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滋滋”的轻响,像毒蛇吐信,在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白沫在地毯上冒着,慢慢扩散成一滩污迹。酒气混合着某种说不出的酸腐味,弥散开来。
满厅宾客,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摊毒酒上,又缓缓移向主位——沈老爷的脸已经白得发青,嘴唇哆嗦着,手里的碎瓷片割破了掌心,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掉,他却浑然不觉。
柳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胡说!这酒里怎么会有毒!钱嬷嬷——”
“夫人!”钱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老奴冤枉啊!这酒、这酒是刚从大壶里分出来的,绝不可能有毒!定是、定是有人陷害老奴!”
她说着,猛地转头指向沈知意,眼中闪过狠厉:“是大小姐!一定是大小姐自己下的毒,要陷害老奴和夫人!”
这话颠倒黑白的功夫,堪称一绝。
沈知意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缓缓站起身,素纱罩衣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她走到那摊毒酒旁,蹲下身,从袖中抽出一根银簪——不是她头上那支,而是普通的试毒银簪。
簪尖探入未干的酒渍,取出时,银白迅速转为乌黑。
“银簪验毒,乌黑如墨。”沈知意举起簪子,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此毒名为‘断肠散’,无色无味,遇酒则融,半刻钟内发作,腹痛如绞,肠穿肚烂而亡。药铺有售,但需凭官府批文购买。”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柳氏:“母亲执掌中馈多年,想必对府中采买记录一清二楚。不妨现在就去查查,最近半年,府中可有购买‘断肠散’的记录?若有,是谁经手?若无……”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堂宾客,声音陡然转冷:
“那就是有人私藏禁药,意图谋杀沈家嫡女。按大胤律,私藏禁药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谋杀未遂者,斩立决。”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宾客中已经有人倒吸凉气。这位沈家大小姐,不仅知道毒药名称,连律法都背得一字不差——这哪里是深闺弱女?这分明是刑部的女判官!
柳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死死盯着沈知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但她毕竟是浸淫后宅二十年的女人,很快稳住了心神。
“意儿,”她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却透着一股寒意,“你今日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开始说胡话了?钱嬷嬷跟了我十几年,忠心耿耿,怎么会下毒害你?这中间定有误会。”
她转向沈老爷,眼圈一红:“老爷,您看意儿,病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依妾身看,不如先让她回房歇息,请个大夫好好瞧瞧——”
“母亲。”沈知意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女儿清醒得很。倒是母亲,为何急着要把女儿支开?是怕女儿继续往下说,说出更不堪的事吗?”
柳氏脸色一变:“你——”
“既然母亲说这是误会,”沈知意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那好办。报官。请京兆府尹、刑部郎中,或者任何一位在场的大人做主,当场查验。验酒,验壶,验钱嬷嬷的袖袋——对了,钱嬷嬷刚才换壶时,把原来的酒壶藏进了右边袖袋。现在应该还在。”
钱嬷嬷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捂住右袖。
这个动作,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搜身!”宾客中忽然有人高声道,“若是冤枉,搜一搜便知!”

说话的是个中年文士,坐在沈家族老那桌。他是沈老爷的堂弟,在国子监任司业,一向看不惯柳氏扶正后的做派。
有人带头,立刻有人附和:
“对!搜身!”
“当众查验,以证清白!”
“沈家是书香门第,岂容这等腌臜事!”
柳氏的冷汗下来了。她万万没想到,沈知意会当众发难,更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如此冷静、如此精准地抓住每一个破绽。
不能搜。一搜就全完了。
她急中生智,忽然掩面抽泣起来:“老爷……妾身、妾身这些年打理家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被亲生女儿当众质疑,妾身、妾身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说着就要往柱子上撞。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以退为进,用“委屈”和“寻死”来博取同情,逼迫沈老爷表态。
果然,沈老爷慌了神,赶紧拦住她:“夫人!夫人莫要如此!”
他转头看向沈知意,语气带上了责备:“意儿!还不快给你母亲赔罪!今日是除夕,一家人团圆的好日子,你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沈知意看着父亲那张慌乱又懦弱的脸,心底最后一丝温情,彻底凉透了。
这就是她的父亲。明明证据就在眼前,明明女儿险些被毒死,他却只想着息事宁人,只想着维护那个女人的脸面。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冷得像腊月的冰。
“父亲说得对,今日是除夕,团圆的好日子。”沈知意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所以女儿也不想闹大。这样吧——”
她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钱嬷嬷:“钱嬷嬷,我给你两个选择。”
钱嬷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大小姐这是要退让?
“第一,”沈知意竖起一根手指,“你承认下毒,说出指使之人,我念在你年迈,只将你送官,不牵连你的家人。”
钱嬷嬷脸色一白。
“第二,”沈知意竖起第二根手指,“你咬死不认,我立刻报官。但我会同时状告你——侵吞主家财物。过去三年,你经手的采买账目,至少有一千二百两银子对不上。这些银子去哪儿了,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钱嬷嬷浑身剧震,眼睛瞪得滚圆。
她怎么知道?!那些账目她做得天衣无缝,连柳氏都查不出来!
沈知意当然知道。芯片在过去三天里,已经扫描并分析了映雪斋里所有能找到的旧账册——那些是母亲崔氏生前留下的副本。芯片的超强计算力,在半小时内就找出了所有账目漏洞。
“现在,”沈知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选吧。”
满厅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钱嬷嬷。柳氏也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你敢说一个字,你全家都得死。
钱嬷嬷跪在那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看看柳氏,又看看沈知意,最后看向沈老爷,忽然“砰砰砰”磕起头来:
“老爷!老爷饶命啊!老奴、老奴是一时糊涂!是、是有人逼老奴这么做的!”
柳氏厉声喝道:“钱嬷嬷!你胡说什么!”
“是、是……”钱嬷嬷一咬牙,手指猛地指向柳氏身边的另一个婆子,“是张嬷嬷!她、她前几日给了老奴一包药粉,说、说让老奴找机会下在大小姐的饮食里!老奴一开始不肯,她就威胁老奴,说要告发老奴贪墨的事!老奴是被逼的啊!”
被指认的张嬷嬷脸色大变:“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药——”
“就是你!”钱嬷嬷豁出去了,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正是之前包药粉的那个,“这纸包还是你给我的!上面、上面还有‘济世堂’的药铺印记!”
纸包被扔在地上,果然有济世堂的标记。
宾客哗然。
柳氏狠狠瞪了张嬷嬷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张嬷嬷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沈知意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戏码。她知道,钱嬷嬷不敢咬出柳氏,只能推个替死鬼出来。但这足够了。
“原来如此。”她放下茶杯,看向沈老爷,“父亲,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张嬷嬷私藏禁药,指使他人谋杀嫡女。按律,当如何处置?”
沈老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氏却忽然开口:“来人!把张嬷嬷押下去,关进柴房!等过了年,送官查办!”
她这是要拖延时间,好找机会让张嬷嬷“自尽”或者“病故”。
但沈知意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母亲,”她淡淡地说,“张嬷嬷是您的陪嫁嬷嬷,在沈家伺候了二十年。她为何要毒害女儿?动机是什么?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这些,难道不该现在就问清楚吗?”
柳氏咬牙:“意儿,得饶人处且饶人——”
“女儿差点被毒死。”沈知意打断她,语气陡然转厉,“母亲却让女儿‘得饶人处且饶人’?那若今日女儿真的死了,母亲是不是也要说‘人死不能复生,算了吧’?!”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满厅烛火都为之一晃。
沈知意站起身。她不再掩饰,属于芯片强化后的那种近乎非人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烛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骇人。
“今日,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她一字一句,“张嬷嬷不说,就审钱嬷嬷。钱嬷嬷不说,就查济世堂的售药记录。济世堂不说,就报官,请刑部介入。女儿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想要我的命!”
话音落下,她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砰——!”
实木的八仙桌,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桌上的杯盘碗盏哗啦啦跳起,又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裂痕,又看向沈知意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刚才那一掌,就是这只手拍出来的?
这、这还是人吗?!
沈如月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柳氏身后。柳氏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沈老爷更是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你、你……”
沈知意收回手,拂了拂衣袖,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一点灰尘。
“女儿失态了。”她平静地说,“但女儿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从今往后,谁敢再对我伸一根手指,下场犹如此桌。”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柳氏、沈如月,以及满堂宾客:
“我,沈知意,沈家嫡长女,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崔氏。我的嫁妆,我的婚约,我的命——都属于我自己。谁想抢,谁想夺,谁想要我死……”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让人骨髓发寒:
“我就让谁,先下地狱。”
说完,她转身,朝厅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向主位:
“对了父亲,女儿院里炭不够,饭也不够,从明天起,按嫡长女的份例送。少一钱炭,缺一顿饭,女儿就亲自去厨房拿。若有人敢拦——”
她目光落在瘫软在地的张嬷嬷身上:
“这就是榜样。”
拂袖,转身,离去。
素纱罩衣在夜风中扬起,银线冰纹在灯火下流转,墨色丝绦在腰间轻荡。
那道背影,笔直如剑,决绝如刃。
满厅宾客,无人敢言。
无人敢拦。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厅内才“轰”的一声炸开。
“天啊……刚才那是……”
“一掌拍裂桌子?!”
“沈家大小姐……什么时候有这等身手了?”
“怕不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嘘!慎言!”
沈老爷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柳氏死死攥着帕子,指甲掐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盯着沈知意离去的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沈如月拽着她的衣袖,声音发颤:“母亲……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柳氏猛地甩开她,厉声道:“闭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面对宾客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得体的笑容:“让各位见笑了。小女病中失态,扰了大家的雅兴。来人,重新上酒菜,奏乐——”
但丝竹声再起时,已经没人有心思听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还在回放刚才那一幕:少女拍案而起,木桌应声而裂,那双冷得像万年寒冰的眼睛。
这个除夕夜,沈家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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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斋。
沈知意推门进屋,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那一掌,她用了三成力。芯片强化后的身体力量,远超她的想象。那一掌若是全力,桌子恐怕会直接碎成齑粉。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有了光。那不是柔和的、温暖的光,而是淬过火的、冷硬的锋芒。
她抬手,摸了摸颈后的银簪。
簪子传来温热的回应,像是在说:做得很好。
“谢谢你。”沈知意轻声说,“没有你,我今天恐怕已经死了。”
簪子又热了一下。
沈知意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灌进来,吹散屋内的闷气。远处前厅的灯火和乐声依稀传来,却再也不能让她感到半分温暖或孤寂。
那里是戏台,她是看客。
不,从今天起,她是执棋的人。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知意关窗,转身,手已经按在了袖中的匕首上。
门被轻轻叩响,是小莲的声音:“大小姐……是我。”
沈知意开门。小莲闪身进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大小姐……前厅、前厅都传遍了……说您、说您一掌把桌子拍裂了……”
“传得还挺快。”沈知意笑了笑,“怕吗?”
小莲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怕……但是更解气!钱嬷嬷和张嬷嬷那两个老虔婆,平时欺负我们惯了,今天看她们那副样子,真解恨!”
沈知意摸摸她的头:“今天辛苦你了。让你在前厅盯着,有没有发现什么?”
“有!”小莲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奴婢按您吩咐,一直盯着柳夫人那边。宴席中途,柳夫人身边的春杏偷偷离席,去了后院的角门。奴婢跟过去,看见她把一包东西交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穿着青色短打,不像府里的人。”
小莲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还有一枚腰牌。
腰牌是木制的,上面刻着一个“周”字。
“周?”沈知意皱眉。她记忆中,母亲崔氏的娘家没有姓周的亲戚。柳氏那边……似乎也没有。
芯片迅速调取所有记忆数据,进行匹配。
【匹配完成:可能性一,柳氏娘家表亲周氏;可能性二,户部侍郎周家的下人;可能性三,京城地下钱庄‘周记’的管事。】
户部侍郎周家——那正是沈知意原本的婚约对象。
沈知意眼神一冷。柳氏这是在和周家私下勾结?商量换亲的事?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她问。
“中等个子,左脸颊有颗黑痣,说话带点南边口音。”小莲描述得很仔细,“他把东西交给春杏时,说了句‘告诉夫人,事已办妥,那边很满意’。”
那边?哪边?
沈知意沉吟片刻,将腰牌收好:“你做得好。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小莲用力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大小姐,还有件事……宴席散后,老爷去了书房,发了好大的火,砸了不少东西。柳夫人去找他,两人吵起来了,奴婢在窗外听见……”
她压低声音:“柳夫人说,不能让您再这样下去,得尽快‘处理掉’。老爷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柳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爷就、就不说话了……”
沈知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柳氏那边。
也好。这样她最后一点顾忌,也没了。
“我知道了。”她平静地说,“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开始,你不用再去前厅了,就留在我身边。”
小莲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大小姐!”
送走小莲,沈知意关上门,走到屋角,掀开地板上一块松动的砖——那是她今天下午刚挖的暗格。里面放着母亲留下的嫁妆清单、那枚黑铁令牌,还有蓝禾给的药。
现在,又多了一枚腰牌。
她将东西一一放好,盖回砖块。
然后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那把磨得雪亮的匕首。
烛光下,刃口寒光流转。
沈知意握住刀柄,感受着金属冰冷的触感。很踏实。比父亲懦弱的眼神踏实,比柳氏虚伪的笑容踏实,比这深宅里所有浮华的假象都踏实。
从现在起,她只信两样东西:
手里的刀,和颈后的簪。
窗外传来子时的钟声。
除夕过了,新年到了。
沈知意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匕首放在枕边。
黑暗中,她睁着眼,听着府里的动静。
前厅的喧嚣渐渐平息,仆役们收拾残席的声响,巡夜婆子的脚步声,远处偶尔响起的爆竹声……
一切如常。
但沈知意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钢铁般的血液。
她的脑子里,运转着超越时代的智慧。
她的心里,燃烧着淬火的恨意。
从明天开始,这场战争,将不再有任何温情脉脉的伪装。
只有刀光,和血。
她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柳氏,沈如月,钱嬷嬷,张嬷嬷,还有那些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准备好了吗?
你们的报应,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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