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弥漫着草药清苦的气息,混杂着身下干草的土腥味。寒夕趴在简陋的地铺上,背后的淤伤在药力作用下传来阵阵清凉,暂时压下了那钻心的灼痛。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裹挟着他,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但神经却依旧紧绷,任何一丝从帐篷外传来的细微响动——脚步声、低语声、甚至柴火偶尔的爆裂声——都能让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穿越,魔物,追杀,还有那道撕裂长空的紫色雷光……破碎而惊悚的画面在他闭合的眼睑后反复闪现。那个名为刻晴的少女,她挥剑时冷冽的眼神,收剑时利落的姿态,以及营地众人对她那份不言自明的恭敬……这一切都明确地告诉他,这里绝非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而救下他的,也绝非寻常人物。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停在帘外。寒夕立刻撑起身体,牵动伤处,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帐帘被掀开,先前那名分发清水和伤药的佩刀汉子探进头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道:“小哥,刻晴大人要见你。”
来了。寒夕心头一紧,该来的终究要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点了点头,忍着背后的不适,跟着汉子走出了帐篷。
营地中央的篝火比昨夜燃烧得更旺了一些,跃动的火光照亮了更大范围的空地。刻晴就站在主帐之前,并未坐下。她已卸下了那柄华美的长剑,随意地佩在腰侧,但那股英气与清冷并未因此减弱分毫。晨曦尚未完全驱散林间的薄雾,微光与火光交织,在她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尊精致却疏离的玉雕。

几名看起来像是小队头领的人围在她身边,正低声汇报着什么,神色凝重。寒夕隐约听到了“踪迹”、“增多”、“防线”等零碎的词语。见到寒夕被带来,那几人立刻停下了交谈,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刻晴转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寒夕。“休息得如何?”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好多了,多谢大人赐药。”寒夕连忙躬身行礼,动作有些笨拙,背后的疼痛让他姿势别扭。
“嗯。”刻晴微微颔首,目光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直接切入正题,“你昨日所言,来自遥远之地,莫名至此。可能再具体些?你原本所处,是何地界?风土人情如何?又是通过何种方式,抵达这黑瘴林的?”
问题如同连珠炮般袭来,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寒夕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该怎么回答?说自己是来自一个没有妖魔、没有法术,依靠科技和法律的现代世界?说自己是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眼前一黑就过来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最终只能苦涩地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艰涩道:“回大人,我……我所居之处,名为……‘华夏’,与此地风貌……迥异。那里……没有这等凶恶的魔物,人们……也多不习武修道。至于如何来到此地,”他抬起头,脸上是真实的茫然与无措,“我……我真的不知。只记得昨夜……在家中……伏案工作,忽然失去知觉,再醒来,便已在那林中了。”他不敢提及“穿越”二字,只能竭力描述一种时空错置的诡异感。
周围几名头领交换着眼神,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这套说辞。凭空出现?这比遭遇妖魔更加离奇。
刻晴听完,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那双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伏案工作?”她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你是文书之职?”
“呃……差不多,处理一些……数据和契约。”寒夕硬着头皮解释,试图用这个世界可能理解的概念来类比。
刻晴沉默了片刻,林间的晨风吹拂起她颊边一缕紫色的发丝。她没有再追问“华夏”在哪里,也没有深究“数据”为何物,只是话锋一转:“你可曾察觉任何异常?在失去知觉前,或醒来后,有无见到特殊的光、听到奇异的声音,或者……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物件?”
寒夕仔细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很突然。”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守卫快步走来,对着刻晴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刻晴大人,东南方向十里外,发现新的蚀骨魔活动踪迹,数量……似乎比昨日又多了几只。而且,它们活动的范围,正在向营地这边缓慢移动。”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刻晴眼神一凛,那股属于强者的凌厉气息再次自然流露。“知道了。加派两组人手,密切监视,若有异动,立刻示警。”
“是!”守卫领命而去。
刻晴的目光重新回到寒夕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你的出现,与近日魔物异动频繁几乎同时。”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此地名为黑瘴林,位于璃月边境,向来不太平。但近期,包括蚀骨魔在内的多种低等魔物活动骤增,行为也更具攻击性,此事颇为蹊跷。”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并非怀疑你与之有关,但你的来历太过巧合。在查明真相之前,你需留在此地,不得随意离开营地。你可明白?”
寒夕心头一震,这是被变相软禁了。但他能说什么?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世界,能活下来已属万幸,更何况对方还救了他的命。他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明白。一切听从大人安排。能得大人庇护,已是万幸,绝不敢给大人和营地添乱。”
他的顺从似乎让刻晴稍感满意,她神色稍缓,对旁边的佩刀汉子吩咐道:“带他去用些食物,然后安排些力所能及的杂役,不必特殊对待。”
“是,大人。”
寒夕再次道谢,跟着那汉子离开。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刻晴正望着东南方向,那双紫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远不止是针对几只低等魔物的异动那么简单。
他被带到篝火旁,分到了一碗热气腾腾、但内容物不明的糊状粥食和一块硬邦邦的干粮。他默默吃着,味同嚼蜡,耳朵却竖起着,努力捕捉着周围守卫和士卒们偶尔的低声交谈。
“……层岩巨渊那边也不太平……”
“……七星大人亲自坐镇边境,看来情况比想的更麻烦……”
“……听说总务司下了严令,要彻查魔物躁动根源……”
“……这小子来得也太巧了,偏偏是这时候……”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寒夕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所在的国家(或者势力)似乎叫做“璃月”,而刻晴,被称为“七星大人”?听起来地位极高。他们正在边境处理魔物异常增多的事件,而自己的意外闯入,无疑给这摊本就浑浊的水,又添了一分变数。
吃完简单的早饭,他被分配去帮忙整理营地角落堆放的一些物资,主要是捆绑箭矢、检查皮甲的绳索是否牢固之类的简单活计。他做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背后的伤,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更仔细地观察这个营地。
营地规模不大,但戒备森严,人员行动井然有序,透着一股精干的气息。每个人各司其职,眼神警惕,显然都是经历过风浪的好手。他们看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好奇和些许排斥,但或许是因为刻晴的命令,并没有人上来为难他。
忙碌和专注暂时驱散了他心中的部分迷茫和恐惧。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工作,一边在心中反复咀嚼着听到的词语——“璃月”、“七星”、“层岩巨渊”、“魔物躁动”……
这个世界庞大而危险的画卷,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一角。而他,一个手无寸铁、来历不明的异界来客,被迫卷入了这未知的漩涡中心。未来是吉是凶,他无从得知,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必须紧紧抓住刻晴这根看似唯一的救命稻草,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里,先活下去。
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林间的瘴气,在营地里投下斑驳的光点。寒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抬起头,恰好看到刻晴在一张临时摆放的地图前,与几名下属低声商议着什么。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那柄造型奇异的长剑静静地佩在腰间,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出鞘,荡清妖邪。
他知道,暂时的安全只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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