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膳”坐落在江城老街区一栋民国建筑里,白墙青瓦,木格窗棂,门口挂着两盏竹编灯笼。晚上七点,正是饭点,可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大厅十几张桌子,只坐了三两桌。
陈不活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灰色运动裤,普通的白T恤,帆布鞋。又看看店里:原木长桌,亚麻桌布,墙上挂着水墨山水,角落有枯山水小景。一看就不便宜。
“陈老师,就是这儿!”小王倒是很兴奋,他今天调休,专门陪陈不活来。
两人推门进去,风铃轻响。一个穿深蓝色旗袍的服务员迎上来,笑容标准:“两位有预约吗?”
“有,林晓林老板约的。”小王说。
“林总在二楼等,请跟我来。”
上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咯吱轻响。二楼是包厢区,走廊尽头最大的那间,门虚掩着。服务员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女声:“请进。”
推门进去。包厢不大,但雅致。临街的窗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夏夜的湿气。桌边坐着两个人。
主位是个女人,二十七八岁,短发,穿浅灰色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没系领带,敞着第一颗扣子。她没化妆,但眉目清秀,眼神锐利,正低头看手里的平板电脑。听见声音,抬头,目光在陈不活身上停了两秒。
“陈先生?请坐。”她站起来,伸出手。手很瘦,骨节分明,握手时力道适中。
“林总好,我是陈不活。”陈不活握了下,很快松开。
“这位是我朋友,也是我们店的常客,沈星河。”林晓介绍旁边的人。
那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比陈不活还小点,戴黑框眼镜,穿印着“Hello World”的T恤,头发乱糟糟的,正埋头戳手机。听见名字,抬起头,冲陈不活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
“沈星河是程序员,我请他来看看我们的线上系统有没有问题。”林晓示意陈不活坐,“小王也坐,辛苦你跑一趟。”
四人落座。林晓没叫上菜,先倒了茶。是普洱,汤色红亮。
“陈先生,你在公园的事,我听说了。”林晓开门见山,“视频我也看了。你很特别。”
“特别?”
“大多数搞传统文化的,要么神神叨叨,要么老气横秋。”林晓看着他,“你很年轻,说话实在,而且——你不谈鬼神,谈科学。”
陈不活喝了口茶:“鬼神太远,生活很近。”
林晓嘴角微扬,似乎笑了下,但很快又敛去。她点开平板,推过来:“这是我的店,晓膳。做的是新中式私房菜,人均三百。开业八个月,第一个月爆满,第二个月开始下滑,现在工作日上座率不到三成,周末勉强五成。”
屏幕上是一张张图表:客流趋势、翻台率、顾客评价、复购率……
“我做过市场调研,调整过菜单,做过营销活动,请美食博主来探店。”林晓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数据上看,菜品评分不低,环境评分也高,服务评分中等偏上。但就是没人来。”
她抬头,直视陈不活:“我不信风水,不信命。但我信数据,信逻辑。可现在,数据和逻辑解释不了为什么我的店要死了。所以我想试试别的角度——比如你说的,传统文化里的‘环境优化’。”
陈不活安静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问:“能去后厨看看吗?”
“现在?”
“嗯,饭点,最能看出问题。”
林晓略一迟疑,起身:“好,跟我来。”
后厨在一楼后院,要穿过一条走廊。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王师傅!这锅汤不能这么熬!火太大了!”
“你懂什么!老火汤就是要大火滚!”
“可是林总说了要控制时间……”
“她懂做菜还是我懂?!”
推门进去,一股热浪夹杂着油烟味扑面而来。厨房不小,但布局有点乱。正中是主灶台,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厨师正挥着大勺,额头冒汗。旁边两个年轻帮厨在切配,动作麻利但脸色紧绷。
靠墙是一排炖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最里面是面点区,一个阿姨在揉面。
林晓皱眉:“王师傅,声音小点。”
胖厨师转头,看见林晓,脸色缓了缓,但看见她身后的陈不活和小王,又皱起眉:“林总,这俩是……”
“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林晓说。
陈不活没说话,在厨房里慢慢走。他看灶台的位置,看油烟机的朝向,看食材的摆放,看人员的动线。又走到炖锅前,掀开盖子看了看,是鸡汤,但汤色浑浊,表面浮着一层油。
“这汤熬多久了?”他问。
“四个小时!”王师傅没好气,“正宗老火汤!”
陈不活用勺子舀了点,闻了闻,又倒回去:“火太大了。肝火旺,心浮气躁,熬出来的汤也带燥气。”
“你说什么?!”王师傅瞪眼。
“中医讲,情志影响食物。”陈不活平静地说,“做饭的人心不静,做出来的食物也会带上‘气’。客人吃了,或许说不出来,但会觉得‘不对味’。”
“你——”
“王师傅。”林晓打断他,“听他说完。”
陈不活继续走。他注意到,灶台正对后门,后门开着,但外面是条窄巷,有风吹进来,但带着巷子里的杂味。油烟机功率很大,但安装角度偏高,油烟抽不干净,厨房里烟雾缭绕。
“厨房布局有问题。”他走回林晓身边,“灶台属火,正对后门,风直吹灶火,火不稳,菜的火候就难控制。此其一。”
“其二,油烟机装得太高,油烟抽不净,不仅影响厨师健康,油烟味也会渗入食材——特别是那些敞口炖的汤。”
“其三,”他指着食材区,“蔬菜、肉类、干货混放,没有分区。这不是卫生问题,是‘气’的问题。食材各有性味,混在一起,气味相冲,会影响彼此品质。”
王师傅气得脸通红:“胡说八道!我做菜三十年,没听过这些歪理!”
“是不是歪理,试试就知道。”陈不活看向林晓,“林总,厨房能让我调整一下吗?不花钱,就挪挪东西,调调位置。给我半小时,如果之后菜品没有改善,我分文不取,马上走人。”
林晓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她点头:“好。王师傅,配合他。”
“林总!这——”
“配合他。”林晓语气不容置疑。
陈不活脱掉外套,挽起袖子。他没急着动手,而是先在厨房里又走了一圈,心里默默计算。然后,他开始指挥:
“灶台不动,但后门关上一半,留条缝通风即可。小王,帮我把那个屏风搬过来,挡在灶台和后门之间——不用完全挡住,斜着放,形成缓冲。”
“油烟机角度往下调十度。对,就十度,别多。”
“食材区分开:蔬菜放东面架子,肉类放西面冰柜,干货放北面柜子。记住,叶菜在上,根茎在下;红肉在上,白肉在下;这是老规矩,不是迷信,是为了拿取方便、避免串味。”
“炖锅全部移到靠窗位置,但窗户开三分之一,让新鲜空气进来,但不要直吹汤面。火调到文火,保持微沸即可。”
“还有,”他看向王师傅,“王师傅,您做菜时,试着哼个小曲。随便什么,喜欢的就行。心情放松,手上的力道才会均匀。”
王师傅想骂人,但看林晓盯着,只能憋着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调整花了二十分钟。厨房看起来变化不大,但感觉确实不一样了:油烟味淡了,空气流通了,东西摆放有序了,连灯光似乎都亮了些。
“好了。”陈不活洗了手,“王师傅,您现在做道菜试试。就做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红烧肉。”王师傅闷声说。
“好,就红烧肉。用平常的做法,平常的心。”
王师傅瞪他一眼,但还是开火。热锅,下油,放冰糖炒糖色。说来也怪,往常炒糖色,他总要全神贯注,生怕糊了。今天心里憋着气,反而没那么紧张,手里的铲子随意翻动,糖色竟然炒得格外漂亮,红亮剔透。
下五花肉,翻炒,上色。加料酒、酱油、香料。平常他倒调料总是急吼吼的,今天不知怎么,动作慢了些,倒得均匀。加水,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
炖着的时候,他没事干,想起陈不活说的“哼个小曲”,下意识哼起了家乡小调。哼了两句,自己一愣,但也没停。
四十分钟后,红烧肉出锅。油亮的酱红色,肉块颤巍巍的,肥瘦相间。香气扑鼻,但和往常的“霸道的香”不同,这次是种醇厚的、勾人食欲的香。
林晓夹了一块。入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浓郁,回味甘甜。和她以前吃过的王师傅的红烧肉,味道很像,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更柔和,更“舒服”。
她又尝了炖的鸡汤。汤色清亮了许多,油花薄薄一层,入口鲜甜,没有之前的“浊”感。
“怎么样?”陈不活问。
林晓没回答,而是看向王师傅:“王师傅,你觉得呢?”
王师傅盯着那盘红烧肉,表情复杂。许久,他嘟囔:“是……是好点儿。火候好像确实稳了。”
“不是好像。”陈不活说,“是环境影响了人,人影响了菜。厨房布局合理,通风良好,噪音降低,厨师心情放松,自然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平。这不是玄学,是环境心理学和人体工程学。”
他看向林晓:“当然,这只是治标。要治本,还需要调整餐厅的整体布局。但那是后话。林总可以先观察几天,如果客流量有提升,我们再谈后续。”
林晓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推过来。
“不用观察了。”她说,“陈先生,我想正式聘请你做晓膳的‘传统文化顾问’,月薪八千,每周来两次,每次两到三小时,主要做两件事:一是优化环境和流程,二是培训员工——教他们如何在工作中运用传统文化智慧,提升状态。另外,如果有特殊项目,比如设计主题宴席,另算费用。合同期先签三个月,你看如何?”
月薪八千。每周工作不到十小时。
陈不活心里快速算了笔账:一个月八千,三个月两万四。加上摆摊收入,离十万目标近了一大步。
但他没立刻答应,而是拿起合同仔细看。条款清晰,权责明确,没什么坑。
“有个问题。”他说,“我白天要在公园摆摊,只有下午和晚上有空。”
“时间你定,提前告诉我就行。”林晓说,“另外,餐厅楼上有个小储物间,我可以收拾出来给你当临时办公室,你有需要可以用。”
“还有,”她补充,“我听小王说你现在住青旅。如果愿意,餐厅后面有间员工宿舍,现在空着,你可以住。不收钱,算福利。”
陈不活一愣。住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林总这么大方?”
“我不是大方,是投资。”林晓直视他,“我看过你的视频,也查过你今天的‘战绩’。你是有真东西的,而且你的东西,正好能解决我的问题。我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一个长期合作的平台,而不是临时兼职。所以,我愿意提供好一点的条件。”
她说得坦率。陈不活喜欢这种坦率。
“好。”他点头,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林晓也签了字,然后伸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手松开时,林晓忽然说:“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你昨天在公园得罪的那个李德贵,他有个师兄,叫周守一,在江城风水圈有点名气。听说李德贵吃了亏,周守一放话说要会会你。你这几天小心点。”
陈不活皱眉:“周守一?很厉害?”
“不知道,但听说他接过不少大老板的单子,收费很高。”林晓说,“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在晓膳,他不敢乱来。外面的话……尽量别落单。”
陈不活点头:“谢谢提醒。”
正事谈完,林晓让厨房做了几个菜,四人简单吃了顿饭。菜是调整后的厨房做的,确实比之前更“对味”。连一直埋头玩手机的沈星河都多夹了几筷子,嘟囔:“今天这米饭怎么特别香……”
饭后,小王先回去了。林晓带陈不活去看员工宿舍。
宿舍在餐厅后院的平房里,是个单间,不大,但干净。有床,有桌椅,有个小卫生间,能洗澡。
“被褥我明天让人送新的来。”林晓说,“网络有,密码是餐厅WiFi。吃饭跟员工一起吃,不收钱。但有个条件——”
她转身,看着他:“别在宿舍里搞什么法事、烧香之类的。要研究传统文化,去你的临时办公室。”
陈不活笑了:“放心,我不搞那些。”
“那就好。”林晓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明天几点来?我安排人给你收拾办公室。”
“下午两点吧。上午我还要去公园。”
“行。明天见。”
林晓走了。陈不活关上门,在床边坐下。床垫有点硬,但比青旅的上下铺强。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方砚台,放在桌上。又拿出《周易本义》,摊开。然后,拿出手机。

给师父发消息:“师父,找到工作了。餐厅传统文化顾问,月薪八千,包住。今天还解决了厨房风水问题,老板很满意。”
这次,师父回得很快:“甚好。不过徒儿,记住三点:一,莫要与老板走得太近,尤其女老板;二,莫要贪图安逸,忘了攒钱大业;三,路由器买了吗?”
陈不活:“……”
他回:“记住了。路由器明天买。”
师父:“善。另外,你方才说的厨房调整之法,可是用了‘五行生克’之理?”
陈不活:“是。灶台火旺,对门风侵,以木制屏风缓冲,取木生火、火生土、土克水之意。实则就是挡风、稳火、聚气。”
师父:“不错,活学活用。但你要记住,五行生克,终究是比喻。真正要调的,是人。人顺了,一切皆顺。”
陈不活:“徒儿谨记。”
师父:“记着就好。早点睡,明日还要搞钱。另外,路由器要穿墙王,切记。”
陈不活:“……”
他放下手机,躺到床上。天花板很白,有细微的裂纹。窗外传来街上的车声,隐隐约约。
一天之内,他有了稳定收入,有了住处,有了第一个“大客户”。
一切顺利得不像真的。
但师父说过,福兮祸之所伏。太顺的时候,要小心。
周守一……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但愿,别惹出什么麻烦。
他闭上眼,慢慢呼吸。脑子里复盘今天在厨房的调整,哪些做对了,哪些还能改进。
不知不觉,睡着了。
而此刻,在江城市某高档小区里,李德贵正站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毕恭毕敬。
那男人五十出头,穿深蓝色中山装,戴金丝眼镜,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手串。他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茶。
“师兄,那小子太嚣张了!不仅抢我生意,还当众羞辱我!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李德贵哭丧着脸。
周守一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
“是是是,我是废物。但那小子真有点邪门,他不搞迷信,就讲科学,可讲出来的东西,偏偏让人信服……”
“科学?”周守一冷笑,“老祖宗的东西,他懂多少?不过是在网上看了点皮毛,出来招摇撞骗罢了。”
“是是是!师兄说得对!那您看……”
周守一捻着手串,沉思片刻:“晓膳……是林晓的店吧?我听说过,那女人不信这些,只信数据。没想到,居然请了个神棍当顾问。”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夜景:“明天,我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敢在我周守一的地盘上撒野。”
李德贵大喜:“师兄出马,那小子肯定完蛋!”
周守一没说话,只是轻轻捻动手串,眼神深沉。
窗外,江城灯火璀璨。
有人安然入睡,有人暗谋算计。
这座城市,从来不缺故事。
而陈不活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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