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捧着那个温热炊饼,站在大相国寺朱红的山墙下,任凭雪花落满肩头。炊饼粗糙的口感在口腔里化开,混合着麦香和淡淡的咸味,这简单的食物此刻却胜过前世吃过的任何珍馐。
三文钱,是他全部的家当。
而怀中那两本用四册经书换来的薄册,此刻正贴着胸口,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不是体温传导的那种暖,而是一种更微妙的、仿佛活物般的温度波动。
“三十文……”林凡咀嚼着这个数字,又咬了一口炊饼。那老者浑浊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摆摊三年无人问津的“破烂”,却恰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又恰好只卖三十文,恰好他只剩下三文钱买炊饼。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但他没有深究。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深究太多未必是好事。林凡三两口吃完炊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将油纸仔细折好塞进袖中——这纸还能用来引火。
雪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旧书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多是些穿着儒衫的读书人,在摊位前挑挑拣拣,与摊主讨价还价。林凡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在那老者的摊位前蹲了下来。
“老丈,”他开口,声音很轻,“除了这两本,您这儿可还有类似的……杂书?”
老者依旧蜷缩着打盹,仿佛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林凡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垂下:“没了。就这两本破烂,放了三年,总算有人要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木板。
林凡注意到,老者说“总算有人要了”时,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弯,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老丈在此摆摊多久了?”林凡试探着问。
“记不清喽。”老者重新闭上眼睛,“十年,也许更久。这汴京城来来去去的人,老头子见得多了。”
这话说得含糊,却带着某种深意。林凡心中一凛,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拱了拱手:“多谢老丈。学生告辞。”
老者没回应,只是将怀里那个破旧的铜手炉抱得更紧了些,头一点一点,又似睡去了。
林凡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怀中的薄册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摩擦着胸膛,那种温热的触感始终未散。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不是着急,而是想尽快回到那个漏风但还算安全的破屋,仔细研究这两本得来蹊跷的书。
穿过州桥时,他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几个醉醺醺的军汉。那些人身穿禁军服饰,腰佩腰刀,正围着一个卖胡饼的小贩大声嚷嚷着什么,引来路人侧目。林凡低下头,加快脚步。
在北宋,禁军的名声可不算好。尤其是这些驻守汴京的禁军,多是纨绔子弟或关系户,军纪涣散,欺压百姓是常事。
好在那些人并没注意到他。林凡顺利穿过州桥,拐进城南那片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小巷。巷子里的雪积得更厚了,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几个孩童在巷口堆雪人,冻得通红的小手笨拙地拍打着雪球,看见林凡,怯生生地喊了声“林秀才”。
林凡点头回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小院很窄,只有丈许见方,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此刻覆盖着薄雪。墙角堆着些破旧的瓦罐和劈好的柴禾——那是原主之前囤的,所剩不多。正屋是三间低矮的土坯房,中间是堂屋,左边是卧房,右边是厨房,都已破败不堪。
林凡径直走进卧房,反手闩上门。屋里比外面更冷,唯一的炭盆早已熄灭,盆底只剩一层灰白的灰烬。他搓了搓冻僵的手,点亮桌上的油灯——灯油也所剩无几,豆大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勉强驱散一室昏暗。
他在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个油布包裹。解开布绳,两本薄册静静地躺在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先拿起那本《金刚不坏神功》。
皮质封面入手微凉,但翻开后,那种奇异的温热感又出现了,仿佛是从书页深处透出来的。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前世做学术研究的心态,开始仔细研读。
开篇是那段他已经看过的总纲:“气纳丹田,循任督二脉,如江河奔流,周而复始……”
“任督二脉……”林凡喃喃自语。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当然知道这是中医经络学说中的概念,前世在历史系也接触过一些道家养生典籍的记载。但那些记载大多语焉不详,玄之又玄。而眼前这本书,却用一种近乎工程学般的精确来描述。
他翻到第二页,那里绘着一幅精细的人体经脉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穴位和路线,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注释:

“气自丹田起,沿任脉上行,至膻中分两路,一路继续上行至百会,一路沿手臂内侧至劳宫。自百会下行督脉,过玉枕、大椎,至命门复归丹田。此为大周天循环。”
林凡的目光停留在“循环”二字上。
循环,意味着闭合回路,意味着能量守恒。这不就是……
“流体力学中的伯努利原理?”他眼睛一亮。
前世他辅修过工程学基础,对流体力学有粗浅的了解。如果把人体的经脉看作管道,内力就是其中流动的流体。根据伯努利原理,在闭合管道中,流体的压力、速度和高度之间存在某种平衡关系。
那么,所谓的内力运行,是否就是在特定路径上,通过呼吸和意念的引导,在体内制造压力差,从而驱动某种生物能量——也就是“气”——沿着既定的“管道”循环流动?
越想越觉得合理。
那些玄之又玄的“气感”“打通任督”,如果用压力差和流体动力学的角度来理解,就变得清晰起来:初期修炼者感觉不到“气”,是因为体内“管道”不畅,压力无法有效建立;而随着修炼,通过特定的呼吸法和姿势,逐步疏通“管道”,建立起稳定的压力差和循环,于是“气感”就产生了。
而“金刚不坏”,或许就是通过这种循环,将生物能量引导至体表,形成一层致密的能量场,从而具备超常的防御力。就像……就像给身体套了一层无形的能量护甲。
“有意思。”林凡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前世那些被导师斥为“不务正业”的跨学科阅读,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他继续往后翻。后面几页详细记载了呼吸法门、打坐姿势,以及从“铜皮”到“铁骨”再到“金刚不坏”的层层递进。每一层都有具体的修炼方法和预期效果,描述虽古朴,但逻辑清晰,甚至还有一些类似“若行功时胸口闷痛,乃气滞膻中,需放缓呼吸,意守丹田”的注意事项和“故障排除指南”。
“这简直是武功版的《操作手册》。”林凡忍不住吐槽。
但很快,他发现了问题。
这本汉译本,是残卷。很多关键部分的梵文原文缺失,译者只能根据上下文猜测补全,旁边用小字标注“此处原典损毁,据上下文补”或“此句梵文不解,存疑”。尤其是关于“罗汉法相”的部分,几乎完全缺失,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功行圆满,法相自现,威压如狱”。
“看来得靠我自己补全了。”林凡倒不气馁。残缺的秘籍,反而给了他发挥的空间。用现代科学理论去推导、验证、补全古代武学,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具挑战性和成就感的事。
他放下《金刚不坏神功》,拿起那本更薄的剑法残卷。
翻开,依旧是那幅孤峭的梅花图,以及那句“诚于剑,极于情。万梅开时,一剑西来。”
再往后,七幅运剑图。
林凡一页页翻看,眉头渐渐皱起。与《金刚不坏神功》那种“操作手册”式的详细不同,这剑法残卷简直简陋得令人发指。只有图示,没有文字说明,没有内力运行配合,甚至连招式的名称都没有。
但正是这种简陋,透着一股极致的纯粹。
林凡的目光落在第三幅图上——那幅一剑直刺喉部的图示。他闭上眼,在脑海中模拟这一剑。
出手角度,大约与地面呈十五度角上挑。发力方式,应是腰腿合一,拧转发力,力从地起,经腿、腰、背、肩、肘、腕,最终传递至剑尖。速度……按照图示中人体重心的偏移幅度和肌肉线条的走势,这一剑的速度会极快,快到对手几乎来不及反应。
“快、准、狠。”林凡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不,不止。是快、准、冷。”
冷。不仅是剑锋的冰冷,更是出剑者心态的冰冷。没有犹豫,没有花哨,没有多余动作,只为杀人。就像……就像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他又看向其他几幅图。每一剑都简洁到极致,指向的都是人体最脆弱的要害:咽喉、心脏、眉心、太阳穴、后颈……没有任何防御招式,没有任何虚招变化,只有进攻,极致的、高效的进攻。
“这剑法……”林凡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是用来比武较技的,它就是为杀人而生的。”
而且,它残缺得厉害。只有七式,而且明显缺少最核心的东西——心法。没有内力配合的剑招,再精妙也只是花架子。更重要的是,那句“诚于剑,极于情”的总纲,与这冷酷到极致的杀人剑法,似乎存在着某种内在的矛盾。
诚于剑可以理解,但极于情?情与这种纯粹的杀人技,如何统一?
林凡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这两本秘籍,一本是残缺的操作手册,一本是只有外壳没有核心的杀人技。想要修炼,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酉时三刻,天彻底黑透了。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很长。
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一个炊饼,支撑不了多久。
林凡将两本秘籍小心收好,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那是原主藏私房钱的地方,虽然现在空空如也。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的手脚,走到厨房。
米缸果然快见底了,只剩缸底薄薄一层糙米。水缸里结了一层薄冰。灶台冷冰冰的,柴禾也只剩几根。林凡舀出最后一点米,用破陶罐装了些雪,放在灶上,又费力地生起火——火石打了七八次才点燃潮湿的引火草。
火光跳跃起来,带来些许暖意。林凡蹲在灶前,看着陶罐里渐渐融化的雪水,思绪却飘远了。
赵明诚的威胁还在。今天在书市没遇到麻烦,不代表那纨绔子弟会就此罢休。在这个没有法律可言的时代,一个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要收拾一个无依无靠的穷书生,有太多办法。
他需要自保的能力,越快越好。
而这两本秘籍,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咕嘟咕嘟……”陶罐里的水开了。林凡将糙米倒进去,又撒了一小撮盐——这是仅剩的调味品。粥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简朴而真实。
他盯着跳跃的火苗,脑海中开始规划。
《金刚不坏神功》是基础,是保命的根本。必须先练。按照秘籍记载,第一层“铜皮”,大概需要百日筑基。但他有现代科学知识辅助,或许能缩短这个时间。
《万梅剑法》是攻击手段,但残缺太多,尤其是心法缺失,贸然修炼可能出问题。可以先研究图示,理解其发力原理和攻击逻辑,等内功有一定基础后再尝试。
至于“诚于剑,极于情”的矛盾……暂时无解,走一步看一步。
粥煮好了,很稀,但热乎乎的。林凡盛了一碗,就着微弱的灶火,小口小口喝下。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也暖和一些。
吃完粥,他仔细刷洗了陶罐和碗筷——这是仅剩的餐具了。然后回到卧房,关好门,吹灭油灯以节省灯油。
黑暗中,他盘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按照《金刚不坏神功》第一页记载的姿势,五心朝天,调整呼吸。
“吸气,深长绵缓,意守丹田,引气沿任脉上行……”
他闭上眼,努力感受所谓的“气感”。但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什么也感觉不到。腿很快就麻了,腰背也开始酸痛。寒冷的空气从墙壁缝隙钻进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一个时辰过去了,毫无进展。
林凡没有气馁。他换了个思路——不再刻意去“感受”,而是开始用科学方法分析。
“丹田……解剖学上应该是小腹深处,靠近骶骨的位置。所谓意守,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区域,可能通过生物反馈机制,激活某些深层肌肉或神经丛……”
“呼吸深长绵缓,是为了降低心率,进入类似冥想的放松状态,减少干扰……”
“任脉……按照中医理论,是人体正中线。那么所谓‘气沿任脉上行’,是否意味着注意力要从丹田开始,沿着身体正中线向上移动?”
他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丹田位置,感受那里的温度、压力、细微的律动。然后,在呼气时,想象有一股暖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压力波”——从丹田出发,沿着身体正中线缓缓向上移动,经过肚脐、胸口、喉咙,直到眉心。
然后吸气,想象这股“压力波”从眉心向后,沿着脊椎向下,经过后颈、后背、后腰,最后回归丹田。
一个循环。
起初毫无感觉,但重复几十次后,林凡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不是暖流,也不是气流,而是一种……很微妙的“充实感”。仿佛原本空荡荡的小腹深处,多了点什么。很微弱,似有似无,像是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因为当他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点“充实感”上,并按照刚才想象的路线引导时,那种感觉变得清晰了一些。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终于摸到了门把手。
“有门!”林凡心中一震。
他压下激动,继续保持呼吸节奏,一遍遍重复那个想象中的循环。渐渐的,那点“充实感”开始沿着他设定的路线缓缓移动,虽然缓慢,虽然微弱,但确实在动。
它经过胸口时,林凡感到一阵轻微的胸闷,仿佛有东西堵在那里。他想起了秘籍上的注释:“若行功时胸口闷痛,乃气滞膻中,需放缓呼吸,意守丹田。”
他立刻放慢呼吸,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丹田。几个循环后,胸闷感缓解了,“充实感”继续缓缓上行。
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凡从那种半冥想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窗外已经透进了朦胧的晨光。他竟然保持盘坐的姿势,练了一整夜。
身体出乎意料的没有僵硬麻木,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通体舒坦的感觉。尤其是小腹丹田处,那种“充实感”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可以清晰感知到,像是一颗微小的火种,在深处静静燃烧。
更奇妙的是,他感觉不那么冷了。不是屋里变暖了——墙上依旧结着霜花——而是身体内部仿佛多了一个微弱的热源,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林凡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但很顺畅,没有往常早起时的那种滞涩感。
他走到墙边,对着夯土墙,轻轻打了一拳。
“砰。”一声闷响。
拳头微微发红,有些疼,但骨头没事。而土墙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拳印——虽然很浅,但确实是印子。
林凡看着那个拳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原主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拳打在土墙上,不断骨也得肿上三天。而现在,他只是感到些许疼痛。
“这就是‘铜皮’的雏形?”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虽然距离真正的“刀剑难伤”还差得远,但这仅仅一夜的修炼,就有如此明显的效果。如果继续下去呢?
而且,他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用现代科学理论去理解、引导、优化这门古代武学。这条路,或许比按部就班地修炼,走得更快,也更稳。
窗外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林凡推开房门,一股清新的寒气扑面而来。雪停了,院子里铺着一层洁白。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部充满了活力。
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挑水,要去捡柴,要去……想办法弄点吃的,以及,避开赵明诚可能的找茬。
但此刻,林凡心中没有了前几日的茫然和焦虑。怀揣着两本秘籍,体内有了第一缕微弱但真实的气感,他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时代,生出了一丝掌控感。
“先从挑水开始吧。”他挽起袖子,走向墙角那个破旧的水桶。
身体似乎轻快了一些,脚步也稳健了许多。虽然依旧饥饿,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他看到了光。
晨光熹微中,书生林凡挑着水桶,踏着积雪,走向巷口那口公用的水井。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拉得很长,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旧书摊的奇遇,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路,才刚刚在脚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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