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止,你知道我与厉北承的多少往事?”颜沫自嘲的笑着:“他双腿残疾的那两年,所有的医官都避之不及,惟恐惹火上身。”
“我白日要为他治疗侍疾,晚上要查阅各种医书典籍,他病重情绪无常,那段时日我未曾有一日安生,一夜好眠,也未曾想过放弃。”
“为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年少时的情意,从未想过挟恩图报飞上枝头,成婚后我有了第一个孩子,他却在边关中了西域奇毒。”
“为了救他,我怀着身孕赶赴边关,一路奔波加之试药,那个孩子没能保住,我心里既痛又愧,但我不悔。”
“他却渐渐觉得我百般不是,还娶了昭华做平妻,总是三言两语便定下我的罪名,第二个孩子原是能保住的,可他用我的师父作为威胁……”
“我保住了昭华的孩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最亲近的婢女为我求情,却被他活活打死,从那时起,我的心就死了。”
“后来我想和离,同师父去云游四海,他和昭华还不肯放过我,昭华落胎栽在我头上,他没有去查,直接就定了我的罪。”
“在街上游行之时,那些百姓朝我扔着烂菜叶、臭鸡蛋,那时我便在想,我一生行医救人,究竟造了什么孽,要被如此对待?”
“若只是这些,我都能与他好聚好散,可他明明知道玉棠与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先打死了玉棠,又害死了师父……”
颜沫浑身制不住的颤抖,面上满是悲怆:“我心里早当他是个死人,萧行止,你不信……难道在你看来,我就那么贱吗?”
颜沫猛地落入一个带着酒香的温暖怀抱,萧行止嗓音颤抖:“对不起。”
“对不起。”他又重复一遍,嗓音轻软的不成字,“是我狭隘了,我信你,今后无论怎样,我都信你。”
似是没料到萧行止会……颜沫怔怔的站着原地,也意外的,她对他的怀抱并不排斥,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定与依恋。
夜已深了,除了值夜的宫人与巡视的侍卫外,回紫宸宫的这一路上冷冷清清,纵有长乐与未央陪着,颜沫还是觉得有些汗毛倒立。
一道白色人影猛地自眼前宫门窜出,颜沫三人登时吓得抱作一团。
“娘娘,别怕。”长乐比未央性子更沉稳些,她定了定神,小声在颜沫耳边提醒,“这不是女鬼,是嘉贵人。”
“嘉贵人?为何半夜不睡,这样跑出来……”吓人,颜沫调整着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披头散发的嘉贵人瞧着有些惊慌失措,她一双眸子盛满了盈盈水光,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贵妃娘娘,嫔妾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见她如此可怜无助,颜沫走也不是,留也不敢:“那你先随本宫回紫宸宫,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紫宸宫内,四人挤作一团,听着嘉贵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她是如何一睁眼瞧见一双小脚飘在眼前,又是如何遭遇打墙,整个宫里陌生的变了个样。
“娘娘,这种情况还是要找个法师来看看。”长乐小声在颜沫耳边嘀咕,她胆怯的吞咽一口:“是,理当如此。”
好不容易将嘉贵人哄着睡下,颜沫却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浅浅的异香。
这香味好闻是好闻,只是闻多了头昏脑涨的,连长乐叫她去休息都没听见。
翌日,三更才沉沉睡去的颜沫被一声冲破天际的惊叫声吓醒。
原来是嘉贵人又撞邪了,长乐未央两个丫头都制不住她,还是内侍来了才将她“送”回偏殿休息的。
面对这么个烫手山芋,颜沫睡意全无,开始有些头疼了。
若是撒手不管,将人送回钟玉宫去,只怕疯疯癫癫的要出事,若是留在紫宸宫,每日早晚来这么一回,连她都要被吓疯了。
脑中忽的想起昨夜在嘉贵人身上闻到的香气,似是花果香,闻得多了,又隐隐感觉有股并不难闻的腥味。
在哪里见过来着?颜沫翻动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几本宝贝古籍。
形似彼岸色泽金黄,花果香,微有腥气,经配置可成毒,此毒不会直接损害人的身体,而是逐渐使人神志混乱,看到恐怖幻象。
中毒之人会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后在噩梦心脏骤停,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把自己吓死。
颜沫百思不得其解,彼岸在古籍上也只有寥寥两句记载,连身为医者的她都以为只是个传说,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皇宫里的?
嘉贵人吓疯了,还被囚养在紫宸宫中。
不仅宫人们在这么传,宫外也开始讨论她是妖妃还是画皮鬼了。
这波流言伤害将颜沫打醒了,嘉贵人昨晚跑出来应是正好发病,幕后之人本不是冲着颜沫来的。
见她将嘉贵人带回,动了一石二鸟的心思,借机在后宫大肆散布流言。
萧行止听了只让颜沫回紫宸宫去,近日不要随便外出,颜沫不愿放弃查清真相:“流言放任不管的话,恐怕后患无穷。”
“我省得。”萧行止拍了拍她以示安慰,“眼下我们一个昏君一个妖妃,都不便出面查此案,这事我已经交给别人处理了。”
她面上有些不甘:“这次不便出面就算了……”
“但是,萧行止。”颜沫头一回直呼他的名字,萧行止怔了怔,双眼通亮。
见萧行止满脸期待的等着下文,颜沫斟酌着开口:“我们要一起复仇,此事本就是有风险,可你却不让我接近有危险的人与事……”
“不仅如此,就连我去治病你也要暗中派人保护,所以在我遇到厉北承的时候,你才会第一时间知道。”
“我希望的是能与你并肩,亲手为师父他们报仇,而非藏在你身后,做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笼中雀。”
“萧行止,我迟早……是要自己飞的。”
眼看萧行止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颜沫心有不忍,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萧行止指节发白,低垂着眸子看不懂其中情绪:“我不会再派人跟着你了,你永远是自由的。”
胡乱应了他一声,颜沫逃也似的回了紫宸殿,有些人与事,趁早划清界限,伤害便会小一些。
她好不容易离开厉北承,更不能让自己彻底依赖上萧行止,他是帝王,身上有太多束缚了。
翌日。
颜沫支着腮坐在窗前,颇有些失魂落魄的。
“我们一个昏君,一个妖妃……”颜沫脑中浮现他打趣的笑容与话语,面颊有些发烫,心里却酸涩得难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长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嘉贵人死在咱们偏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