不观泉。若任由它侵蚀你的神识,终有一日,你会忘了自己是谁。”
话音落,她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咔!”
一声脆响,湿漉漉的泥水地面上,竟被顿开一道清晰的裂痕,那形状,赫然与她胸前玉佩上曾浮现过的血色纹路,别无二致。
林秀芝伫立在漫天雨幕中,周遭寒气逼人。
而她手中紧握的那枚玲珑玉佩,在此刻竟无端自主地升起温度,那温度带着一丝活物般的脉动,仿佛是对被揭穿秘密后的不甘与示威。
第58章 我写的字,认我为主
那温热的脉动,仿佛活物的心跳,一声声敲击在林秀芝的掌心,更敲击在她的心上。
这不是一件死物,它在示威,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林秀芝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刺骨。
她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回到屋内,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书桌上所有写满了经营思路、药方改良的私人笔记,一页页、一本地,全部投入了灶膛。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将那些熟悉的、曾引以为傲的笔迹吞噬成灰。
她看着那些字迹在火光中扭曲、消失,就像在亲手焚毁过去的自己。
从今天起,凡是需要记录的东西,她不再诉诸笔端。
书写,这条她与世界沟通的路径,已被污染。
她从床底翻出一个老旧的录音机,按下录制键,对着小小的麦克风,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说道:“录音测试,时间,晚九点。今日起,所有重要事宜,改用口述留痕。我的声音,只属于我自己。”
声音,是震动,是气流,是此刻她神魂与肉身最直接的共鸣。
只要她还清醒,这声音便不会骗她。
次日,赵会计被秘密叫到后院。
看着林秀芝严肃的神情,他心里直打鼓。
“赵会计,我要你立刻去办一件事。”林秀芝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联系我们所有的原料供应商,就说济民药材铺要扩大生产,把下个季度,不,未来半年的订单,全部提前下了!”
赵会计大惊失色,手里的算盘都差点滑掉:“老板,这……这万万不可啊!我们现在的资金链本就紧张,全部家当都押在那批黄精上了。这么大的订单量,钱从哪里来?万一市场反应不好,我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林秀芝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你只需要去做。这一次,信我。”
赵会计看着她,从这个曾经温婉的女人眼中,他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好!老板,我信你!我这就去办!”
当夜,万籁俱寂。
林秀芝闪身进入玲珑空间。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照料药田,而是来到灵泉边。
她将此次听证会上展示的黄精样本,以及从恒元堂、百草厅等竞争对手那里高价买来的同类药材样本,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泉边的一块平整玉石上。
她按照梧桐镇集市的摊位布局,将这些药材分门别类,做成一个微型的货架。
随后,她盘膝而坐,引动一缕内力,牵引着空间内氤氲的雾气,让它们如同赶集的人流般,缓缓流过这些“货架”。
这是她从老马婆那句“器灵的呼吸”中得到的灵感。
既然这空间有自己的“意识”,那它对能量、对外界必然有自己的偏好与判断。
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种偏好,进行一场超越时代的“市场预演”!
半个时辰后,奇妙的景象发生了。
摆放着恒元堂“速成养荣丹”的区域,药材表面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散发着一股滞涩死气,仿佛被无数“顾客”嫌弃地绕开。
而她自己那株黄精样本,以及另外几味她打算用作新品核心的稀有药材,竟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晕,空间内的灵气正欢欣雀跃地朝它们汇聚!
林秀芝心中豁然开朗!
她立刻调整了生产重心,将所有资源倾斜到那几味泛着金光的药材上,以它们为君药,重新配伍。
三日后,“济民药材铺”门口人山人海。
一块红布揭开,新品“九制养生丸”正式发售。
定价极其亲民,但规矩也极其严苛——每人每日,限购三瓶!
“这药丸,是我用祖传古法,九蒸九晒,配上咱们梧桐镇最好的山泉水炮制而成。效果好不好,大家用过就知道!”林秀芝亲自站台,声音清朗。
市民们本就对听证会上的“活药材”奇观印象深刻,此刻一听价格如此公道,瞬间引爆抢购狂潮。
实习记者小林森带着他的团队全程直播,一条名为《林女侠的药,凭啥一瓶难求?》的视频迅速在刚刚兴起的网络论坛上引爆,点击量节节攀升。
与此同时,恒元堂同类产品的货架前,门可罗雀。
经销商的退货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如同催命符。
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顶层,沈照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条断崖式下跌的股价曲线。
他修长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叩叩”声。
“有点意思。”他忽然开口,对侍立一旁的青鸾道,“去告诉她——她赢的每一单,都在为‘开界’积攒能量。”
青鸾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与迟疑。
最终,她只是低下头,没有应声。
深夜,林秀芝的书房灯火通明。
她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而是铺开一张宣纸,左手握着一支崭新的毛笔,笨拙地,一笔一划地,重新开始练字。
她的右手,已被那股诡异的力量渗透,写出的字完美却毫无灵魂。
她要用这只陌生的左手,重建属于自己的印记。
笔尖蘸饱了混着稀释灵泉的墨汁,灵泉之力顺着笔杆贯注指尖。
她写下一个“母”字,脑海中便浮现出生母临终前的叮嘱;写下一个“父”字,养父憨厚的笑脸便在眼前;再写“哑姑”、“阿水”……那些生命中温暖过她的人,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记忆,她要把它们一笔一划,重新刻进自己的骨血里,绝不让那冰冷的器灵夺走一丝一毫!
当她写到“仁心济世”四个字时,胸前的玲珑玉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抗拒与愤怒的意念直冲她的识海!
林秀芝闷哼一声,只觉脑袋针扎般刺痛。
但她眼神一厉,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咬破舌尖,强提一口精气,笔锋重重按下!
“噗。”
指尖皮肤迸裂,一滴鲜血滴落,混入墨迹之中。
那最后一捺,竟带着一抹妖异的暗红,仿佛一道血誓,烙印在纸上。
翌日清晨,林秀芝亲自带队,携新品赴市集进行路演。
刚到街口,就见昨日在听证会上还嚣张跋扈的恒元堂周掌柜,竟直挺挺地跪在路边,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林……林老板!”他一见林秀芝,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如捣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原来,昨夜他家中供奉的香炉无故炸裂,炉内香灰竟在地上自动凝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死”字,当场把他吓得昏死过去。
林秀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如刀:“从今往后,你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东方磕三个响头,谢我饶你性命。”
这番震慑,效果远胜千言万语。
她顺势当众宣布,将成立“民间验药团”,邀请全城市民随时监督“济民药材铺”的产品品质。
话音刚落,赶来支持的郑会长立刻当场表态,市工商联将全力支持,并拟推举她为本年度的“诚信企业家”代表。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归家途中,她下意识地绕路,经过了城郊的旧坟山。
清冷的月光下,那座她曾驻足的无名孤坟,赫然在目。
然而,昨夜还空无一物的碑前,此刻竟多了一炷尚未燃尽的残香!
那香灰盘旋成环,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是她在古墓密室中闻到过的,沈照雪点燃的那种祭礼之香!
林秀芝心头剧震,正要靠近,胸前的玉佩骤然发出一股滚烫的热流,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悍然冲入她的脑海!
她看见了!
她看见自己身穿一袭素白的长袍,孑然立于万丈雪峰之巅,那地势,竟是传说中的昆仑绝顶!
她手持着这枚玲珑玉佩,神情冷漠如神祇,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掌,任由鲜血汩汩流入玉佩上一道古老的裂缝。
霎时间,山下阴风怒号,万鬼齐哭,无数虚影对她俯首跪拜,齐声呼啸——
“恭迎主人归来!”
而在她身前,一面冰壁如镜,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
那张脸,竟是沈照雪的模样!
“不——!”
林秀芝踉跄后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错乱让她几乎崩溃。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嘶声低吼,声音在空旷的夜风中撕裂:“那是我的身体!谁在梦里替我走了这条路?!”
夜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玉佩在她胸口沉寂下来,冰冷如铁。
唯有远处江心岛的方向,一道白影静立于悬崖之边,任凭江风吹拂得袖袍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山岳,如雪不动。
第59章 笔尖流的不是墨,是魂
江风如刀,刮过林秀芝的面颊,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此刻心底的万一。
那座旧坟山上的孤影,那昆仑之巅的幻境,以及沈照雪那张与她交换了身躯的脸,三者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悍然劈开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那不是梦!那是一种预示,一种侵占!
林秀芝踉跄着回到家中,紧紧闭锁了院门。
她没有点灯,任由自己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窥探。
彻夜未眠,她将昨夜碑前的残香与那匪夷所思的幻境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被浸入冰水,变得无比清晰。
沈照雪,归藏阁,玲珑空间……这些线索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就是那被缚于网中央的猎物。
不,她绝不认命!
天色微明,林秀芝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淬火后的决绝。
她快步走到床头柜前,取出那个被她珍藏多年,由养母亲手缝制的布偶。
布偶早已洗得发白,针脚却依旧细密。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把小剪刀,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偶背后的缝线。
随着最后一根线被挑断,一片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焦黄纸片,从棉花夹层中滑落。
纸片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上面用早已褪色的朱砂,写着三个古朴的篆字——“守、心、灯”。
“守心灯……”林秀芝喃喃自语,一道尘封的记忆轰然开启。
她想起多年前,憨厚寡言的养父林老根在一次醉酒后,曾拉着她的手,含糊不清地嘱咐:“秀芝,咱林家的东西……是宝也是劫。要是有一天,那‘钥匙’想当主人了,你得记住,点亮你自个儿心里的那盏灯……”
界钥反噬,唯以本心之火,可镇外灵!
原来,祖辈早已预见了今日之危!
林秀芝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她不再犹豫,将书房内所有用右手写就的经营笔记、药方手稿、账目备份,尽数搬到院中的火盆里。
橘红的火焰升腾而起,将那些曾代表着她智慧与心血的完美字迹,一张张吞噬成飞灰。
这是与过去的割裂,更是对那“模拟”她思维的器灵最彻底的宣战!
烈火映照着她的脸,决然而神圣。
她转身回到书房,在正中央设下一方香案,没有供奉神佛,只摆上一张雪白的宣纸。
她取来灵泉之水,滴入砚台,随即并指如剑,在自己心口猛地一按!
一口心头精血上涌,被她引渡至指尖,滴入墨中。
“噗嗤”一声,墨与血相融,竟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林秀芝以陌生的左手,握住一支崭新的狼毫,笔尖饱蘸这以生命和意志研磨出的血墨,写下了第一行字:
“我是林秀芝,非器所役。”
笔尖落下,指尖传来一阵烙铁烫过的灼痛,一股阴冷的抗拒之力从她握笔的右臂经脉中传来,试图夺走笔杆的控制权。
她闷哼一声,非但不退,反而将更多的意念灌注于左手。
每写一笔,她便在心中默诵一段深藏的童年记忆——养父背着她去看镇上的第一场电影,养母在冬夜为她缝补的棉衣,哑姑姐姐送她的第一支野花……
那些温暖的,纯粹的,独属于“林秀芝”这个人的印记,随着笔画,被她重新一笔一划地刻入灵魂深处!
清晨,天光大亮。
赵会计与实习记者小林森被紧急召至后院密室。
两人看着一夜未眠,眼下虽有乌青,精神却格外慑人的林秀芝,心中都有些忐忑。
“从今天起,成立‘济民验药团’。”林秀芝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老赵,你去城里寻十位愿意公开试药的慢性病患者,包吃包住,请到我们后院来。小林,你的摄像机,从他们踏入这里的第一刻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直播,记录新批次‘九制养生丸’的全部试用过程。”
两人闻言,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老板,这……这简直是把咱们的命,押在全城人的眼皮子底下了!”小林森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林秀芝淡然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傲然:“我押的不是命,是真。只要我们的药效不假,成分纯粹,他们就算把天翻过来,也掀不了我的台。”
镜头无意间扫过她的衣袖,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自袖口渗出,那是昨夜她强行以心血练字,元气耗损过度的痕迹。
但她的脸上,却不见半分疲态。
直播第三日,风云突变。
恒元堂突然联合数家媒体召开新闻发布会,甩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检测报告,言之凿凿地宣称,“济民药材铺”的“九制养生丸”中,含有足以致命的违禁剧毒成分——蟾酥碱!
报告上附有“市第一生化实验室”的专家签名与检测编号,看起来铁证如山。
舆论瞬间哗然!
市卫生局与公安局再度组成联合调查组,直奔济民药材铺而来。
“老板,不好了!”赵会计拿着报纸,手都在抖,“我托人查了,那个什么‘第一生化实验室’根本就不存在!检测编号也是伪造的!”
林秀芝正在院中亲自为患者熬药,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将药罐的火候调小:“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真相,而是恐慌。”
她端起一碗清水,当着调查组与直播镜头的面,从药瓶中取出一颗“九制养生丸”,投入水中。
随即,她并指引来一丝玲珑空间内的灵泉之力,悄然注入碗中。
奇迹发生了!
那药丸在水中缓缓溶解,竟未让清水变得浑浊,反而析出一缕缕纤细的金丝,在碗底交织、盘旋,最终汇聚成一朵栩栩如生的微型凝神莲虚影!
莲花光影绽放一瞬,随即消散于无形。
满场死寂。
“若含剧毒,灵泉之气触之即变污浊。”林秀芝声音清冷,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惊愕的面孔,“我济民药材铺的药,就如这碗水。它,比某些人的良心干净。”
当晚,风波暂息。林秀芝在书房签署新的供货协议时,异变再生!
她依旧用左手执笔,然而就在落款签下“林”字的瞬间,胸前的玲珑玉佩竟自主震动起来!
一股蛮横的意志力顺着经脉涌向她的右臂,那只本该垂放的右手,五指竟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要从她手中夺走笔权,替她签下那个名字!
“滚!”
林秀芝眼神一厉,强行运转《九转归元功》,全身内力如沸腾的江河,疯狂镇压向那条作乱的经脉。
额角冷汗涔涔滑落,她咬紧牙关,左手手背青筋暴起,终于用尽全力,完成了最后的签署。
她喘息着抬头,看向书桌旁的穿衣镜。
镜中的倒影,嘴角竟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不属于她的微笑。
“砰!”
林秀芝反手抓起砚台,猛地砸向镜子!
镜面瞬间四分五裂,那诡异的笑容也随之破碎。
“我的手,只能听我的话!”她低吼着,胸膛剧烈起伏。
不能再被动防御了!
她快步走进密室,从一个寒玉盒中,取出了最后一朵完全成熟的凝神莲。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屏蔽沈照雪的气息,而是要以这极致的清明之气,强行冲刷自己的识海,将那个潜伏的异念逼出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整朵凝神莲一口吞下!
轰——!
一股冰凉而磅礴的精神能量在她识海中炸开,刹那间,她“看”到了!
在玲珑空间的最深处,那座她从未踏足过的“归元石殿”门前,一个与她穿着同样衣衫、身形别无二致的背影,正静静地站立着。
那背影手中,正握着一枚散发着妖异光芒的玲珑玉佩!
就在她想看得更清时,那股力量耗尽,幻象消失。
林秀芝浑身脱力,瘫倒在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暴雨。
一道迅捷的白影毫无征兆地掠过屋檐,稳稳落在院中。
是青鸾。
她没有撑伞,任由雨水打湿单薄的衣衫,怀中也不见了那把标志性的琵琶。
她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将一只油纸包递到林秀芝面前。
林秀芝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撮混合着血迹的香灰,正是那日她在孤坟前见到的残香!
她凝神静气,发动了那项在无数次淬炼中觉醒的、聆听万物残响的能力——“观声纹”。
丝丝缕缕的音波碎片从香灰中被解析出来,在她脑海中汇聚成断续的低语。
那是沈照雪在某个密室中的声音,阴冷而自负:
“……让她赢……让她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等她彻底依赖上空间的力量,将自己的神魂与‘界’深度绑定……这把‘钥匙’,自会认我为主……”
林秀芝攥紧了手中的油纸包,香灰混着雨水,从她指缝间渗出,宛如血泪。
她缓缓站起身,望向江心岛的方向,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要将这漫天雨幕冻结。
“原来,连我的胜利和挣扎,都是你计划中的一环?连我的梦,你都想篡改霸占?”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但其中蕴含的意志,却比金石更坚。
“好啊……那就看看,到底谁,才是这‘界’真正的主人。”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玲珑空间。
这一次,她没有走向灵泉,也没有看管药田,而是径直走向了那片种植着最霸道、最凶险,需要以自身精血日夜浇灌才能催生的禁忌灵植区域。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掌心,那道昨夜为写字而裂开的伤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志,渗出一丝带着金芒的血珠。
这一次,她要喂养的,不再是玲珑空间,而是……她自己那颗绝不屈服的,复仇之心。
第60章 梦里走的人,该醒了
那滴带着金芒的血珠,没有滴入灵植的根茎,而是悬于林秀芝的指尖,如同燃着火焰的晨星。
她没有喂养这片禁忌之地,而是转身,走到了空间中央那眼汩汩流淌的灵泉之畔。
她屈膝,在那片最肥沃的土里,亲手挖开一个小坑,将指尖的三滴精血,郑重地埋入其中。
这不是灌溉,而是扎根!
是以自身之魂,在这片异度空间里,种下独属于“林秀芝”这个人的意志坐标——心锚!
做完这一切,她盘膝坐于灵泉边,闭目入定。
三日,不饮不食,不动如山。
现实世界里,她的身体静卧于密室床榻,气息微弱近乎于无。
但在玲珑空间之内,她的神魂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意识如一道逆流的电光,撕裂层层迷雾,不再流连于药田或灵泉,而是裹挟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笔直地冲向了那片她从未能踏足的禁区——归元石殿!
石殿古朴宏伟,殿门紧闭,仿佛亘古如此。
门前,那个与她身形别无二致的背影依旧静立,手中握着一枚散发着妖异光芒的玲珑玉佩,正与她胸前那枚同步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共鸣。
这一次,林秀芝没有丝毫畏惧。
“转身!”
她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背影动作一僵,随即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身来。
当那张脸完全呈现在林秀芝面前时,饶是她已做足准备,心脏仍是被狠狠攥紧!
那不是她的脸,而是沈照雪的!
那张俊美绝伦却又阴柔诡谲的面孔,此刻正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唇角勾起的弧度,与那夜镜中破碎的诡笑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沈照雪”开口,声音空洞而模仿得惟妙惟肖,“这具身体,这条路,我替你走了二十八年。你本该成为归藏阁最锋利的刀,却自甘堕落,为一个凡夫俗子洗手作羹汤。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怒火,如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林秀芝的理智!
是了,这才是真相!
沈照雪不仅要夺她的空间,更要否定她整个人生!
她怒极,神魂化形,催动磅礴的灵泉之水,化作一道水龙,咆哮着向那虚影冲刷而去!
然而,水龙穿体而过,那“沈照雪”的影像只是晃动了一下,便恢复如初,脸上的嘲讽更甚。
就在这时,林秀芝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以《九转归元功》点燃心头之火,极致的清明瞬间贯穿识海。
她猛地睁大“心眼”,死死盯住对方的脸。
有了!
在那“沈照雪”光洁的额角,有一道细如发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被人打碎后,用最高明的技巧重新粘合,却终究留下了破绽。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
这不是沈照雪的真身,甚至不是他的分魂!
这是……这是她自己的记忆!
是沈照雪通过某种秘法,窃取了她关于归藏阁、关于血脉传承的记忆碎片,再用音攻之术将其激活,拼凑出的一个企图以亲情和宿命为枷锁,来瓦解她心防的“傀儡意识”!
想通此节,林秀芝所有的愤怒瞬间化为冰冷的杀机。
她不再徒劳攻击,反而收敛了所有气势,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惘与怀念:“你说你是主人?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娘哄我睡觉时,最爱唱的那首山歌,是什么调子?”
此言一出,对面那“沈照雪”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他的影像开始剧烈地晃动,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显然,在他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这段独属于林秀芝和养母之间的温暖记忆!
就是现在!
林秀芝眼中寒芒一闪,不再有任何犹豫,神魂凝成的手掌,一掌悍然拍向自己的眉心!
“轰——!”
现实世界中,密室之内,林秀芝猛然睁开双眼!
“噗!”
一口漆黑如墨的瘀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地面,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与此同时,她胸前那枚温润的玲珑玉佩,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咔”的一声,表面炸开一道细微的裂纹!
千里之外,一座隐于山腹的奢华密室中。
沈照雪正闭目盘坐于法阵中央,指尖牵引着数道无形的丝线,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优雅。
突然,他身躯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下一秒,殷红的血丝,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溢出!
“啪嗒。”
他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白玉折扇脱手掉落,摔在地上。
他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她烧了我的引魂线……怎么可能?!”
那条他凭借血脉共鸣,耗费百年苦功才与“界钥”建立起的契约丝线,那条他用来远程操控、窃取记忆的根基,就在刚才,被一股纯粹到极致,霸道到无匹的“本我意志”之火,从根源上,活生生焚断了!
青鸾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个永远从容不迫、视众生为棋子的少主,此刻七窍流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神色。
梧桐镇,济民药材铺。
林秀芝擦去嘴角的血迹,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掌控感,眼神冷冽如冰。
她没有片刻休息,立刻提笔写下一封信,召来了徐警官。
“徐所长,这是恒元堂以及那几家媒体背后资金的流向图谱。”林秀芝将一份由赵会计连夜整理出的财务报告推了过去,“所有的钱,最终都汇入了一个在海外注册,名为‘南陵基金会’的离岸账户。我需要你,以涉嫌商业诽谤、制造并销售假药的名义,立刻查封他们旗下所有涉嫌伪造检测报告的机构。”
徐警官看着那张脉络清晰、证据链完整的图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林老板,这……这可是捅破天了!你不怕他们反咬你诽谤?”
林秀芝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中勃勃生机的药草,冷冷一笑。
“过去,我总想着躲,想着藏。但现在我明白了,”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警官,“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合法的刀,用对了地方,也能割喉。”
当夜,徐警官雷厉风行,带队直扑市区。
而林秀芝则再次进入玲珑空间。
这一次,她走到灵泉之畔,并指为笔,以自身内力为墨,在泉边一块空白的巨石上,一笔一划,刻下十个杀气凛然的大字:
“此界属林氏血脉,外魂勿扰!”
字迹落成,整片空间嗡然一震,一股无形的法则之力扩散开来,将这里彻底变成了她一人的绝对领域。
刚做完这一切,她心有所感,退出空间。
窗外,一道单薄的白影悄然伫立,正是青鸾。
她手中没有琵琶,只捧着一只破碎的香炉残片,脸上满是焦急。
她看着林秀芝,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张合着嘴唇。
林秀芝的“观声纹”之能瞬间发动,清晰地“听”到了她的话语:“他疯了……要用活人祭坛,在江心岛强行唤醒界门!”
话音未落,远处江心岛的方向,一道妖异的赤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映红了半片夜空,一股邪恶而庞大的气息,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依旧令人心胆俱寒!
林秀芝缓缓握紧了身边那把曾斩断无数荆棘的断剑,剑身因主人的杀意而嗡嗡作响。
她望着那道贯通天地的红光,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
“既然你选了这条绝路……那这一次,换我来提前赴约。”
第61章 你算准了天下,漏了我自己
那冲天而起的赤色光柱,如同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入梧桐镇的夜幕。
邪异、庞大、不祥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寻常人只觉胸口发闷,心神不宁,而对于林秀芝这样的武者而言,那股气息简直就像附骨之蛆,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尖锐的警报。
然而,她脸上没有半分惊惶,那双刚从识海之战中淬炼得愈发清亮的眸子,平静地倒映着远方的妖异红光,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赴约?不,那太被动了。
她要做的,是掀翻棋盘,让那个自以为是的执棋者,尝尝被棋子将军的滋味。
林秀芝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地走进药铺的后院库房,对正在焦急等待的赵会计下达了第一道命令:“老赵,立刻通知所有经销商,即日起,‘九制养生丸’全面停产。”
“什么?!”赵会计大惊失色,“林老板,这可是咱们的拳头产品,现金流全靠它啊!现在停了,咱们……”
“釜底抽薪,就得先抽我自己的薪。”林秀芝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你只需照做,然后,将所有流动资金集中起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笔能撬动省城药材市场的巨款。”
她没有过多解释,径直步入密室,再次进入玲珑空间。
沈照雪的底牌是归藏阁的秘术和被他污染的药材,意图以劣币驱逐良币,搞垮她的同时,用那些服用了问题药品的武者作为祭品。
那么,她就要从根源上斩断他的图谋。
林秀芝来到灵泉边,昔日她只是取水,今日,她却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凝视着泉眼旁一株生长了近十年、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黄精。
灵泉之水日夜浸润,早已让它脱胎换骨,通体澄黄如玉。
她素手一招,内力如刀,精准地切下三片,又取来旁边一朵含苞待放的凝神莲,取其花粉。
以黄精为主料,补气固本;以莲粉为辅,清心凝神。
这二者结合,正是破解沈照雪那些阴损药物,专门针对内息紊乱之症的良方——破障丹。
丹药炼制不过片刻,三粒龙眼大小、清香四溢的丹药便躺在她的掌心。
但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走到空间中央那片以心锚扎根的土地上。
随着她意念一动,眼前的土地竟开始飞速变幻,幻化出一座微缩的沙盘,上面清晰地呈现出梧桐镇乃至省城的商业版图,恒元堂、各大药房、媒体大楼,纤毫毕现。
这是她勘破心魔后,对空间掌控力质的飞跃——战术预演。
林秀芝将一粒破障丹的模型投入沙盘。
瞬间,沙盘上的时间流速开始加快。
【第一日:破障丹以“济民药铺”新品名义,通过之前建立的渠道小范围试投放,目标直指那些因服用恒元堂“新品”而出现内息问题的武者。】
【第三日:口碑发酵,恒元堂股价出现异常波动,开始小幅下跌。】
【第五日:恐慌蔓延,当初为了利益背叛济民药铺的经销商们,在见识到破障丹的奇效后,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上门要求代理,恒元堂门前车马稀落。】
【第七日:影响扩大至官方,省医药协会会长亲自发函,邀请济民药铺参与新一轮的行业标准制定会议。】
沙盘上的风云变幻,在现实中不过一瞬。
林秀芝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照雪,你步步为营,算计人心。这一局,我先走一步。”
商业上的反击已经部署,接下来,是物理上的。
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裤,脸上略作伪装,宛如一个常年奔波的药材收购商,亲自带队,驱车潜入江心岛外围。
赤色光柱已经隐去,但岛上防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林秀芝没有硬闯,而是在一处隐蔽的山坡上停下,双目微闭。
新觉醒的“观声纹”之能全力发动,无数细微的声音线条在她脑海中构建出整个岛屿的动态图景。
她“看”到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呼吸声,更“看”到了祭坛方向,传来的一片死寂中夹杂着的、压抑的呻吟。
那里,有上百名被囚禁的药工。
他们被迫服下某种实验药物,双眼泛着诡异的绿芒,行动僵硬迟缓,如同提线木偶,正是沈照雪准备用来血祭的“药奴”!
在人群中,林秀芝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曾经教她分辨草药,前些日子离奇失踪的老吴头!
滔天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但她强行按捺住了。
现在冲进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打草惊蛇。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记下所有布防细节,随即悄然抓起一把岛上的泥土,收入玲珑空间。
回到密室,她将那捧泥土置于灵泉之上,催动灵气。
只见那捧泥土竟自动塑形,转眼间便化作一座与江心岛一模一样的微缩模型。
紧接着,灵泉的雾气缭绕其上,模型表面竟缓缓浮现出红色的热力分布图,将每一处守卫换岗的路线、火力交叉的死角,乃至几处疑似爆炸物的承重点,都精准无误地标记了出来!
有了这张图,江心岛在她眼中再无秘密。
然而,就在她驱车返回梧桐镇的山路上,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三辆黑色轿车呈品字形,瞬间将她的去路和退路死死封锁。
车门洞开,六名黑衣大汉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林秀芝坐在驾驶座上,面色平静无波。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人,只是从玲珑空间中,从容地取出一个小巧的布包。
她摇下车窗,指尖捏出一撮淡紫色的粉末。
“动手!”为首的大汉厉喝一声,猛然扑来。
林秀芝只是屈指一弹,那撮粉末便随风而散,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那是一种采自空间深山“鬼笛兰”的花粉,无毒无味,却能干扰人的听觉神经,诱发出内心最恐惧的幻听。
“幻音粉”。
粉末入鼻,冲在最前的几个大汉动作猛地一僵。
“谁?谁在我背后!”
“你……你不是死了吗?别过来!”
“救命!有鬼!”
下一秒,六名杀手仿佛陷入了各自的噩梦,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刀胡乱挥舞,竟开始疯狂地互相攻击。
一时间,刀光血影,惨嚎连连。
林秀芝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发动汽车,平稳地从他们混战的缝隙中,从容驶过。
第二天,小林森所在的《梧桐晨报》头版刊登了一则趣闻:“山路惊魂夜,一伙持械歹徒疑因内讧火并,被警方一网打尽,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无人知晓,那所谓的“内讧”,源自一撮来自异界的兰花粉。
上午十点,济民药铺召开新闻发布会,全城的媒体记者蜂拥而至。
在无数闪光灯下,林秀芝走上台,首先宣布成立“民间医药监督联盟”,号召所有受害者联合起来,共同抵制伪劣药品。
随后,她请上了工商联的郑会长。
郑会长面色凝重,当众宣读了一份文件,揭露了十年前一笔用于扶持本土中医药企业的专项拨款,是如何被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恒元堂通过暗箱操作,非法侵吞的惊天黑幕。
全场哗然!
林秀芝迎着所有镜头,目光锐利如刀,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有些人,机关算尽,以为我能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棋盘上。”
她缓缓举起胸前那枚玲珑玉佩,上面那道清晰的裂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但他忘了——棋子一旦觉醒,最先斩断的,就是执棋者的手。”
深夜,书房。
林秀芝将最后一朵尚未完全成熟的凝神莲小心翼翼地封入一个由空间寒冰制成的冰棺中,这是为最坏的情况准备的。
忽然,胸前的玉佩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阴冷怨毒的意念跨越空间,直接在她识海中化作一行血淋淋的大字:“开界之日,血祭归焉。”
是沈照雪的垂死警告。
林秀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拿起桌上的笔,竟划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面前的白纸上,回敬了同样狂傲的一行字:
“门在我心,钥匙在手,要闯——也得问问我这具身子答不答应!”
笔落刹那,仿佛是对她这番话的回应,远处江心岛的方向,猛然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好像某种被禁锢了千百年的古老封印,正在一寸寸地崩裂!
那声音,比之前的赤色光柱更让她心悸。
林秀芝瞳孔骤缩,她瞬间意识到,沈照雪的计划不止一个江心岛祭坛那么简单,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布置。
那声巨响,源头似乎更远,更深!
她豁然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车钥匙,再没有任何迟疑。
云岭村,那是她母亲出身的地方,也是祖辈留下传承线索的起点。
山势渐陡,浓重的雾气如同一道道锁链,开始缠绕前路。
第62章 灰烬里开出的花
山势渐陡,浓重的雾气如同一道道锁链,开始缠绕前路。
林秀芝驾驶的吉普车在蜿蜒的山道上缓慢行驶,车灯只能刺破前方数米的浓雾,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张泛黄的残图,这是养父阿木临终前塞给她的,图上用朱砂笔标注了一个奇怪的地形。
她将地图与眼前的山势对照,心中愈发沉重。
三面环崖,入口狭窄,形如一个天然的聚宝盆。
这地势,与养父当年神志不清时,含糊念叨的“风水眼”完全吻合。
云岭村,到了。
车子在村口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前停下。
石碑饱经风霜,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有苔痕深处,勉强能辨认出半个残缺的“林”字。
这里就是母亲的故乡,林氏一族的祖籍之地。
林秀芝刚推开车门,脚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不远处一间土坯房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妇人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冲了出来,那女童双眼蒙着一块黑布,正是村里有名的盲童小铃铛。
“姐姐,别进来!”小铃铛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她没有“看”向林秀芝的脸,却伸出小手,直直地指向她的心口位置,“姐姐身上有火,是祠堂烧出来的火!”
一句话,让原本因车声而探头探脑的几个村民脸色大变,如同见了鬼一般,纷纷缩回头去,死死关上了门窗。
三十年前那场焚祠的大火,是整个云岭村挥之不去的噩梦。
传说当夜天降赤焰,将宏伟的林氏宗祠烧成一片白地,自那以后,这片被诅咒的废墟便寸草不生。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拐杖顿地声传来。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村子深处走来。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林秀芝,未语泪先流。
“你……你是林家的后人?”村长老头声音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秀芝点了点头。
“罪人啊!我是罪人!”老头突然老泪纵横,拐杖一扔,竟要跪下。
林秀芝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他。
“老人家,当年的事,我想知道真相。”
在老头简陋的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他颤声交代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三十年前,县里下达命令,要拆除“封建迷信”的宗祠,改建为粮仓。
他当时是村里的民兵队长,正是执行人之一。
拆祠的前一夜,他做了个怪梦,梦见十二个身穿白衣的模糊身影,在祠堂前对他跪地叩首,哀戚的哭声让他心惊肉跳。
第二天醒来,他就像疯了一样,见人就咬,足足疯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自那以后,村里便怪事不断,年年歉收,新生的孩童也多病多灾,夜里总能听到废墟方向传来鬼哭之声。
“姑娘,是我对不起林家,对不起这片土地!”老头指着自家那栋还算宽敞的祖屋,咬牙道,“我愿捐出祖屋的地,给你重建祠堂……只求,只求你们林家的先人,别再让那些鬼哭声惊扰村子了!”
林秀芝沉默不语,只是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那片死寂的废墟。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玲珑玉佩,缓步走向祠堂的断碑残基。
当她将温润的玉佩轻轻贴在石碑的残存部分时,异变陡生!
玉佩上那道因沈照雪而生的血色裂纹,竟微微亮起妖异的红芒。
紧接着,她脚下干涸的土地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了千百年的巨兽,被这股气息惊醒,缓缓翻了个身。
地脉未断!
林秀芝心中瞬间明悟,这里的灵气并非消失,只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镇压了!
当夜,她没有回村长家,而是在祠堂废墟中央,搭起了一顶简易帐篷。
她从玲珑空间内引出一滴灵泉之水,滴入脚下那片焦黑干涸的土壤。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灵泉水渗入地下的瞬间,整片黑土竟如同被点燃的星火,泛起丝丝缕缕的金色斑点。
仅仅一夜之间,就在她帐篷周围,无数点点嫩芽顽强地破土而出。
这些嫩芽通体漆黑,顶端却带着一抹莹白,竟是古籍中记载、早已绝迹的“守魂草”——传说中,此草只生长于忠烈之士的坟冢之上,有安魂定魄之奇效。
林秀芝正凝神观察着这奇异的草药,忽觉颈后一阵发凉,一股阴冷而熟悉的气息拂过。
她猛然抬头,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一位身穿民国时期素雅长衫的女子,正踏着满地灰烬,悄无声息地向她走来。
女子的面容模糊不清,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但那身形,那气质,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
女子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开口了,声音空灵,像是晚风吹过屋檐下的铜铃。
“玲珑认你,非因你是林家骨,而是你走的每一步,都像极了当年那个为了守护界钥,不惜以身为符、以命替命的老园丁。”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没入了林秀芝胸前的玲珑玉佩之中。
林秀芝浑身剧震,一个被她遗忘多年的梦境画面轰然在脑海中炸开——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养父阿木跪在一座无名荒坟前,虔诚叩首,而他跪拜的,正是一个穿着同样长衫的女性身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秀芝便召集了所有战战兢兢的村民,当众宣布,她将在此地重修林氏宗祠。
她没有说太多空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残破的兽皮,诵读起上面仅存的《林氏家训》:
“宁舍千金,不失一义;宁灭吾身,不毁界钥!”
十六个字,字字铿锵,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敲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众人无不动容。
奠基仪式在正午时分开始。
林秀芝从玲珑空间中取出一枚物事——那是一截白玉般的指骨,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正是当年那位民国女子留下的遗物。
她亲手将这枚指骨埋入祠堂废墟的地基正中央,随即划破指尖,以自己的心头血,依次浇灌废墟的四个角落。
就在最后一捧混着她鲜血的泥土落下时,地底那沉闷的嗡鸣声骤然变得高亢!
轰——
一道道淡金色的光流从地底汹涌而出,如金龙出海,瞬间缠绕住林秀芝胸前的玲珑玉佩。
玉佩冲天而起,悬于半空,金光与血芒交织,猛然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足有十丈的巨大半透明护盾结界,将整个祠堂废墟笼罩其中!
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那漫天飞扬了三十年的灰烬,竟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逆风倒卷而起,在结界之内,缓缓重组成一座巍峨祠堂的虚影。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恍若时光倒流,百年前香火鼎盛之景,在这一刻短暂重现!
“凤凰!是凤凰衔玉飞回来了!”盲童小铃铛指着天空,发出了惊喜的欢呼。
百里之外,江心岛的高塔上,沈照雪正通过秘术法器观察着这一切。
当那金色结界冲天而起的瞬间,他手中的琉璃杯“砰”地一声被捏得粉碎!
“不可能!”他英俊的面容因嫉妒与愤怒而扭曲,目眦欲裂,“她根本不是纯正的林家血脉!凭什么能激活护族大阵?!”
站在他身后的青鸾默默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震惊,只觉得手腕上那对双蝶纹身,正隐隐发烫。
“传我命令!”沈照雪发出一声怒喝,“调集所有‘药奴’,今夜子时,全速突袭云岭村!我要她亲眼看着,她刚刚建起的希望,是如何变成埋葬她的坟场!”
与此同时,云岭村的结界中心,林秀芝心有所感,在那指骨埋下的地方深挖下去。
很快,她挖出了一株通体碧绿、舒展着三片叶子的奇异灵芝。
三叶续命芝!
玲珑空间吸收了此地龙脉之气后,孕育出的第一株二阶灵药!
可就在她指尖触碰到药根的瞬间,脑海中轰然一声,一段温馨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破碎、消失:那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养父阿木不善言辞,却偷偷将一个亲手缝制的丑陋布娃娃塞进她手里,笑着说“我们家囡囡长大了”……
那段承载着父爱的记忆,随着这株神药的成熟,被空间作为代价彻底献祭了。
林秀芝握紧了手中的三叶续命芝,那双愈发清冷的眸子里,最后一丝温情也随之冰封。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江心岛的方向,声音低沉如冰。
“你要我还债?好,这一味药,就拿我的回忆来换。”
夜色渐深,结界的光芒如同一轮金色的月亮,将整个云岭村笼罩。
子时将至,全村灯火未熄。
第63章 今夜谁敢动我一块砖?
夜风骤冷,吹得祠堂废墟上升腾的金色结界光晕微微晃动。
村长老头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猎叉,带着村里二十多个最壮实的汉子,围在新祠堂的地基外围,组成了一道血肉之躯的防线。
他们眼中虽有恐惧,更多的却是被林秀芝那句“宁舍千金,不失一义”点燃的决绝。
“都打起精神!”村长老头压低声音嘶吼,额上青筋暴起,“三十年前老子是个孬种,今天谁也别想再动这地上一块砖!”
汉子们紧了紧手中的锄头、铁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应和。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不远处门槛上的盲童小铃铛,突然浑身一颤,蒙着黑布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
她猛地抬起头,小手死死指向远方山坳的黑暗处,发出一声刺破夜空的尖叫:
“黑气……黑气来了!好多……好多红色的眼睛!”
警兆传来,林秀芝心头一凛!
她站在废墟中央的高台上,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那株刚刚挖出的三叶续命芝已然出现在掌心。
她没有时间等待药材自然成熟,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玲珑空间强行催化!
她心念电转,将灵芝瞬间投入空间,直接掷于那眼灵泉之畔。
随即,她并指如剑,在自己眉心重重一点,逼出三滴殷红如血钻的精血!
“以我之元,借汝之力,时轮加速,敕!”
三滴精血没入胸前的玲珑玉佩,玉佩上的血色裂纹骤然亮起,空间内部风云变色!
林秀芝只觉一股庞大的吸力从玉佩中传来,疯狂抽取着她的内力和生命精元。
她亲眼“看”到,空间内的时间流速被强行扭曲,泉边的三叶续命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根系如龙蛇般扎入灵泉边的沃土。
外界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空间内已然过去了七天七夜!
那株碧绿的灵芝上,在原有的三片叶子旁,竟又顽强地生出了第四片叶子!
这片新叶通体灿金,流光溢彩,宛如黄金浇铸,正是传说中可续断脉、活死人的四阶灵药——四叶回春!
成了!
可代价也是巨大的。
林秀芝脸色煞白如纸,额角一缕鲜血顺着鬓角滑落,她强行中断了与空间的连接,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就在此时,远方的山道上尘烟滚滚,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嗬嗬”声,上百道黑影疯了一般地冲了过来!
他们个个双眼泛着幽绿的凶光,手中挥舞着砍刀铁棍,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正是沈照雪麾下的“药奴”大军!
大军之后,一道白衣身影卓然而立,正是沈照雪。
他手中那把风雅的折扇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短剑。
他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高台上的林秀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林秀芝,你窃据林氏血脉之名,强开护族大阵,不过是回光返照!今日,我便让你亲眼看着这些‘人’,是如何将你刚刚燃起的希望,连同这片废墟,啃噬成白骨!”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道身影闪出,青鸾怀抱琵琶,面无血色地出现在阵前。
她看了一眼高台上摇摇欲坠的林秀芝,
铮——!
一声凄厉的弦音划破夜空,《殇魂曲》骤起!
音波如无形的利刃,瞬间扩散开来,直击人心神最脆弱之处。
守在外围的村民们只觉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乱搅,纷纷惨叫着抱头倒地,意志稍弱者更是口吐白沫,几欲晕厥。
“来得好!”林秀芝早有准备!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用空间内凝神莲花粉末特制的“静心丸”,看也不看便嚼碎吞下。
一股清凉之意瞬间镇住翻腾的气血,她强提一口真气,运转《九转归元功·先天篇》,将体内仅存的真气尽数灌注于玲珑玉佩之中!
嗡——!
金色的护盾结界光芒暴涨,仿佛一面巨大的金色琉璃镜,将那催魂夺魄的音波尽数格挡在外,甚至……猛然反弹了回去!
“噗!”
青鸾如遭重击,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在琵琶之上,指下的琴弦应声断了三根!
她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废物!”沈照雪眼中没有半分怜惜,反手一掌拍在青鸾后心,将她推向战阵最前沿,“继续奏!否则,你就是他们中的下一个!”
青鸾仰面倒地,冰冷的地面让她浑身一颤,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滑落。
她抬起头,绝望地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独立支撑的女人,随即缓缓抬起染血的颤抖手指,无声地拨动着剩下的琴弦。
这一次,琴音依旧凄厉,但音波扫过那些疯狂的药奴队伍时,却诡异地发生了一丝偏转,令其中数十名药奴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
林秀芝瞬间捕捉到了这个转瞬即逝的破绽,厉声喝道:“动手!”
埋伏在两侧山梁上的阿水与哑姑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闻声而动,率领着十几个同样受过林秀芝恩惠的苦力兄弟,将早已备好的一包包“幻音粉”奋力投掷而下!
粉末遇风即散,瞬间笼罩了整个药奴阵营。
这些被药物控制、神志不清的药奴立刻陷入了集体的幻听之中,将身边的同伴当成了敌人,嘶吼着互相攻击、疯狂厮杀起来!
阵脚大乱!
林秀芝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身影如电,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从废墟里捡来的残剑,剑锋虽断,剑意却锐不可当,直取阵后的沈照雪!
“找死!”沈照雪没料到她竟敢主动出击,寒气短剑一振,迎了上去。
叮!当!锵!
两人身形交错,快如鬼魅,三招之内,剑气纵横!
沈照雪的剑法阴寒诡谲,剑气所过之处,地面都凝结出一层白霜。
但林秀芝的剑法则大开大合,堂堂正正,每一剑都蕴含着一股斩断阴邪、破除虚妄的浩然之气!
“斩阴破妄!”
林秀芝低喝一声,手中残剑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竟硬生生破开了沈照雪的寒气护体,随即左掌如电,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沈照雪如遭雷击,倒飞出数丈之远,狼狈地撞在一块山石上,张口便是一大蓬鲜血。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持剑而立、嘴角带血却眼神冰冷的女人,嘶声道:“你……你的修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到先天中期?!”
林秀芝以剑拄地,冷冷地俯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因为你算准了天下,却唯独漏算了我自己。”
她不是为了复仇而战,而是为了守护而战。
心境不同,武道之路,自然也不同。
片刻之后,混战结束,药奴尽数在幻觉中力竭昏迷。
青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了一眼重伤的沈照雪,她猛地撕下自己的袖口布条,蘸着自己嘴角的鲜血,飞快地在地上画出了一幅潦草却关键的地图。
地图的中心,是一座高塔,直通地底深处,那里赫然是一座被无数锁链封印的“玄阴祭坛”。
而在祭坛的核心,镶嵌着半块与玲珑玉佩同源的黑色残玉。
她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林秀芝无声地做着口型:“他在等……月圆之夜……血祭……破界……”
林秀芝将那幅血图牢牢记在心中,挥手让阿水将青鸾带走照料。
她缓缓收回目光,望向那在晨曦中渐渐凝实的祠堂虚影,以及脚下这片浸满鲜血与汗水的土地,声音低沉却坚定:
“你想用死人开路?那我就用活人,把这条路,给你堵死。”
第一缕晨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那座历经劫波、却终究屹立不倒的祠堂轮廓之上,折射出恍若远古凤凰衔玉归来的神圣虚影。
尘埃落定,但新的祭奠,才刚刚开始。
第64章 我烧的不是纸,是你的命书
新祠堂的正殿之内,烛火幽幽,映着林秀芝清冷如玉的侧脸。
她亲手擦拭着两块崭新的紫檀木牌位,左边一块,端正地刻着“先祖林氏列位之灵”,右边一块,笔锋带着一丝颤抖,刻着“先父林老根之位”。
她没有哭,只是将牌位稳稳地供奉在香案之上,郑重地上了三炷香。
青烟袅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做完这一切,她从怀中取出那本被火燎得焦黄的《林氏家训》,以及那卷记录着《九转归元功》全篇的古旧丝帛。
她将二者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早已备好的青铜匣中,走到祠堂正中,亲手将铜匣深埋于地基之下。
此为,藏根。
随后,她回到香案前,从玲珑空间内引出一滴灵泉水,屈指一弹。
水珠精准地落入香炉之中,与那燃烧的香头甫一接触,轰然一声,炉内火焰竟瞬间暴涨,腾起一尺多高!
诡异的是,那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幽深诡谲的碧绿色,明明火光熊熊,却感觉不到丝毫热量。
更令人惊骇的是,炉内堆积的纸钱灰烬,在这碧火的灼烧下,非但没有被吹散,反而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般,迅速凝聚、盘旋、升腾,最终在半空中,凝成四个龙飞凤舞的浮空古篆——
血债血偿!
“啊!”一直安静守在殿外的盲童小铃铛,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小手死死捂住自己蒙着黑布的双眼,“火……火里面……有人影在走!好多……好多人影在哭!”
林秀芝闻言,缓缓闭上双目,任由那碧绿的火光在脸上跳跃。
她知道,小铃铛看见的,是这片土地上,被沈照雪的玄阴邪术所害的无数冤魂。
她对着那四个浮空大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这不是祭祀,是宣战。”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走出大殿,清冷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
“赵会计。”她唤道。
一直候在院中的赵会计连忙上前,神色凝重:“林总,您吩咐。”
“通知下去,厂里所有‘破障丹’的生产线,全部停产。”林秀芝的命令不带一丝迟疑。
“什么?”赵会计大惊失色,“林总,破障丹可是我们现在最赚钱的药,眼看就要打开省城的销路……”
“转产‘清髓散’。”林秀芝打断了他,声音冷得像冰,“配方我重新给你,按最高浓度配比,不计成本,有多少药材就给我生产多少。我要让那些被药物控制的‘药奴’,自己清醒过来。”
赵会计张了张嘴,满脸肉疼:“可……可这成本……我们这是在烧钱啊!”
“钱能再赚。”林秀-芝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县城收容所的方向,“人醒了,才是根基。他们欠下的债,我要让他们自己想起来,亲手去讨!”
赵会计浑身一震,看着林秀芝眼中那不容置喙的锋芒,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马上去办!”
当夜,林秀芝将首批赶制出的高浓度清髓散药丸混入大量的清水之中,而后投入玲珑空间。
她以自身真气为引,再次催动“时间加速”,外界一夜,空间七日,将药效催化至极致。
天亮前,阿水带着几个兄弟,将这些蕴含着磅礴药力的“清水”,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了县城收容所,混入了那些失踪药工的日常饮水之中。
效果立竿见影。
仅仅三日,便有十余名神志不清、状若疯魔的药工恢复了清明。
他们哭喊着、嘶吼着,在极度的恐惧与悔恨中,断断续续地供出了那座位于江心岛之下的恐怖祭坛,以及那如同地狱般的内部结构。
第三日深夜,一辆不起眼的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祠堂外。
副所长徐警官独自一人走了进来,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林秀芝:“省厅的密件。南陵基金会的账户已经被我们以‘涉嫌非法集资’的名义全部冻结,但恒元堂的根扎得太深,背后牵扯了高层人物,暂时无法立案。上面给我的命令是,到此为止。”
他看着林秀芝,声音压得极低:“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若再动,就是越界。”
林秀芝没有看文件,只是从桌上拿起一个微型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沈照雪那阴冷而清晰的声音从中传出:“……月圆之夜,以一百零八名药奴心头血为引,血祭玄阴残玉,破开此界枷锁……”
这是青鸾在密室中,用生命冒险录下的原声。
徐警官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枪套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我不越界。”林秀芝关掉录音,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把证据递过去,让合法的刀,能有机会插进非法的心脏。”
她是在给他一个选择,一个绕开规则、执行正义的机会。
徐警官在原地站了良久,仿佛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你七十二小时。七十二小时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带队登岛。”
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送走徐警官,林秀芝回到祠堂。
她将这些年右手写就的所有旧账本,一本一本地投入香炉。
那是她身为“陈卫东之妻”林秀芝的过去,是她隐忍、奉献、最终被弃若敝屣的十年。
火焰将纸页吞噬,也烧掉了她最后的软弱。
待炉火渐熄,她挽起左袖,执起一支狼毫,以指尖沁出的一滴心头血为墨,在一张崭新的黄纸上,飞快地写下沈照雪的生辰八字,以及她从青鸾那里得知的归藏阁历代阁主名单。
她将这张血字黄纸投入香炉。
炉内火焰再次暴涨,竟将那纸灰稳稳托起,在空中盘旋飞舞,形成一道玄奥至极的微型符阵!
林秀芝手持玲珑玉佩,抵在眉心,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
“凡夺我记忆者,断其命数;凡伤我亲者,焚其根基——此咒,以我三年寿元为引,敕!”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胸前的玲珑玉佩上,那道血色裂痕“咔”地一声,又加深了一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但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知到,在千里之外的某个隐秘角落,有一个人正心神巨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林秀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算计我的梦境?那我就烧了你的命格。”
次日凌晨,天光未亮。
一道瘦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祠堂之外,正是伤势未愈的青鸾。
她脸色苍白,怀中却死死抱着一只已经破碎的古朴罗盘。
她见到林秀芝,没有说话,只是将罗盘递了过去,用无声的口型一字一顿道:“寻龙尺……碎了……祭坛……启封在即……他要用一百零八……心头血……浇灌残玉……”
林秀芝接过那罗盘残片,入手冰凉,上面还残留着沈照雪的气息。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到祠堂前的空地上,将那块罗盘残片与写有沈照雪生辰八字的纸灰一同埋入土中。
刹那间,异变陡生!
以埋藏点为中心,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从地底迸射而出,竟在湿润的晨雾中,交织勾勒出一幅巨大的立体光影图!
那赫然是江心岛地下的三层结构图,每一条通道,每一个暗门,都清晰无比。
而在地图的最深处,一颗由无数黑色符文构成的“心脏”,正在光影中缓缓搏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林秀芝握紧了那柄从废墟中捡来的断剑,剑锋虽残,剑意却已攀至顶峰。
她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即将挣脱黑暗的鱼肚白,轻声道:“你说我是窃据血脉的窃贼?”
“那今晚,我就去你家,把门砸开。”
晨曦的微光,正欲照亮这座劫后余生的小镇。
然而,一阵沉闷而突兀的汽车引擎声,却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一辆与梧桐镇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轿车,缓缓停在了祠堂前的土路尽头。
车门打开,又轻轻关上。
万籁俱寂。
一股本不该属于这里的、陈腐而压抑的气息,随着微风,悄然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中那股属于黎明与希望的清新。
林秀芝准备挥向黑暗的剑,微微一顿,眉头不悦地蹙起。
总有不合时宜的苍蝇,喜欢在祭典开始前,嗡嗡作响。
第65章 你跪的不是坟,是你的棺
那辆与梧桐镇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轿车,车漆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像一只闯入田园的钢铁甲虫。
车门无声开启,走下来的人却是陈卫东。
然而,此刻的他,与“豪华”二字没有半分关系。
他身上穿着粗糙的麻衣,头上系着白布,竟是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样。
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脸色蜡黄憔悴,眼窝深陷。
他踉跄着走到祠堂前的空地上,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这一跪,瞬间惊动了早起劳作的镇民。
人们好奇地围拢过来,很快,祠堂前就聚起了一圈看客。
更有人拿出了时髦的摄像机和手机,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秀芝!林秀芝!”陈卫东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泥地,嗓音嘶哑,仿佛磨损的砂轮,“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出来见我一面!”
他从怀里颤抖着掏出一张被摩挲得边角泛黄的结婚照,高高举过头顶。
照片上,年轻的林秀芝笑得羞涩而甜蜜,依偎在同样年轻气盛的陈卫东身边。
“你看!这是我们的过去啊!是我鬼迷心窍,被苏曼那个贱人蒙蔽了双眼!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公司破产了,房子也被收了……秀芝,我悔啊!”他一边哭喊,一边用额头用力地磕着地,不过几下,便已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鼻梁流下,与眼泪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凄惨。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和叹息。
不知是谁的手机开了直播,屏幕上,弹幕飞速滚动:
“天啊,这不是那个陈老板吗?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男人能屈能伸,都跪下磕头了,真不容易。”
“这林女侠也太狠心了吧,好歹夫妻一场,给人留条活路啊!”
药膳铺二楼的窗后,林秀芝静静地站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温润的玉佩。
昨夜,老秦不动声色地送来一段用长焦镜头在桥洞下拍到的视频。
视频里,陈卫东将一个U盘小心翼翼地交给一个穿着黑风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对方则递给了他一叠厚厚的美元。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落魄,只有贪婪与算计。
她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鄙夷。
心中只余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确认开启后,又悄然藏回。
你想看怪物?那我就让你看清,谁才是吃人的那一个。
她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
一身素衣如雪,未施粉黛,却在那晨雾中遗世独立,仿佛祠堂里供奉的冰冷神像。
陈卫东见她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立刻像条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扑跪到她脚边,死死抱住她的小腿,嚎啕大哭:“秀芝!我被苏曼骗光了钱,连给爸妈养老的房子都抵押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条命还干净!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给你扫一辈子地,看一辈子门也行啊!”
他的哭声悲痛欲绝,引得周围不少心软的妇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林秀芝垂眸,俯视着他那因为焦虑而早早斑白的发顶,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淬了冰的笑意:“你记得十年前,我娘病危,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陈卫东的哭声一哽,脸上闪过瞬间的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悲戚掩盖:“我记得……我说……我说治病的钱我来出!我一定想办法!”
“是啊,你说你来出。”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扎进他心底最不堪的地方,“可你转头就拿着我仅剩的嫁妆——那几块银元,去了镇口的牌桌,一夜输光。那天夜里,是我一个人,抱着几乎没了呼吸的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里山路,去县城求医。”
她说完,轻轻抽回自己的脚,那动作没有半分迟疑,仿佛只是从一滩污泥中抽离。
而后,她转身,朝着药铺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啊——!车!车失控了!”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了现场的嘈杂。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一辆满载着钢筋建材的大货车,不知为何从不远处的坡道上失控冲下,喇叭失灵,刹车失灵,如一头钢铁巨兽,直直撞向街心一个正在追逐皮球的五六岁孩童!
人群瞬间炸开,尖叫着四散奔逃。
那孩子的母亲瘫软在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嚎。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林秀芝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甚至来不及思考。
她脚尖点地,整个人如一道离弦之箭,瞬间跃出!
双掌猛地拍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反冲之力,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折,竟然后发先至,如一道白色的屏障,横身挡在了那惊呆了的孩童前方!
千钧一发之际!
悔恨、愤怒、被背叛的刺痛,以及眼前生死一线的极度惊惧……所有被她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引爆!
体内刚刚平复的真气如决堤的洪流,疯狂逆冲奇经八脉!
“嗡——!”
一声常人无法听见的尖锐蜂鸣在她识海中炸开,胸前的玲珑玉佩猛然变得滚烫,竟自行离体飞出!
它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玉虹,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横斩而出!
“轰——!!!”
在所有人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那辆狂奔的货车,竟从中间被硬生生截断!
前半截车头与后半截车身轰然分离,无数钢筋水泥瞬间炸开,扭曲的钢铁如同麻花一般,带着巨大的惯性翻滚着砸向两旁的空地!
而林秀芝,只觉眼前一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她重重摔落在地,耳畔是持续不断的可怕嗡鸣,世界的声音在迅速远去。
意识模糊的最后瞬间,她看见陈卫东惊愕过后,迅速蹲在她身旁,他手机的摄像头,正精准地对准她因真气耗尽而剧烈颤抖的手腕,嘴角,掠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弧度。
三日后。
济民药材总部的静室内,林秀芝缓缓睁开双眼。
她抬手抚上左耳,那里依旧一片寂静,仿佛与世隔绝。
但奇妙的是,当她看向窗外,她的右眼中,竟能清晰地“看”到断裂货车在空中翻滚时留下的、淡淡的声纹轨迹。
“林总。”房门被轻轻敲响,电视台的编导小芸悄然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挣扎与愧疚。
她将一个U盘递了过来:“这是那天的原始拍摄素材。上面……上面让我把视频剪辑成‘林秀芝疑似精神失控,引发不明原因爆炸事故’……可是林总,那辆车……那辆车分明是被什么东西……切开的!”
林秀芝接过U盘,闭目调息。
识海中,那天的画面依旧清晰。
她瞬间明白了,那一刻的愤怒、惊惧、被背叛的刺痛……所有极致的负面情绪,竟成了玲珑玉佩失控暴走的引信。
心念微动,她沉入玲珑空间。
在空间角落,一卷从未见过的古旧丝帛静静漂浮着,上面写着三个古篆——《清络诀》。
“心若止水,气自归元;神御万物,意先归一……”
当夜,她引灵泉洗脉,燃凝神莲的残香熏室,口中默诵《清络诀》,强行压制着脑海中翻涌的情绪潮汐。
不知过了多久,那枚曾让她感到恐惧的玉佩,终于安安稳稳地悬浮于她的掌心,温润柔和,再无一丝躁动。
深夜,一声压抑的啜泣从林秀芝的卧室传出。
她佯装从噩梦中惊醒,跌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浑身发抖,抱着双膝无助地哭泣。
隔壁房间的陈卫东立刻闻声赶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疼,他轻声安抚着,为她盖上毯子,直到她“疲惫地昏睡”过去。
他轻手轻脚地溜回自己房间,反锁房门,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压低声音对着那头汇报:“状态很不稳定,对,就是你们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明天就带她去市三院做精神鉴定,只要贴上‘危险性人格’的标签,监管令一下,她的公司就必须依法移交给我这个唯一监护人……放心,报酬结清后,我会把那块玉佩的秘密,全盘托出。”
话音未落,卧室的灯,“啪”的一声,骤然亮起。
林秀芝就站在门框的阴影里,神情平静,那枚玲珑玉佩正静静地悬浮在她的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无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看着他,淡淡地开口:“你说完了?”
陈卫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机“啪嗒”一声,从他颤抖的手中坠落在地。
窗外,老秦收起相机,对着远处打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退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林秀芝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破晓的天光,语气平静得像在宣布一件既定的事实:“通知赵会计,准备车,去公司。”
一场远比梧桐镇的晨雾更浓重、更复杂的风暴,即将在繁华的都市中心,被她亲手掀开。
第66章 我放的不是你,是条疯狗
次日上午十点整,梧桐镇“济民药材”总部。
往日里清净的办公楼,此刻却被围得水泄不通。
发布会现场,数百家媒体的长枪短炮早已严阵以待,闪光灯如昼,将每一寸空气都照得透亮,却驱不散那份山雨欲来的压抑。
所有镜头,都饥渴地对准了主席台中央那张空着的椅子。
“咔哒。”
侧门开启,林秀芝在一片骤然密集的快门声中,缓步走出。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裙装,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脸上未施半点粉黛。
可她整个人,却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古剑,虽无华光,却锋芒内敛,寒气逼人。
她的眼神平静地扫过全场,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喧嚣的会场瞬间降下温来。
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主席台前,身后巨大的LED屏幕应声亮起。
屏幕上出现的,并非公司报表,也不是产品介绍,而是一段略显昏暗的视频。
画面里,陈卫东正躲在一个房间里,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那头兴奋地汇报着什么:
“……状态很不稳定,对,就是你们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明天就带她去市三院做精神鉴定,只要贴上‘危险性人格’的标签,监管令一下,她的公司就必须依法移交给我这个唯一监护人……”
每一个字,都通过现场顶级的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贪婪而扭曲的嘴脸,那算计得逞的低笑,与三天前在祠堂前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形成了最讽刺、最惊悚的对比。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天啊!这是……这是陈卫东?”
“他在说什么?要把林女侠送进精神病院?”
“这……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在全场哗然声达到顶峰时,林秀芝抬手,按下了暂停键。
陈卫东那张狰狞的笑脸,被定格在巨大的屏幕中央,像一幅现代版的《群魔图》。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所有杂音的力量:
“这是我与陈卫东先生结婚第十一年零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听他说真话。”
一句话,如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神,林秀芝指尖轻点遥控器,屏幕画面切换。
一张张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如瀑布般滚落:
“1989年秋,一千二百元,用途:陈卫东大学复读学费。”
“1991年夏,三万元,用途:偿还陈家建房贷款。”
“1993年冬,五万元,用途:我母亲放弃治疗,转为陈父心脏搭桥手术费。”
“1995年春,十五万元,用途:‘卫东商贸’初始厂房押金……”
一笔,又一笔。
共计八十七笔资金往来,总额累计一百三十七万六千元。
在那个万元户都足以引以为傲的九十年代,这笔钱,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她用玲珑空间里的珍稀药材,一次次冒险换来的血汗!
是她从牙缝里省下,用来供养一个男人的野心与欲望的全部!
画面再次切换,一张张被精心保存的担保文件复印件、她手写的人脉牵线名单,清晰地展示在大屏幕上。
每一份文件,都指向一个事实——陈卫东的商业帝国,从地基到顶梁柱,每一块砖瓦,都刻着她的名字!
“他曾是我的丈夫,也是我亲手捧上云端的人。”林秀芝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因为震惊而张大嘴巴的记者,声音里没有哭诉,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我为他隐忍,为他付出,为他遮风挡雨,将祖传的本事藏得严严实实,只为让他能安心地站在台前,享受‘商业新贵’的光环。”
“而我换来的,是‘村姑’的嫌弃,是净身出户的背叛。”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炬,直刺镜头深处!
“如今,他更是精心策划了一场‘车祸’,一场‘忏悔’,想用舆论当刀,用同情做网,把我从你们眼中的‘林女侠’,彻底打成一个需要被监护、被夺走一切的‘精神病怪物’!”
她缓缓举起右手,掌心那枚温润的玲珑玉佩,静静地散发着柔光。
“很多人都在猜测,那天,我是如何救下那个孩子。你们说,这是神器,是法宝。”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悲凉的弧度,“可我倒想问问,若它真是无所不能的神器,为何当年在我被他家暴的无数个夜晚,它不曾显灵护主?”
“为何在他搂着别的女人,逼我签下离婚协议,将
我从他手中夺走的一切,悉数丢进家门的时候,它又在哪里?”
她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是啊,如果这真是护主的神器,那过去的十一年,林秀芝所承受的那些委屈、暴力和背叛,又算什么?
神器不曾护主,是因为主人自己,将所有的锋芒和傲骨,都锁进了名为“爱情”的牢笼里。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疯了!这个陈卫东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不仅是渣男,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利用林女侠的善良,还想把她逼疯夺产……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
无数的闪光灯汇聚成一片刺目的海洋,疯狂地灼烧着屏幕上那张定格的、狰狞的笑脸。
这一刻,陈卫东的名字,被彻底钉死在了梧桐镇乃至全国的耻辱柱上。
他,社会性死亡。
林秀芝静静地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众人,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千里的漠然。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在那片密集的快门声中,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她已将匕首递出,剩下的,舆论自会替她完成凌迟。
一周后。
法院的裁决书送达,一纸禁令,判决陈卫东不得在林秀芝方圆五百米内出现。
此刻的陈卫东,早已不是那个衣着光鲜的商业新贵。
他蜗居在城郊一间即将拆迁的废弃平房里,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酒气。
墙壁上,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的关于林秀芝的报道。
有的照片上,她的脸被他用红笔画上了爱心和口红印;有的照片上,她的脸则被他用刀片划得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爱与恨,在他扭曲的心里疯狂交织,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的……都是我的……”他抱着酒瓶,对着墙上林秀芝在发布会上的照片喃喃自语,“秀芝,你是我的,你的钱,你的公司,你的玉……都是我的!你不能给别人!”
又一个深夜,酒精烧穿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抓起一把生锈的水果刀,跌跌撞撞地冲出废屋,嘶吼着冲向灯火通明的“林氏药膳铺”总店。
然而,他刚冲到街角,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老秦。
这位退休的老刑警,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锐利如鹰。
“滚开!”陈卫东状若疯魔,挥舞着刀子,“我要杀了她!杀了那个叛徒!”
老秦甚至没有动手,只是侧身一闪,脚下精准地一绊,右手如铁钳般扣住陈卫东的手腕,轻轻一拧!
“啊——!”
惨叫声中,水果刀“当啷”落地。
陈卫东被死死地按在湿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警笛声由远及近。
当冰冷的手铐锁住他的手腕时,陈卫东没有挣扎,反而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而诡异:“哈哈哈哈!你们抓得了我,抓得住她身上那块玉吗?我告诉你们!那块玉,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死死盯着赶来的记者镜头,眼中闪烁着癫狂的光芒:“等到月圆之夜,它会自己飞走!会带着她一起走!那是神的东西,凡人留不住的!哈哈哈哈……”
老秦眉头紧锁,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将这段疯言疯语,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作为特殊情报备案。
林秀芝得知此事时,正在新成立的“林氏医药集团”总部签署文件。
她听完老秦的汇报,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只是淡淡地吩咐赵会计:“通知集团法务部,以故意伤害未遂和诽谤罪,追加起诉。”
随后,她召开了集团的第一次董事会。
在会上,她将自己名下百分之五的原始股份,无偿划拨给了哑姑、阿水、徐警官等一众在她最艰难时,依旧选择相信和追随她的旧部。
在众人震惊和感激的目光中,林秀芝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冷而坚定: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我是林秀芝,是这片活界的主人,也是我自己的神。”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颈间那枚玲珑玉佩微微发热,一股温流顺着肌肤沁入。
但这一次,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因情绪激荡而震颤,而是安静地、服帖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头被驯服的猛兽,承认了新主人的威严。
她已然学会了用祖传的《清络诀》筑起心防,以强大的神魂之力驾驭这股力量。
从此,怒而不沸,悲而不溃。
深夜,练功室内。
林秀芝盘膝而坐,尝试着引导那枚与她血脉相连的玉佩。
当她第一次用意念试图将其剥离时,一股熟悉的、撕心裂肺般的压抑感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仿佛要将她拖回那些绝望的过往。
但她没有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玲珑空间内的灵泉之气顺着她的呼吸融入四肢百骸,她立刻运转“九转归元”心法,将那股躁动不安的内息,强行导入丹田,周天循环,一遍遍地洗练、安抚。
半个时辰后,奇迹发生了。
那枚紧贴她肌肤的玲珑玉佩,竟真的缓缓升起,在离她胸口三寸之处悬停。
玉佩之上,血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却不再是狂暴的凶光,而像一柄温顺的利剑,静待主人的号令。
林秀芝缓缓伸出手,将悬浮的玉佩重新握入掌心。
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踏实。
她轻声叹息:“原来,最锋利的刃,不是用来伤人,而是用来斩断执念的。”
就在她心境通明,即将触摸到宗师之境门槛的那个夜晚,窗外,暴雨倾盆。
一道道闪电撕裂夜幕,将她正在整理的“江心岛”情报照得惨白。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异响。
林秀芝推门而出,只见屋檐下,一道狼狈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是青鸾!
几个月不见,这位双蝶门的信使衣衫破碎,浑身湿透,手腕上那对栩栩如生的蝴蝶纹身,竟被利器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
她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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