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古今图书修复中心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地下空间里依然灯火通明。陈九歌站在屏幕墙前,背对着他们,正和墨老讨论着什么。屏幕上的城市地图比白天多了几个新的黄点,其中一个就在东郊工业区附近,但颜色正在从黄转绿——应该是他们刚刚修复的节点。
“报告,”秦武走到陈九歌身后,“东郊节点污染已清除,确认是人为布置的魇虫卵培养液所致。现场发现疑似邪术符号残留,与‘血瞳咒’有相似特征。”
陈九歌转过身,表情凝重。他头顶的靛青色光晕此刻波动着,边缘出现了锐利的棱角——那是专注和压力的表现。
“样本呢?”他问。
林半夏从背包里取出密封袋,里面装着那几个空玻璃瓶和从墙上刮下的符号碎屑。“已经做过初步光谱分析,培养液残留物的能量特征与数据库中三种禁术材料匹配,包括‘血竭粉’和‘怨尘’。符号虽然简陋,但结构骨架符合‘南疆黑巫术’的变体。”
“南疆……”陈九歌重复这个词,走到墨老的工作台前,“墨老,您怎么看?”
墨老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拿起一个玻璃瓶,对着灯光仔细观察。瓶底的黑色粘稠物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
“确实是南疆的手法,”墨老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寒意,“但不是正统的黑巫术,而是经过现代化改良的版本。你们看,这些玻璃瓶是标准化的化学实验器材,标签虽然被撕掉了,但瓶口有螺纹,是近代工业产物。传统的南疆巫术用的是陶罐或骨器。”
她放下瓶子,拿起那张拍下符号的照片:“这个符号也是。看似简陋,但核心的几个转折点非常精准,是用尺规辅助画出来的。这不是野路子的随手涂鸦,是受过系统训练、但故意伪装成粗糙模样的作品。”
陈九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所以,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某个有组织的团体,他们在用现代科技手段改良和量产古代禁术?”
“可能性很大,”墨老点头,“而且从‘血瞳咒’到魇虫培养液,再到节点污染,这一系列事件的手法虽然不同,但内核一致——都是以负面情绪、生命能量为燃料的掠夺性术法。这不像单纯的破坏,更像是在……收集什么。”
森岩站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昨天那个血球被收进陶罐前,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我看见你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现在想来,不像是单纯的诅咒反馈,更像是某种标记。
“陈老师,”他开口,“昨天那个诅咒,施咒者通过残留物锁定了我的气息。这和收集有关吗?”
陈九歌看向他,眼神锐利:“锁定气息?详细说说。”
森岩描述了那个声音,以及之后遇到地缚灵时,自己灵质“容易被标记”的特质。
墨老听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页,边缘已经脆化。她小心翼翼地翻找,抽出一张。
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中央是一个眼睛状的符号,周围有九个小圈,每个圈里写着不同的古字。
“这是‘九子夺灵阵’的残图,”墨老将纸铺在桌上,“古时候的一种邪阵,需要九个特定命格的人作为祭品,逐步抽取他们的生命力和魂魄,最终合成一个强大的‘灵核’。每个祭品在献祭前,都会被标记,以便阵法追踪和抽取。”
她指向阵图中央的眼睛符号:“这个标记,和‘血瞳咒’的核心结构有七成相似。而你说的锁定气息——正是这种阵法标记祭品的方式。”
地下空间里一片寂静。屏幕墙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
“所以,”秦武打破了沉默,“有人想用九个特殊命格的人,合成什么东西?而森岩因为灵质纯净,被选为了……祭品之一?”
“可能性不低,”陈九歌的声音很沉,“但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严重了。‘九子夺灵阵’在明代就被列为禁术,所有相关资料应该都已销毁。能复原这种阵法的人,要么是隐世的老怪物,要么是有庞大的资源和研究能力。”
他看向森岩:“从今天起,你搬到基地来住。宿舍那边我会安排理由,就说你参与了学校的科研项目,需要封闭式工作。秦武,你负责他的基础战斗训练。半夏,给他配发全套防护装备和警报装置。”
“那我呢?”森岩问。
“你的训练强度加倍,”陈九歌说,“既然被盯上了,就要有自保的能力。而且,你的天赋可能是破局的关键——先天观气者能看见能量的本质,也许能提前发现阵法的痕迹。”
他走到屏幕墙前,调出一个新的界面。上面是城市地图,标记着十几个红点。
“这是过去三个月里,全市发生的所有异常事件,”陈九歌说,“包括未解决的失踪案、原因不明的猝死、集体幻觉事件等等。墨老,麻烦您用‘九子夺灵阵’的祭品筛选条件,对这些事件进行交叉比对。”
墨老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弹出一串串数据和图表。
森岩看着那些红点,忽然想起一件事:“陈老师,昨天那个地缚灵,她胸口有一个金色的光点,我戳破那个光点后她就消散了。那是什么?”
“金色光点?”墨老停下敲击,转过头,“详细描述。”
森岩描述了小女孩的形态、铅灰色光晕,以及胸口那个格格不入的纯净金色光点。
墨老和秦武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变了。
“那是‘净灵种’,”秦武低声说,“一种非常罕见的辅助法器,可以净化阴灵,引导其往生。通常只有高僧或大德之士才会制作,而且制作过程需要消耗自身的功德。”
“但那个地缚灵明显是邪物,”森岩不解,“为什么会有净化法器在她体内?”
“因为有人在‘饲养’她,”陈九歌的声音冷得像冰,“用净灵种维持地缚灵的‘纯净内核’,让她不会彻底堕落成恶灵,但同时保留怨念和攻击性。这样培养出来的东西,既有邪物的力量,又不会被常规的驱邪手段轻易消灭——因为净化法术会首先被净灵种吸收。”
他走到森岩面前:“你戳破了净灵种,等于打破了她体内的平衡。邪气失去制约,瞬间反噬,所以她才会那么快消散。但这不是好事——这证明有人在附近观察,看到你解决了她,可能会调整策略。”
森岩感到一阵寒意。昨晚那个街道,他一直以为是偶遇,但现在看来,可能是被安排的“测试”——测试他的能力,测试他对异常事件的反应。
“他们知道我能看见,”他说,“所以用我能注意到的东西来试探我。”
“聪明,”陈九歌点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每一件异常,都可能是陷阱。必须更加谨慎。”
这时,墨老那边有了结果。
“筛选完成,”她说,“符合‘九子夺灵阵’祭品特征的事件,有七起。时间跨度四个月,分布在全城不同区域。受害者年龄从18岁到35岁,性别四男三女,职业、社会背景各异,唯一共同点是——都曾在事件发生前报告过‘看见异常景象’或‘做预知梦’。”

她调出七份档案,投射到大屏幕上。每份档案都有照片、基本信息,以及事件描述。
森岩的目光落在第三份档案上。
照片里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生,瘦削,戴着眼镜,笑容腼腆。档案编号:4017。
姓名:陆明远。
年龄:21岁。
学校:科技大学计算机系。
事件:三个月前,在宿舍猝死。死因鉴定为心脏骤停,但室友报告说,陆明远死前一周一直说“听见钟声”,并画了大量奇怪的符号。尸检发现,他的后颈皮肤下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类似眼睛,但当时被认定为胎记或皮疹。
“后颈有印记……”森岩喃喃道。
“和昨天的李薇薇一样,”陈九歌说,“只是李薇薇的印记是完整的‘血瞳咒’,而陆明远的可能只是初步标记。他死了,可能是因为承受不住标记的侵蚀,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是第九个祭品了。”
“第九个?”林半夏问,“不是才七起吗?”
“还有两起可能没有报案,或者被伪装成自然死亡、意外,”秦武说,“如果施术者足够谨慎,会选择那些没有亲人、社会关系简单的目标。”
墨老继续操作,将七份档案按照时间顺序排列。陆明远的事件在第三位,时间最早。之后每隔两到三周,就发生一起类似事件。最近的一起在十天前,受害者是个28岁的自由插画师,在工作室晕倒,送医后一直昏迷,医生查不出原因。
“时间线对得上,”陈九歌说,“如果真是‘九子夺灵阵’,那么现在可能已经收集了七个,甚至八个祭品。还差最后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森岩。
“我可能是第九个,”森岩说,语气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所以昨天那个诅咒的标记,不是偶然。他们发现了我这个合适的‘材料’,开始正式标记。”
“但我们提前干预了,”秦武说,“李薇薇的诅咒被解除,标记被破坏。这意味着他们的阵法出现了缺口。”
“缺口可以补上,”墨老说,“只要再找一个替代品。但如果他们认定森岩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能会继续尝试标记他——用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
陈九歌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做出了决定。
“秦武,从今晚开始,你24小时贴身保护森岩。半夏,给他的所有随身物品加持防护咒,特别是手机、手表这些可能被远程下咒的媒介。墨老,您继续研究这些档案,找出更多关联,最好能定位施术者的活动范围。”
他看向森岩:“至于你——我们现在去档案室。你需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档案室在书架区的最深处,需要经过三道权限门。陈九歌用指纹、虹膜和语音密码才全部打开。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一个旋转的档案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足足有十米高。架子上不是普通的文件夹,而是一个个密封的金属盒,每个盒子上都有编号和简短的标签。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檀香的味道,还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场——森岩能看见,整个空间被一层淡银色的光膜包裹,光膜表面流动着细密的符文。
“这是管理局的核心档案库,”陈九歌说,“收录了建国以来所有重大异常事件的记录、研究成果,以及危险人物和组织的档案。保密等级最高,你今天的所见所闻,不能带出这个房间。”
他走到控制台前,输入一串指令。旋转档案架开始移动,几个金属盒从高处降下,悬浮在他们面前。
“首先是‘九子夺灵阵’的完整档案,”陈九歌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卷帛书,已经脆弱得几乎一碰就碎。他没有直接触碰,而是用旁边的扫描仪进行投影。
帛书的影像投在空中。那是用朱砂和某种黑色颜料书写的古代文字,配着精细的阵法图。森岩看不懂文字,但那些图——中央的眼睛,周围的九个圈,以及连接它们的能量线路——和墨老刚才展示的残图几乎一样,只是更完整,更精细。
“此阵创于南宋末年,”陈九歌念着旁边的翻译注释,“为妖道‘玄冥子’所创,原意是借九名纯阴命格女子的魂魄,炼制‘九阴聚魂丹’,以延寿百年。但实际效果远超预期——阵法完成后,九名祭品的生命力和魂魄被强行融合,形成了一个半实体的‘灵傀’,拥有部分生前记忆和强大的怨念力量。玄冥子试图控制灵傀,反被其吞噬。灵傀失去控制,在江南一带造成数十起惨案,最后被龙虎山和茅山联手镇压。”
影像变化,显示出一些古代画卷的扫描件。画中是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周围环绕着九张痛苦的人脸,背景是燃烧的村庄和逃亡的人群。
“第一次被镇压后,阵法图纸被销毁,但口诀和原理还是流传了下来,”陈九歌继续说,“明朝嘉靖年间,有邪教‘白莲余孽’试图复现此阵,但缺少关键步骤,只炼制出了残缺的‘怨灵聚合体’,危害较小,也被朝廷剿灭。之后三百年,此阵再未出现——直到1953年。”
他打开第二个盒子。这次是现代档案,纸质已经泛黄,上面有油印的字迹和黑白照片。
“建国初期,湘西某山村发生集体失踪事件。全村37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只在村口祠堂发现一个用血画的阵法,经辨认就是‘九子夺灵阵’的变体。当时刚成立的特殊事件处理小组——也就是管理局的前身——前往调查,在附近山洞里找到了失踪者。所有人都还活着,但精神恍惚,后颈都有红色印记。”
照片上是一群眼神空洞的村民,排成一排,后颈处确实有模糊的红色痕迹。
“调查组当时对此阵了解不深,只做了常规的净化处理,解除了村民的标记,就认为事件结束了,”陈九歌的声音低沉,“但一个月后,其中九个村民在同一天晚上暴毙,死状诡异,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而主持那次调查的组长,也在当晚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组长叫什么?”森岩问。
“档案里只记录了代号‘青松’,”陈九歌说,“真名和详细信息在更高密级的档案里,我也没有权限调阅。但从那以后,‘九子夺灵阵’被列为最高危险等级的禁术,所有相关资料封存,全国范围内一旦发现疑似痕迹,必须立即上报总局。”
他关闭投影,看向森岩:“而现在,这个阵法又出现了。而且手法更隐蔽,更现代化。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阻止,第九个祭品被标记完成时,阵法就会启动。到时不仅祭品会死,阵法产生的‘灵傀’也会降临——那东西没有理智,只有吞噬和破坏的本能,会攻击它感应到的所有生命体。”
“能预估危害范围吗?”森岩问。
“1953年那次,因为祭品是普通村民,灵力有限,预计危害范围是方圆五公里,”陈九歌说,“但如果这次的祭品都是像你这样有特殊天赋的觉醒者……危害范围可能扩大到整个城市,甚至更广。”
整个城市。森岩想起屏幕墙上那些闪烁的光点,想起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想起医院里李薇薇和她的父母。如果阵法完成,这些都会成为灵傀的猎物。
“我们必须阻止它,”他说,“但怎么找?施术者肯定藏得很深。”
陈九歌打开第三个盒子。这次里面不是文档,而是一些杂物:几块碎陶片、一个生锈的铃铛、一截黑色的绳子。
“这是从之前事件现场收集的物证,”陈九歌拿起那截黑绳,“这些物品上残留着施术者的能量特征。虽然微弱,但如果有足够强的感知力,可以逆向追踪——就像警犬靠气味追踪嫌疑人。”
他看向森岩:“你的先天之眼,可能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痕迹’。”
“这些物品上的能量残留,会形成一种‘轨迹’吗?”
“理论上会。能量就像墨水,施术者使用这些物品时,会留下自身的‘印记’。时间久了,印记会淡化,但不会完全消失。高明的追踪者能顺着印记,找到源头。”
森岩拿起那截黑绳。入手粗糙,表面有细微的颗粒感。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知。
起初,他只能感觉到绳子本身散发的一股阴冷气息,像地窖里的霉味。但当他将感知细化,像显微镜一样聚焦时,他看到了更多——
绳子的纤维间,残留着极其细微的能量丝线。那些丝线是暗红色的,比头发丝还细千万倍,像蛛网一样缠绕在每一根纤维上。更奇妙的是,这些丝线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地“流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睁开眼睛:“有痕迹。暗红色的能量丝线,全部指向……东南方向。”
陈九歌立即走到控制台,调出城市地图,以档案室位置为原点,向东南方向画出一条射线。
“东南方向涵盖三个区,”他说,“但如果我们结合之前七起事件的发生地点——”
墨老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我在主控室看到了。七个事件地点分布看似随机,但如果用能量流向模型模拟,它们的‘重心点’正好在东南方向的旧城区一带。具体来说,是在‘清河坊’历史街区附近。”
清河坊。森岩知道那个地方,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清末民初建筑群,现在改造成了旅游商业区,白天游客如织,晚上则冷清许多。
“那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他问。
“历史记载,清河坊在民国时期曾经是南疆巫师的聚集地,”墨老说,“当时有不少从云贵地区迁来的少数民族,其中混入了一些真正的巫术传承者。建国后大部分被改造或迁走,但可能有一些隐藏了下来,或者留下了什么东西。”
陈九歌沉思片刻:“秦武,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去清河坊踩点。半夏,带上能量探测阵列。森岩,你也去——你的眼睛是最重要的探测器。”
“现在?”森岩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异常事件大多发生在夜间,尤其是子时前后,”陈九歌说,“现在去,正好能赶上能量活动的高峰期。而且如果施术者真的在那一带活动,晚上更容易露出马脚。”
半小时后,一行人再次出发。这次开的是一辆经过伪装的厢式货车,外表看起来像快递车,内部却装备了全套监测设备和一个小型指挥台。
清河坊距离市中心不算远,二十分钟车程。夜晚的老街区灯火稀疏,青石板路在车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光。大多数店铺已经关门,只有几家酒吧和茶馆还亮着灯,里面传出隐约的音乐声。
货车停在一个小巷口。秦武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森岩戴上能量目镜,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清河坊街区,笼罩在一层极淡的、但范围极广的暗红色能量场中。那能量场像一层薄雾,低低地压在所有建筑上。而在雾气深处,有几处地方的能量浓度明显更高,形成一个个漩涡状的“节点”。
“看见什么了?”陈九歌问。
“整个区域都被污染了,”森岩说,“虽然很淡,但无处不在。有几个地方的浓度特别高,像漩涡一样在吸收周围的能量。”
他指向街区深处的一栋三层木结构建筑,那是能量漩涡最明显的地方。“那里,浓度最高。”
“那是‘听雨茶楼’,清河坊最有名的老茶馆,有上百年历史了,”墨老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老板姓吴,三代经营,背景干净,没有异常记录。”
“表面干净不代表真的干净,”秦武说,“有些东西会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陈九歌做出决定:“秦武和森岩进去看看,装作游客。我和半夏在车上监控。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只是侦察。如果有危险,立刻撤退。”
森岩和秦武下了车,走向听雨茶楼。茶楼的门面古色古香,挂着红灯笼,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此刻已经接近打烊时间,里面灯光昏暗,只有一个伙计在收拾桌椅。
两人推门进去。风铃声清脆。
伙计抬起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笑容热情:“两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就坐一会儿,”秦武说,“走了半天路,渴得很。随便来壶茶就行。”
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那行,您二位稍坐,我去泡茶。”
森岩趁机观察茶楼内部。目镜里,这里的暗红色能量浓度比外面高得多,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红色颗粒,像微小的灰尘。这些颗粒的来源是——地板。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轻轻按在地板上。触感冰凉,木质地板下,有某种规律的能量脉动,像心跳一样。
“这下面是空的,”他低声对秦武说,“而且有阵法在运转。”
秦武不动声色地点头,目光扫过茶楼的各个角落。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多是茶楼历代老板和名人的合影。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民国时期的黑白照,背景就是这家茶楼。照片中央是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瘦,戴着一副圆眼镜。他身边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手杖。
老者的脸有些模糊,但森岩看到他手中的那根手杖——手杖顶端,雕刻着一个眼睛状的符号。
和“血瞳咒”的眼睛符号一模一样。
“伙计,”秦武指着那张照片问,“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伙计端着茶壶过来,看了一眼:“哦,那是我们茶楼的第一任老板,吴老爷子。旁边那些是他朋友,都是当年清河坊的名人。这张照片可有年头了,一直挂着。”
“那个穿少数民族衣服的老人也是朋友?”
“听说是从云南来的茶商,吴老爷子和他关系很好。具体我也不清楚,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森岩和秦武对视一眼。云南——南疆。时间也对得上,民国时期正是南疆巫师聚集的时候。
这时,森岩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扶住桌子,视野里的暗红色能量开始剧烈波动,那些红色颗粒疯狂地涌向地板某处——茶楼正中央的一块地砖。
那块地砖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不对劲,”他咬牙说,“下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茶楼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不是停电,而是被某种黑暗吞噬——那黑暗有形有质,从地板缝隙里涌出,迅速填满整个空间。
伙计惊叫一声,打翻了茶壶。
秦武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抽出一张符纸贴在掌心,符纸亮起金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金光所照之处,黑暗被驱散,但更远处,黑暗依然浓稠如墨。
森岩开启全力感知。他看到黑暗的源头就是中央那块地砖——此刻,地砖正在缓缓下沉,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从入口里,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那只手的手指异常细长,指甲漆黑,抓住地砖边缘。然后是第二只手,第三只,第四只……总共九只手,从九个方向抓住地砖边缘。
接着,九只手同时用力,一个东西从地下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勉强保持人形的怪物。身体由九具残缺的肢体拼接而成,每一部分都来自不同的人——有男人的手臂,女人的腿,老人的躯干,孩子的头颅。九颗头颅堆叠在肩膀上,每一张脸都表情扭曲,眼睛全黑。
怪物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眼睛符号,正是“血瞳咒”的放大版。眼睛的瞳孔深处,能看到九个小点在旋转,每个小点里都有一张痛苦的人脸。
其中一张脸,森岩认识——是档案4017里的陆明远。
“灵傀……”秦武的声音紧绷,“不,是未完成体。九具祭品还没有完全融合,所以形态不稳定。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怪物爬出地洞,九颗头颅同时转向他们。十八只黑色的眼睛锁定两人。
然后,它发出了声音——不是从一个喉咙,而是从九个喉咙同时发出,声音重叠,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第……九……个……”
“祭……品……”
“来……了……”
森岩感到自己的后颈开始发烫。那个被标记的感觉,又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比昨天强烈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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