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公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陈不活刚给一个为婆媳关系头疼的大姐讲完“郑伯克段于鄢”里的“疏不间亲”道理——重点不是典故本身,而是“距离产生美,边界要清晰”——大姐若有所思地留下三十块钱走了。
他正低头记账,忽然听到一阵喧哗。
抬头,见榕树那头,呼啦啦围过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对襟唐装,手里转着俩锃亮的铁核桃。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点的,有穿功夫衫的,有穿T恤的,个个眼神不善。
唐装男走到摊前,扫了眼招牌,嗤笑一声:“传统文化公益交流点?随喜结缘?”
他声音洪亮,周围晨练的、散步的都被吸引过来,很快围了半圈。
陈不活放下笔,站起身:“您好,有事?”
“有事?”唐装男上下打量他,眼神轻蔑,“小兄弟,哪个山头的?懂不懂规矩?”
“规矩?”
“在这片摆摊,得先拜码头。”唐装男旁边一个光头壮汉开口,声如洪钟,“我们是‘玄门正宗’的,这片儿的风水算命,都得经我们李师父点头。”
陈不活明白了。这是“同行”来找茬了。
他看了眼唐装男——就是李师父了。这人面色虚浮,眼袋浮肿,说话时中气不足却强行提气,是典型的“外强中干”。手里铁核桃转得哗啦响,但食指和小指动作僵硬,估计关节有问题。
“李师父好。”陈不活拱手,行了个标准抱拳礼,“我叫陈不活,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我这不算命,只是分享传统文化知识,应该不碍着各位生意。”
“不碍着?”李师父冷笑,指着他桌上的《周易本义》,“摆着《周易》,说着人生规划,收着随喜钱,你说不是算命?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就是!”光头壮汉帮腔,“抢生意就直说,装什么文化人!”
周围人开始指指点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掏出手机拍了。
陈不活皱眉。他不想惹事,但看这架势,对方不会善了。
“那李师父想怎么样?”他问。
“简单。”李师父停下转核桃,眯起眼,“江湖规矩,斗法。你赢了,这片儿随你摆。输了,收拾东西滚蛋,以后不许在江城出现。”
“斗法?”陈不活摇头,“我不会法术。”
“谁跟你斗法术?”李师父嗤笑,“咱们就斗‘真本事’。三局两胜,题目我出,你敢不敢接?”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答应他!”,有人说“别上当,他们是地头蛇”。
陈不活看着李师父,又看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他知道,今天不应,以后这摊也别想摆了。应了,输了,还是得滚蛋。
但……
他忽然笑了:“行。不过既然是传统文化交流,斗法太江湖气。不如叫‘技艺切磋’,题目您出,但我有个条件。”
“说。”
“无论输赢,都不能影响公园正常秩序,不能扰民。”陈不活说,“另外,既然是交流,不如请几位旁观的长者做见证,也让大家评评理。”
他这话说得体面,周围几个晨练的老人纷纷点头。
李师父脸色微变,但话已出口,不好收回:“行!就请赵老爷子、王奶奶几位做见证!”
之前遛鸟的赵大爷就在人群里,闻言走出来:“我作证!小李,你可别欺负年轻人!”
“赵叔您这话说的,公平切磋!”李师父干笑。
“那第一题,”他眼珠一转,“咱们就斗‘相面’。你随便在围观人里挑一个,我也挑一个,咱们各自说出这人的过往大事、当前状况,谁说得准、说得细,谁赢。如何?”
这是算命行当的常见套路。一半靠观察,一半靠话术,还有一半靠蒙。
陈不活却摇头:“相面是封建迷信,我不做。不如换个题目:您既然自称‘玄门正宗’,应该懂风水。咱们就现场看这公园的风水,各说优劣,谁能用科学道理讲明白,谁能提出切实改善建议,谁赢。如何?”
李师父一愣。他本意是考教陈不活的话术和察言观色能力,没想到对方直接把题目拔高到“科学风水”层面。
“怎么,李师父不敢?”陈不活微笑。
“谁不敢!”李师父硬着头皮,“看就看!”
两人走到公园中央的小广场。围观人群呼啦啦跟过去,足有三四十人,把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李师父先开口,指着北面一栋高楼:“看见没?那楼形如刀,正对公园,这叫‘刀煞’,主血光之灾!所以这公园经常有人摔跤、打架,是不是?”
还真有人点头:“上周老王就在这儿崴了脚!”“上个月有两伙小年轻在这儿打群架!”
李师父得意地瞥了陈不活一眼。
陈不活却不急。他先朝四个方向各走了几步,观察地形,又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最后走到广场中心的圆形花坛边,蹲下摸了摸地砖。
“李师父说得对,也不对。”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
“什么叫对也不对?”光头壮汉嚷道。
“对,是这公园确实存在‘煞气’。”陈不活说,“不对,是这‘煞气’不是高楼带来的,而是公园自身设计有问题。”
他走到北面,指着那栋高楼:“李师父说那是刀煞,但大家看,那楼离公园至少两百米,中间还有行道树遮挡,刀形并不明显。真正的‘煞’,在这里——”
他走回广场中心,用脚点了点地面:“公园整体地势,北高南低,这本是‘负阴抱阳’的好格局。但问题出在两点:第一,广场地面全是光滑大理石铺就,下雨积水,晴天反光刺眼。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他指向西侧:“那边是公共厕所,但厕所的化粪池通风口,正对广场。夏天南风一吹,味道全过来了。”
众人一愣,仔细闻,还真隐隐有异味。
“风水学里,这叫‘味煞’。”陈不活继续说,“但不是玄乎的煞,是实实在在的环境问题:异味影响心情,心情烦躁易冲动,所以这里吵架、打架事件多。至于摔跤——”
他跺跺脚:“大理石地面,沾水后极滑,老年人晨练,稍不注意就摔。这不叫血光之灾,这叫安全隐患。”
人群哗然。有人喊:“没错!我就在这儿摔过!”“夏天这儿确实有味!”
李师父脸色难看:“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很简单。”陈不活看向赵大爷,“赵大爷,您是老住户,这公园什么时候建的?当初地面是什么材质?”
赵大爷想了想:“公园是零五年建的,当初地面是透水砖,后来一二年翻修,才换成大理石,说是好看。”
“这就对了。”陈不活点头,“换成大理石后,是不是摔跤的人变多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赵大爷拍大腿,“老刘、老王、还有我,都在这摔过!”
陈不活又看向公园管理处方向:“至于厕所通风口,只要去问问保洁,夏天是不是这里味道最大,就清楚了。”
李师父额头见汗。他没想到陈不活不按套路出牌,把风水说得这么“实在”。
“那、那你有什么改善建议?”他咬牙问。
“简单。”陈不活说,“第一,地面改造。不必全换,可在主要通道铺设防滑垫,或改用粗糙面的石材。成本不高,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厕所通风口加装活性炭过滤装置,或者调整朝向。这两点,都可以向公园管理处正式建议。”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传统文化里的风水,本质是古人对居住环境的经验总结。哪里宜居,哪里不宜居,是千百年来观察归纳的结果。我们要学的不是神秘术语,而是背后的道理:通风、采光、安全、舒适。把这些做好了,就是好风水。”
掌声忽然响起。先是零星的,然后连成一片。赵大爷带头鼓掌:“说得好!实实在在!”
李师父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这第一局,自己输了。输在把风水说玄了,而对方说实了。
“第一局算你赢!”他咬牙,“第二局,咱们斗‘镇物’!”
“镇物?”
“对!”李师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个黑乎乎的木头雕像,似虎非虎,雕工粗糙,“这是我加持过的镇宅虎,能辟邪化煞。你也弄个‘镇物’,咱们比比,谁的更‘灵’!”
陈不活看着那木头老虎,摇摇头:“我不做镇物。但如果李师父非要比,我可以展示,如何用最简单的办法,改善一个地方的‘气’。”

“你什么意思?”
陈不活不答,而是走向榕树。他仰头看了会儿,忽然开始爬树。
人群惊呼。那榕树主干要两人合抱,但枝杈横生,不难爬。陈不活动作利落,三下两下爬到三四米高处,停在一根横枝上。
他从腰间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巴掌大的铜铃,用红绳系着。那是他随身带的,师父给的,说是“清心铃”,打坐时挂在耳边,有助于入定。
他把铜铃挂在树枝上,调整了下位置,然后爬下来。
“好了。”他拍拍手上的灰。
“这就完了?”李师父瞪眼,“挂个铃铛算什么镇物?”
“这不是镇物,是‘声景调节’。”陈不活解释,“李师父,您听。”
此时有风吹过,榕树叶沙沙作响。挂在树枝上的铜铃被风带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强,混在风声叶声里,竟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公园里自然声音单调,只有风声、人声、偶尔鸟叫。”陈不活说,“加入一个清脆、有规律的铃铛声,能丰富声音层次。心理学上,这有助于缓解焦虑、集中注意力。古人建亭台楼阁,常挂风铃,不是迷信,而是懂得用声音营造意境。”
他看向众人:“大家现在听,是不是觉得心情宁静了些?”
人们静下来听。确实,那铃铛声清脆悦耳,不吵不闹,听着很舒服。
“这、这算什么本事!”光头壮汉嚷嚷,“我也会挂铃铛!”
“那你挂一个试试。”陈不活指着铜铃,“我挂的位置,是经过计算的。这个高度,这个角度,风速三到四级时,铃铛每分钟响六到八下,频率最宜人。风速再大,铃铛会乱响刺耳;风速小,不响。另外,铃铛朝向东南,避开了主要人流方向,不会吵到人。”
他顿了顿:“这涉及空气动力学、声学和心理学。李师父,您要是有更科学的方法改善环境,我愿意学习。”
李师父说不出话。他哪懂什么空气动力学?
“第二局,我看也是这位小陈赢。”赵大爷发话了,“人家讲得明白,做得实在。小李,你那木头老虎……真能辟邪?”
李师父脸涨成猪肝色。
“还有第三局!”他咬牙,“最后一句,咱们斗‘请神’!”
人群哗然。请神?这可就真往封建迷信上靠了。
陈不活皱眉:“李师父,请神是迷信活动,违法。这局我不能比。”
“不敢比就认输!”光头壮汉喊道。
“不是不敢,是不能。”陈不活正色,“传播迷信,扰乱社会秩序,是违法的。李师父,我劝您也别比这局。”
“你怕了!”
“我不怕违法,但我敬畏法律。”陈不活看向赵大爷和其他见证人,“各位长辈作证,这第三局,我弃权。但前两局我都赢了,按约定,我应该可以继续在这里交流。”
“你!”李师父气得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李德贵,你又在这儿搞封建迷信?”
人群分开,张调研员走了进来,脸色严肃。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李师父一看,脸色大变:“张、张科长……”
“我上午才跟你说,要科学传承民俗,不要搞迷信骗人。你倒好,下午就来‘斗法’?”张调研员瞪他,“还‘请神’?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派出所,请民警同志来看看你怎么请神?”
“别别别!”李师父慌了,“张科长,我就是……就是跟年轻人切磋切磋……”
“切磋到请神?”张调研员冷哼,“赶紧走!再让我看见你在这儿搞这套,你那什么‘玄门正宗’的招牌,我先给你摘了!”
李师父不敢再说,狠狠瞪了陈不活一眼,带着人灰溜溜走了。
人群发出哄笑。
张调研员这才转向陈不活,表情缓和:“小陈,没事吧?”
“没事,谢谢张老师解围。”
“我不是特意为你来的。”张调研员摆摆手,“是来公园调研,正好碰上。不过你这处理得不错,有理有据有节,还顺便做了次科普。”
他看看树上的铜铃,笑了:“你这‘声景调节’,有点意思。回头写报告,我可以引用这个案例——传统文化现代化应用的典型。”
“您过奖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挤进来,是气喘吁吁的小王。
“陈老师!陈老师!”小王举着手机,“您、您火了!”
“什么?”
“看!”小王把手机屏幕怼过来,是一个本地论坛的帖子,标题赫然是:“公园哲学算命小哥vs江湖神棍,全程高能!”,里面居然有刚才“斗法”的视频片段,显然是围观群众偷拍上传的。
帖子已经翻了三页,回复几百条:
“卧槽这小哥哥有点东西!把风水说得这么科学!”
“那个铃铛我听到了!真的舒服!”
“李德贵这老神棍终于有人治他了!”
“求小哥哥具体位置!我要去咨询!”
“同求+1,最近论文写不出来,需要哲学指导……”
陈不活看得一愣一愣的。
张调研员也凑过来看,笑了:“好事啊,这说明群众需要这种正能量的传统文化传播。不过小陈,你这下真成‘网红’了,得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喊:“请问!哲学算命小哥是在这儿吗?”
转头,见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拿着手机东张西望,看到陈不活,眼睛一亮,呼啦啦跑过来。
“是小哥哥本人!比视频里还帅!”
“请问可以咨询吗?我最近……”
“我先来的!我想问……”
瞬间,陈不活被围住了。七八个人,七嘴八舌,问学业、问感情、问职业规划。
小王在旁边乐:“陈老师,您要忙了。”
陈不活看着眼前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又看看张调研员鼓励的表情,再看看树上那个随风轻响的铜铃。
他深吸口气,走回摊前,坐下。
“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还是老规矩:公益交流,随喜结缘。每人三十分钟,从这位同学开始——”
他指向最先跑过来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你有什么困惑?”
眼镜男生激动地坐下:“我、我想问,考研选导师,是该选严一点的,还是宽松一点的?我听说……”
陈不活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阳光透过榕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铜铃叮铃,混着人声,混着风声。
而在人群外围,张调研员悄悄拍了张照片,发到工作群,附言:“今日调研收获:传统文化现代化传播的新路径——公园里的‘哲学人生咨询’。建议关注。”
几乎同时,陈不活的手机震动了。
是师父。
师父:“徒儿,刚在论坛看到你视频了。不错,有几分为师当年的风范。不过记住,人怕出名猪怕壮,悠着点。另外,路由器买了吗?”
陈不活一边听眼镜男生说话,一边单手回:“还没,下午忙。师父,我可能真要红了。”
师父:“红了好,红了来钱快。但记住:道在低处,不在高处。站稳了,别飘。”
陈不活:“记住了。”
师父:“记住就赶紧买路由器。要穿墙王,别买杂牌。”
陈不活:“……”
他放下手机,看向眼前的咨询者,重新集中精神。
而摊位前,排队的人,不知不觉已经排了十几个。有人甚至自带小马扎,坐在树荫下等。
赵大爷笑眯眯地背着手,对旁边老伙计说:“看见没?这才是真本事。不搞虚的,就讲实在道理。”
“是呀,比那些神神叨叨的强多了。”
“我明天把我闺女叫来,她也整天愁工作……”
夕阳西下,公园里的灯陆续亮起。陈不活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是个为儿子沉迷游戏发愁的母亲,他建议“与其禁止,不如引导”,讲了古代“投壶”“六博”等游戏,建议母子一起玩桌游,建立共同语言。
母亲留下五十块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陈不活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吐出口气。一下午,他接了九个人,说了不下五万字的话,嗓子都快冒烟了。
小王适时递过来一瓶水:“陈老师,辛苦辛苦!”
“谢谢。”陈不活接过,灌了大半瓶,才缓过来。
他看看桌上的“随喜箱”——是个临时找的纸盒,一下午竟然快满了。倒出来数了数,有现金,有扫码的(小王帮他弄了个收款码),加起来竟然有……六百七十块。
加上上午的,今天总收入九百五十五块。
再加上之前的存款,现在总资产:七百八十五块五 + 九百五十五块 = 一千七百四十块五毛。
一天,翻了一倍多。
陈不活有点恍惚。这就……一千七了?
“陈老师,您今晚有地方住吗?”小王问,“要是没有,我知道附近有家青旅,干净便宜,我带您去?”
陈不活回过神,点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王很热情,“对了,还有件事——我上班的那书店老板,听说您的事,想请您吃个饭,说有个朋友想见您,好像是什么餐厅老板,有大单子。”
“餐厅老板?”
“嗯,说是看了论坛帖子,专门找过来的。”小王压低声音,“我猜,是想请您看风水。那老板好像挺有钱的,开的餐厅在市中心,叫‘晓膳’。”
陈不活记下了。但他现在最想的,是找个地方躺下。
收拾摊位,把招牌小心卷好,铜铃暂时留在树上——明天还要来。跟还在围观的几位老人道别,跟着小王往公园外走。
路上,他给师父发消息:“师父,今日总收入九百五十五,总资产一千七百四。路由器明天买。”
这次,师父回得很快:“甚好。不过徒儿,今日你与人争执的视频,为师看了。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陈不活一愣:“请师父指点。”
师父:“你错在,不该与他辩。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与糊涂人辩道理,如同对牛弹琴,费力不讨好。下次再遇此类人,只需微笑点头,说‘您说得对’,然后继续做你的事。你的时间,很值钱。”
陈不活沉思片刻,回:“徒儿记住了。”
师父:“记住就好。另外,路由器记得买穿墙王,别贪便宜。”
陈不活:“……”
他收起手机,看向江城璀璨的夜景。高楼林立,灯火如昼,车流如织。
一天前,他还蹲在马路牙子上算包子钱。一天后,他有了近两千块钱,有了住处,有了“客户”,甚至有了点小名气。
世事难料。
小王说的那家青旅,在大学城后街,叫“拾光”。三十块钱一个床位,六人间,但干净。陈不活办了入住,把背包锁进柜子,去公共浴室冲了个澡。
热水冲在身上的那一刻,他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散了些。
回到房间,其他五个床位都有人,有学生,有刚来城里找工作的年轻人。见他进来,点了下头,各忙各的。
陈不活爬上上铺,躺下。床板硬,但比昨晚肯德基的桌子舒服多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收款记录,又算了算账。
一千七,距离十万,还差九万八千三。
路还长。
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
他闭上眼,脑子里却闪过白天的画面:李师父气急败坏的脸,张调研员鼓励的眼神,那些咨询者或焦虑或释然的表情,还有树上那个叮铃作响的铜铃。
《道德经》里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他不求上善,但求像水一样,找到自己的河道,缓缓流淌,滋养沿途的泥土,最终汇入大海。
至于大海是哪儿……不知道。
先睡吧。
明天,还得继续搞钱。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在这小小的青旅房间里,陈不活很快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师父在山上的道观里,用新装的光纤打游戏,网速飞快,一路超神。
师父在梦里冲他喊:“徒儿!快点搞钱!为师要换电竞椅!”
陈不活在梦里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师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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