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最终没能微服出宫。
不是他不敢,而是福贵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都青了:“陛下!祖宗规矩,天子无故不得出皇城!若非要出,需提前三日净街清道、銮仪卫随行、宗正寺备案……您这样悄悄出去,万一有个闪失,奴才万死难赎啊!”
苏辰看着老太监那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罢了,起来吧。”
福贵千恩万谢地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若想知民间事,其实……不必亲往。”
“怎么说?”
“宫中采办的太监,每日进出皇城;侍卫中也有家在外城的;还有那些进宫奏事的低阶官员……”福贵压低声音,“陛下若想问什么,找他们便是。”
苏辰眼睛一亮。对啊,他何必亲自冒险?作为皇帝,他最该擅长的不是事必躬亲,而是——获取信息。
“福贵,你倒是提醒朕了。”他坐回龙椅,“去,找几个今日出宫采办的,朕要问话。”
半个时辰后,三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御书房。他们都是尚膳监的,负责每日去东市采买新鲜食材。
苏辰没穿龙袍,只着一身常服,尽量让语气平和:“都起来吧,朕就问几句话。今日东市,可有什么新鲜事?”
三个太监面面相觑,最年长的那个壮着胆子道:“回、回陛下,今日东市……与往常差不多。菜价平稳,就是羊肉涨了两文钱……”
“涨了?”苏辰追问,“为何?”
“说是北边来的商队少了,货源紧。”太监小心翼翼地说,“还有,城西的灾民棚……又多了些人。奴才回来时,看见官府在施粥,队排得老长。”
灾民。苏辰心中一沉。江淮水患的后续影响,终究还是蔓延到了京城。
“还有什么?”他继续问。
另一个年轻些的太监忽然道:“陛下,奴才今日倒见着一件稀罕事——东市新开了家铺子,卖一种叫‘香胰’的东西,说是洗手洗脸用的,比澡豆好用,还便宜。排队买的人可多了。”
香胰?苏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肥皂!他前几日让工匠试制的土法肥皂,配方居然流出去了?还这么快就有人仿制开店?
“那铺子叫什么?东家是谁?”他忙问。
“叫‘净雅斋’,东家……是个年轻女子,姓苏。”太监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她前几日还去京兆府递过状子,说有人要强买她的方子,被府尹压下来了。”
苏辰瞳孔微缩。
女子开店,技术被觊觎,官府不作为——这剧本他太熟了。在现代,这叫商业侵权;在古代,这可能就是弱肉强食的日常。
他挥挥手让太监们退下,独自在御书房踱步。
【叮!检测到宿主关注民间商业事件,触发支线任务:市场初探】
【任务要求: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了解“净雅斋”事件全貌】
【任务奖励:生存点数×400,解锁“初级商业知识”模块】
【失败惩罚:未来三天内,宿主将随机忘记十个人的名字(包括重要大臣)】
苏辰苦笑。这惩罚越来越刁钻了。
“接了。”他说。
午膳后,苏辰召见了京兆府尹陈大人。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地方官,管理京城治安和民政,职位不高但责任重大。陈大人进御书房时,额头上都是汗——皇帝单独召见四品官,这可不常见。
“陈爱卿不必紧张,”苏辰让人赐座,“朕今日看了些奏报,听说京城灾民日增,你辛苦了。”
陈大人连忙起身:“此乃臣分内之事!只是……国库拨的赈灾银有限,粥棚只能保证每日一餐稀粥,长此以往,恐生事端。”
“朕知道。”苏辰点头,“所以朕想问问,除了官府施粥,可还有其他法子?譬如……以工代赈?”
陈大人一愣:“以工代赈?”
“就是让灾民干活,官府给工钱或粮食。”苏辰解释,“修路、挖渠、筑墙,总有些活儿需要人。如此,灾民有饭吃,朝廷得劳力,岂不两全?”
陈大人眼睛渐渐亮起来:“陛下圣明!此法……此法甚好!只是……工钱从何而来?”
“先从宫中削减的开支里挪一部分,”苏辰早就想好了,“另外,朕还有个想法——京城各坊的排水沟,是不是该清淤了?马上入冬,若再下雨,恐有内涝。”
“正是!”陈大人激动道,“清淤这活儿,不需多少技术,正适合灾民!”
两人又商议了细节。苏辰发现,这位陈大人虽有些迂腐,但做事踏实,对京城情况了如指掌。谈到最后,苏辰状似无意地问:“对了,朕还听说,东市有家新开的‘净雅斋’,生意不错?”
陈大人脸色微变,支吾道:“是、是有这么家铺子……”
“听说东家递过状子?”苏辰端起茶盏,用杯盖拨着浮叶,“有人要强买她的方子?”
陈大人额头的汗更多了:“这……确有此事。但涉及之人……有些背景,臣正在斟酌……”
“背景?”苏辰抬眼,“什么背景,能让京兆府尹‘斟酌’?”
陈大人扑通跪下了:“陛下恕罪!那要强买方子的人……是荣亲王府管家的外甥。”
荣亲王。
又是荣亲王。
苏辰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所以你就压下了状子?”
“臣不敢!”陈大人伏在地上,“臣已派人去查,只是……只是需要些时日。”
苏辰看着这位瑟瑟发抖的地方官,忽然明白了他的难处。一边是亲王势力,一边是平民女子,换了谁都会犹豫。
“起来吧。”他叹了口气,“状子你继续查,依法办理。至于荣亲王府那边……朕自有分寸。”
陈大人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苏辰靠在椅背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荣亲王——这个还没见面的宗室长辈,已经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在了他头顶。
寿礼要讨好他,账册可能和他有关,现在连民间商业纠纷都有他的影子。
这位老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傍晚时分,苏辰在御花园散步,遇见了长公主李清瑶。
这位名义上的妹妹正在亭子里作画,画的是园中秋菊。见苏辰过来,她起身行礼,动作优雅,但眼里带着狡黠的光。
“皇兄今日有闲?”李清瑶笑着问,“听说皇兄在朝堂上让大臣们画表格,可把陆相气得不轻。”
消息传得真快。苏辰笑了笑:“怎么,你也觉得朕胡闹?”
“臣妹觉得有趣。”李清瑶眨眨眼,“那些老臣整日之乎者也,是该有人治治他们。”
苏辰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未完成的画。画工不错,但构图有些死板。
“你这画……想不想学个新画法?”他忽然问。
“新画法?”
苏辰让福贵拿来纸笔,随手画了个简笔菊花——不是工笔细描,而是写意勾勒,几笔就画出形态。
李清瑶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这是什么画法?如此简练,却神韵十足!”
“这叫速写。”苏辰说,“抓住主要特征,不必面面俱到。”
其实他就是素描基础加上国画毛笔,但糊弄古代人够了。
李清瑶盯着那幅简笔画,许久,忽然抬头:“皇兄,你最近……变了很多。”
苏辰心里一紧,面上却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变的不仅是处事方法,”李清瑶压低声音,“连说话方式、习惯动作都变了。若不是这张脸没变,臣妹都要以为……”
她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苏辰沉默了片刻,问:“那你觉得,是变好还是变坏?”
“变好了。”李清瑶毫不犹豫,“以前的皇兄,整日愁眉苦脸,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现在的皇兄……至少知道自己要什么,敢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补充:“但变的太快,会让人生疑。皇兄,小心些。”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苏辰看着她,忽然觉得,在这深宫里,或许真有一个能说几句真话的人。
“清瑶,”他改了称呼,“朕问你,若是你,遇到有人仗势欺压平民,你会怎么做?”
李清瑶想了想:“若臣妹是公主,便以公主身份去管;若臣妹是平民……大概会找更大的势来压他。”
“更大的势?”
“这世间的事,不就是大鱼吃小鱼?”李清瑶苦笑,“被王府管家欺负,就找王府主子;若王府主子也欺负人……那就只能找皇兄你了。”
苏辰若有所思。
临走时,李清瑶忽然叫住他:“皇兄,臣妹过两日想出宫一趟,去城外佛寺上香……顺便,看看灾民的情况。皇兄可要同去?”
微服出宫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苏辰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明白:这个妹妹,比他想象中聪明得多。
“好。”他说。
是夜,苏辰在御书房批阅那些“改良版”条陈。
大臣们学得很快——或者说,被逼得很快。今日收上来的条陈,虽然还有文绉绉的毛病,但至少都套用了表格格式,数据清楚多了。
户部关于江淮水患的条陈写着:
· 受灾州县:13个
· 灾民估算:11万7千余人
· 急需粮食:8万石
· 可调用存粮:3万石
· 缺口:5万石
· 建议:请陛下速拨内帑银15万两购粮
兵部关于边军粮饷的条陈:
· 欠饷月份:3个月
· 涉及军镇:7个
· 总人数:4万2千人
· 补发一月需银:8万4千两
· 建议:分批补发,先发一月以稳军心
苏辰看着这些数字,头疼欲裂。
内帑只剩三十万两,这里就要二十三万四千两。剩下的钱,还要应付宫中用度、宗室俸禄、官员薪俸……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历代皇帝有的要加税,有的要卖官——穷啊。
正发愁时,福贵轻手轻脚地进来:“陛下,画院的吴待诏求见,说《荣亲王三朝辅政图》的草稿画好了。”
“让他进来。”
吴待诏捧着一卷画稿,兴奋得满脸通红:“陛下请看!按陛下的构图,臣画了三稿,这是最好的一幅!”
苏辰展开画稿。果然,长卷从左至右,描绘了荣亲王青年、中年、老年三个时期的场景。山石树木自然过渡,人物神态栩栩如生。
“不错。”苏辰点头,“只是……这老年部分,荣亲王在教导宗室子弟的场景,背景太简单了。加些书架、书卷,突出文雅之气。”
“臣这就改!”吴待诏记录着。
苏辰看着画,忽然问:“吴待诏,你在画院多年,可曾听过荣亲王……对书画有什么特别偏好?”
吴待诏想了想:“荣亲王最爱前朝顾恺之的真迹,这众所周知。不过……臣还听说,老王爷近年对西洋画法感兴趣,尤其是一种叫‘透视’的技巧,觉得新奇。”
透视?苏辰心里一动。
“还有,”吴待诏压低声音,“老王爷似乎……对陛下近年的一些新政,颇有微词。这话臣本不该说,但陛下问起……”
“但说无妨。”

“老王爷在宗室聚会时说过,治国当以祖宗之法为本,不可一味求新求变。”吴待诏声音更低了,“还说……还说陛下年轻,易被奸佞蛊惑。”
苏辰笑了。果然。
他赏了吴待诏,让他退下。独自一人时,他打开系统面板。
角色契合度:90%。
已经到临界点了。
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但有些事,不能因为小心就不做。
他铺开纸,提笔写道:
【旨意:自即日起,宫中一切用度削减三成。削减所得银两,一半用于以工代赈,招募京城灾民清淤修路;一半补发边军欠饷。具体细则由户部、工部、京兆府会同拟定。】
写完后,他看了很久,最终盖上了玉玺。
这旨意一下,不知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但若不做,灾民会饿死,边军会生变。
他收起笔,走到窗边。夜空无月,只有浓云。
福贵悄声进来:“陛下,该歇息了。”
“福贵,”苏辰没回头,“你说,朕是不是……太急了?”
福贵沉默了很久,才说:“陛下,奴才不懂治国。但奴才记得先帝说过——为君者,当知何时该缓,何时该急。如今灾民嗷嗷待哺,边军望眼欲穿……这怕是,缓不得的时候。”
苏辰回头看他,笑了:“你倒是会说话。”
福贵也跟着笑,但那笑里藏着忧色。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被踩了一下。
“谁?!”福贵厉声喝道。
苏辰猛地推开窗——外面空空如也,只有夜色深沉。
但窗台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折成方胜的纸。
他展开纸,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三日后佛寺之行,当心。”
没有落款。
字迹工整,但墨迹很新。
苏辰捏着那张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有人知道他要去佛寺。
有人能潜入皇宫,把信放在他窗台。
有人……在暗中看着他。
他缓缓关窗,对福贵说:“传朕口谕,加强宫中守卫。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查查今夜,谁在御花园附近当值。还有,荣亲王府今日……可有异动。”
福贵脸色煞白,匆匆退下。
苏辰独自站在黑暗中,手里那张纸像一块烫手的炭。
三日后。
佛寺。
当心。
他忽然觉得,这场穿越生存游戏,难度正在急剧升级。
而手机屏幕上,电量显示: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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