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用我的嫁妆高中状元,
接我的马车却停在表妹家。
我们一起入京,怀孕八月的我被她推下山崖,早产生子。
三年后,我带儿子一路乞讨,寻到状元府,
夫君把我关到地牢,俊美的容颜满是厌恶。
“你的身子脏了,连做妾都不配!”
儿子奶声奶气叫他爹,却被一脚踢开。
“我没你这个儿子,滚!”
后来,他跪下求我回家,亲自监斩白月光,
我却懒得多看一眼,只做我的天下第一大皇商!
1
京城第一场雪落到我心里,冷得我如坠冰窟。
秦惜黛叫人提来一桶隔夜的洗脚水,狠狠泼到我身上。
她掩唇娇笑:“姐姐莫怪,姐夫说了,你身子脏,我替你洗洗。早日洗清白,好继续做状元夫人啊。”
她左一口“姐夫”,右一口“状元夫人”,似乎这样叫,就可以加倍刺痛我。
“这样不守妇道的贱人,还想爬上我的床?除非我疯了!”
宋玉澜身着绯色长袍衬得人面如玉,一如记忆里的翩翩少年郎。
但他的话,再无当年轻声哄我的温软,比匕首更锋利。
从江南到京城一路千辛万苦,如果是以前的我,早已噼里啪啦倒起豆子。
如果是以前的他,也早已温好米酒,劝我多少喝两口。
但现在——
三岁的宋茵茵在他怀里撒娇:“爹爹,他们好臭啊,不要让他们出来好不好?茵茵不喜欢!”
宋玉澜宠溺一笑:“好,爹把他们关紧,不要臭到我的香宝贝。”
他转向我,又是满脸霜雪:“杜云倾,你在这里好好反省,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哪天想清楚,哪天放你们出来。”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三人亲密地离开地牢,声音渐消。
“明天侍郎夫人约我去喝茶,姐夫看我戴哪套首饰好呢?”
“新制的红梅宝钗就很好,再配个冷翡点翠镯吧……”
“娘亲最好看了,又香又软……”
我狼狈地收拾自己,从包袱里找到唯一的破棉衣换上。
儿子替我擦脸:“娘亲不哭,如臻吹吹。爹爹坏,我们不理他。”
“娘没哭,是水呢。”我勉强笑道,“爹爹不坏,他只是被坏人骗了,等我解释清楚,他就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过去三年,不管多苦多难,我都告诉如臻,宋玉澜是世间最有才华的男子,一手锦绣文章,一身济世良策,还日夜盼着儿子出生,叫他爹爹。
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我不希望如臻记恨宋玉澜,这样的童年会很辛苦。
而我也不愿相信他的坏,否则,过去三年的苦苦挣扎,又算什么?
下次等他来,我一定会和他说清楚。
儿子信了,转眼忘记宋玉澜踢下的那一脚。
整整两日一夜,没有人送饭,我和如臻又冷又饿。第三日,牢门打开,露出宋茵茵甜笑的脸。
“我们玩个游戏吧!”
箩筐一倒,几十只老鼠奔涌而入。
如臻吓得尖叫,我忙抱紧他,四处躲闪。
牢门迅速关上,宋茵茵在外边哈哈大笑,像天降的魔童。
如臻哭喊:“娘,我怕!娘,它在我头上!”
我一手掐住那只老鼠,用力捏爆。血肉横飞,溅到我脸上。
我忍住恶心,用手捏,用脚踏,对老鼠展开一场杀戮。
血肉的腥气刺激我的肠胃,我忍不住啜了一口。
阴冷的血液,落到肚中,立刻化作食物的暖意。
人到绝境,连泥土都吃,何况活生生的老鼠?
我们靠这些血肉,捱过了三日。
宋玉澜裹着一身风雪进来,站在牢门外,芝兰玉树,如神仙中人。
而我和如臻,满身腥臭,污秽不堪。
臭气熏到鼻中,他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酒肉吐出来。
“杜云倾,这几日,可有反省思过?”
2
反省?
思过?
我咧开干裂的嘴唇,轻笑。
“宋玉澜,三年前,你接我上京,是秦惜黛把我推下山崖,差点摔死。”
“我死里逃生,动了胎气,在崖下生出如臻,用石头割断脐带后晕了过去。幸好遇到上山的猎户,救了我们母子。”
“我每月都托人给京城宋状元府中送信,让你来接我们,等了三年毫无音讯,这才带着如臻上京,你就这样对我们吗?”
这些话,我在脑中翻滚了好几个日夜。
我实在不知,曾经把我捧在手心的宋玉澜,为什么会待我如此无情。
本以为把话说清楚后,他会改变态度。
没想到,他勃然大怒。
“杜云倾,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当日我命人接你和阿黛上京,明明是你自己和情人私奔,丢下阿黛不知所终!”
“你少时放荡,谁知道在我之前,和哪个男人野合?八月产子,如臻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当日你污我清白,强迫我娶你,我没计较。而我不过是心中放不下阿黛,想照顾她,你就弃我而去,你、你可对得起我!”
少时放荡?
污他清白?
强迫他娶我?
心中绞痛,原来,他是这么看我的。
如臻的小手抹上我眼睛,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整整三年,我独自在乡下养育如臻,勉强挣够糊口的粮食。
村里人指指点点,说我不知是谁的堂下弃妇,宋如臻是没人要的野种。
我都咬牙挺过来。
此刻,我却后悔了。
如果四年前没遇上他,该多好。
那时,我是苏城富豪养在乡下的次女杜云倾,只初一、十五回城。
十六妙龄、情窦初开,对才华横溢的书生宋玉澜一见倾心。
人人都知,宋玉澜喜欢秦秀才的女儿秦惜黛,但秦家书香门第,看不上家徒四壁的穷书生。
秦惜黛把宋玉澜为她写的几十首诗当街烧成灰。
我满身锦绣,打扮成俊俏小郎君,捏住他死气沉沉的下巴:“宋玉澜,嫁给我,我养你啊!”
宋玉澜满脸通红,把我轰出门。
我无所谓,哈哈大笑。
从此我长住城中,围着宋玉澜打转。
为他学绣花,半个月织成一对鸳鸯帕,被嘲讽像鸭子。
为他种名竹,只因文人风雅他爱竹。
为他梳云鬓、戴步摇,越来越像秦惜黛……
如此半年。
一日,我被人暗算,喝下百媚欢。
我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踉踉跄跄撞开宋玉澜的门,扯着他的衣领,燥热难当。
“宋玉澜,要么你,要么青楼的谢公子。”
“你来选。”
他的选择是,锁门。
把我压在身下,一夜欢爱。
大胆如我,也羞涩难当,只道:“我、我会负责的。”
“不需小姐负责。”他却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告诉父亲,这辈子非宋玉澜不嫁,他气得哇哇大叫。
双胞胎兄长重病,父亲当着全族人的面,将我赶出家门。
母亲哭着追出来,塞给我一个木箱,里面有一百两银子,让我省着点花,撑个三五年没问题。
想来我也是个薄情人,为了那句“白首不相离”,硬是憋一口气,将父母都抛到脑后。
我们度过了幸福的一个月,他不再提秦惜黛,日日围着我打转。
西湖的风、东山的月、地里的野莓、河里的圆石……
都是他送我的礼物。
我坚信他是个天才,只差一阵东风,就能直上青云。
所以,我把箱子交给宋玉澜,送他上京赶考。
我永远记得,那天渡口无风,杨柳低垂。
宋玉澜替我拂去肩上的柳絮,双目微红:“云倾,有生之年,我定簪花踏马,让你诰命加身。”
“祝夫君福星高照、蟾宫折桂。”我笑得恣意:“做我的状元郎!”
看,我说得多准。
可惜,我猜对了事,没猜对人。
原来,宋玉澜从来没有把真心交付给我,是我一厢情愿,纠缠着他。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争辩是非,把自己困在这阴湿的地牢呢?
撑着我走过这三年的那口气,就这么,散了。
我流尽此生最后一滴痴心,低下头。
为了如臻,我说。
“我知错了。”
3
宋玉澜放我和如臻出来,罚我去做秦惜黛的粗使丫鬟。
我每日四更起床,扫完地后,清倒洗刷全府十几个夜壶。
晨风裹着臭气刮到我身上,不出一日就腌出一身污浊的气味。
白日里要浆洗全府十几口人的衣裳,井水冷得像冰。
我十个手指头红肿破裂,生了冰疮,夜夜奇痒难眠。
午间和秦惜黛一起去给官署的宋玉澜送午饭。
秦惜黛抱着暖炉坐在马车中,依玉偎软,我穿着漏风的破棉衣在风雪中挣扎,任雪水湿透布鞋。
夜里,我缩着脖颈,跪在没有炭火的外间,听宋玉澜和秦惜黛在一墙之隔的大床上翻云覆雨,淫词艳语声声入耳。
但。
他们让如臻住到了柴房,给他一个馒头,一盆能生火的炉。
不用吃鼠肉,也不用抬头不见天日。
我知道,宋玉澜不会再看我一眼。
但我仍希望,有一天,他能做如臻的爹爹。
几日后,宋茵茵叫人按住如臻,朝他衣服里灌雪球。
当晚,如臻发起高烧。
屋外大雪纷飞,我使劲拍打里间的房门,求宋玉澜找位大夫。
等来的却是呵斥。
“杜云倾,为了见我,连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吗?”
今科状元搂着他的美娇娘,一身正气数落我的不堪。
我顾不得分辨,只求他:“如臻烧得太厉害了,不请大夫,怕烧坏脑袋……”
秦惜黛被他的披风紧紧裹住,头发半散,双唇殷红,腰身软得像蛇:“姐姐,你为了姐夫可真用心,好生生的孩子,也舍得弄病?”
我气急攻心:“秦惜黛!如臻是你女儿害的!”
宋玉澜讥讽一笑:“休要胡说,你的儿子,你自己带好,别扰人清梦!”
两个婆子把我推倒在地。
“切,也不瞧瞧自己几分姿色,想争宠?门都没有。”
“咱家状元爷一日看遍长安花,最后还是把心放在黛姑娘身上,你呀,一边儿去。”
她们的奚落肆无忌惮,你一言我一语,有意说给门后的人听。
秦惜黛的笑声传入耳中,就像锥心刺。
我恨不得拿刀拼命,但如臻的体温越来越高,烫得吓人。
一咬牙,我抱着他冲进雪中。
“别怕,娘一定能救你!”
我抱着如臻在雪地里走遍半个京城,终于敲开一个郎中的家门,求他诊治。
“娘亲,我要爹爹……”儿子小脸通红,烧得迷迷糊糊:“你说过,到了京城就能见到爹爹……”
“如臻乖,爹爹忙,等他忙完,就来看你。”
“真的吗?太好了,二牛他们不能再说我是野孩子……”
“嗯。对。”
“娘亲不哭,我和爹爹都会对你好的……”
我哭着点头。
却不敢再应他。
天光大亮,如臻终于退烧。我把身上最后十个铜板掏给郎中,深一脚浅一脚回到状元府。
昨夜走得太急,摔了几次,扭伤了右腿,每走一步,都钻心疼。
安顿好如臻,我找到厨房,盛了两碗米粥。
填饱肚子,才能找人算账!
烧火的大娘见左右无人,悄悄塞了两颗鸡蛋到我袖中。
我狐疑:“你这是?”
“嘘。”大娘朝我使眼色,悄声道,“杜小姐,你把我忘了,可我记着您。我姓张,孙女掉到水塘,是您救了她。”
原来是秦惜黛从家中带的老仆妇。
“多谢。”我朝她一笑。
一转身,扫把横空飞来,打到我身上。
米粥翻倒,流了一地。
我惊怒抬头,秦惜黛扶腰而笑。
“状元府不养闲人,姐姐今天怎么没倒夜壶?”
“衣服暂且放着,先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罢。”
4
秦惜黛走近,压低声音。
“你真以为,姐夫放你出来,就能翻天了?”
“做什么美梦呢!我是要让你看看,宋玉澜到底有多爱我!你早不是苏城杜家大小姐,永远也比不上我!”
才貌双全的秦惜黛,本应是苏城媒人们追捧的对象。可惜还有个杜家小姐,事事压她一头。
她的敌意,就是这么简单。
我磨磨牙、端起碗,把剩余的米粥喝干净。
碗一扔,哗啦,碎成渣。
下一刻,我抓起扫把,劈头盖脸朝秦惜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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