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寒风卷着残雨掠过军营,校场上的青石板泛着湿漉漉的冷光。
苏清漪仍穿着昨夜那身染血的粗布衣,发丝凌乱贴在颊边,指尖还残留着缝合时绷紧的微颤。
她站在校场中央,四周是持戈肃立的士兵,目光如钉,压得人喘不过气。
程烈负手而立,铁甲未卸,眉宇间透着审视与凝重。
他身后,赵彪早已等得焦躁,一见她出现,立刻扑跪上前,声泪俱下:“将军明察!此女乃罪臣之后,身份卑贱,竟敢私改军医令,擅自动刀剖腹,用邪火烧器、秽布裹伤,分明是借疫病之名行毁马之实!若非将军及时察觉,恐三匹神驹尽亡,我大燕骑兵将失锋刃!”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根烧黑的铁锥和一块沾满灰烬的布条,高高举起,嗓音颤抖:“诸位请看!此物未经药熏、未入净炉,乃野法所用,秽气入体,必引百马同毙!这是证据!她这是要毁我全军战力啊!”
几名老兵被推上前,哆嗦着点头附和:“是……是没见过这样的治法……怕是有毒……”
人群骚动起来,质疑声四起。
苏清漪却未辩解,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扫过那些惊疑的脸,最终落在程烈身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刃,割开嘈杂:
“副将大人,昨夜濒死的三匹马,是军中最贵重的踏云、追电、逐月,皆因急腹症肠梗致气胀将爆。按你们的‘正法’——放血、灌草药、祷告祈福——它们现在早已剖腹取肠,尸首凉透。”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笃定:“我可以救活它们,是因为我知道,什么叫‘秽气’,什么叫‘邪术’。”
众人一怔。
她缓缓抬手,指向赵彪手中的铁锥:“你说它不净?可它经火灼烧,比你们任何一把未经处理的刀剪都干净。你说布条带秽?那是我用盐水煮过三次的净布,用来吸渗液、防感染。”
她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如炬:“你要证据?好。请副将下令——现在就杀一匹昨夜醒来的马,剖开它的腹腔。若里面有积气未散、肠管坏死,或因‘秽气’引发化脓溃烂,我苏清漪当场自刎谢罪。”
全场骤然死寂。
连程烈都瞳孔一缩。这不是赌命,这是以命证道。
谁敢在这种事上拿性命开玩笑?除非……她真的有把握。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她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赵彪脸色煞白,嘴唇直抖:“你……你疯了!哪有为了自证清白去杀军马的?”
“我不是为了自证清白。”苏清漪冷冷看他,“我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你们所谓的‘规矩’,正在害死战马,也在拖垮这支军队。”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一阵骚动。
陈伯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出,满脸皱纹里写满愤怒。
他是个哑巴老马夫,服役三十载,亲眼见过苏家鼎盛时的风光。
他不懂医理,但他认得那双手——那双能在马儿垂死时稳住心跳的手,只属于当年御马监的苏家传人。
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锈迹斑斑,却刻着清晰古纹:龙首衔环,下方篆书“太医院·御马监·承启三年特授”。
那是苏家祖传的凭证,几十年前随家族覆灭而失踪,如今竟在他手中重现。
他指了指苏清漪,又做出听诊贴耳、银针刺穴的手势,最后狠狠瞪向赵彪,嘴里发出“嗬嗬”怒吼,像是在控诉什么不可饶恕的背叛。
程烈眼神剧震。
他当然知道这块牌子的意义。
御马监虽已裁撤,但老军中仍有记载:苏家曾以“活脉诊法”救回先帝御马,一夜封爵,风光无两。
后来莫名获罪,才落得抄家流放。
眼前这女子……竟是苏家遗脉?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昨夜三马复苏,确为事实。赵彪,你指控她违令,可有军医署正式批文证明你所言疗法为‘正统’?”
赵彪张口结舌:“这……军中历来如此……”
“历来如此,便是对的?”程烈冷笑,“你拿不出依据,却妄图以莫须有之罪诛杀功臣?来人!暂押赵彪,待查清其是否蓄意延误救治、构陷良才,再行处置!”
兵士上前将赵彪拖走,他嘶喊挣扎:“我不服!她一个罪奴,怎配——”
“闭嘴。”程烈冷冷打断,“能救马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看向苏清漪的目光已悄然变化。
不再是鄙夷、怀疑,而是掺杂了敬畏与好奇。
她依旧站在那里,血衣未换,身形瘦弱,可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一柄藏于破鞘的利剑,终将出世。
校场之外,帅帐深处。
萧决坐在案前,指尖轻叩军情密报,眸色深沉。
一名黑衣暗卫单膝跪地,低声禀报:“将军,校场之事已毕。苏氏女子以验尸立誓,陈伯出示御马监铜牌,程烈已信其七八,赵彪下狱。”
萧决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展开一份尘封已久的卷宗,封面字迹斑驳——《大燕军马疫防治录》。
他翻至中间一页,指尖停驻。
纸上赫然写着一行朱批小字,墨色如血:
“永昌七年,北境马疫,十亡其九。唯苏氏以‘焚器断秽、穿肠洗腑’之法,独活三百二十匹。惜其术异于常理,朝议斥为妖妄,遂禁传。”萧决指尖摩挲着那页泛黄的纸张,目光落在“苏氏通络减压法”六字上,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
三年前北境剿匪,他在一处废弃医馆密室中发现这卷残本,当时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奇谈怪论,随手收入军资档案,未曾深究。
可如今,亲眼所见——那个浑身血污、站在校场中央的女子,竟真将书中所载之法,活生生施展了出来。
她不是照搬古法,而是改写了规则。
火灼铁器、盐水浸布、开腹清肠……这些在常人眼中近乎亵渎战马躯体的“邪术”,却是真正能救命的手段。
而最令他动容的是她的胆魄——以三匹神驹性命为赌注,立下剖尸验症之誓。
寻常医者,莫说动手,连靠近濒死战马都战战兢兢,她却能在刀锋之下稳如磐石,眼神清明得不像个凡人。
“查实。”他提笔写下两字,墨迹沉冷如铁。
亲卫接过命令,低声道:“将军,是否召见此人?”
“不必。”萧决合上卷宗,声音低哑,“她若真是苏家后人,便不会怕查。让她做事,自有分晓。”
午后烈阳刺破云层,军令如雷贯营。
三匹曾被判定必死无疑的战马,在众目睽睽下由军医署重新查验——踏云缓步绕场一周,追电嘶鸣跃蹄,逐月更是饮水进食如常,腹胀全消,脉象平稳,无一丝感染征兆。
消息传出,军中哗然。
赵彪被当众剥去监工腰牌,押往马厩刷粪赎罪,临走前还在咆哮:“她懂什么?不过是侥幸!等哪天马死了,看她怎么收场!”可惜无人再信他。
而苏清漪,站在帅帐外接过那枚铜质卒长令时,掌心微烫。
令牌很轻,却压着千钧重量。
四周投来的目光依旧复杂:有不屑,有忌惮,更有隐隐的敬畏。

一名身材魁梧的军汉抱着双臂倚在旗杆旁,嗤笑出声:“一个女人,还想管军马?老子喂马三十年,都没资格进疗厩半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她耳中。
苏清漪没有怒,也没有辩解。
她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直直刺向那人,唇角一勾,冷得像冬夜寒刃:
“等你马死了,别来找我。”
一句话,噎得那军汉脸色涨红,却又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眼——毕竟,昨夜濒死的可是元帅亲点的三匹神驹,而眼前这个瘦弱女子,真的把它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转身离去,步伐不疾不徐,背影单薄却挺直如松。
卒房狭小阴暗,墙角漏风,床板吱呀作响。
她将随身包袱搁下,取出几卷破旧医书整齐摆好,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磨得发亮的小刀——那是祖父留下的兽医烙铁,早已不能用,却被她视若珍宝。
窗外夕阳斜照,映在她清冷的侧脸上。
她抚过书页边缘一行小字:“病不辨则治不明,治不明则命不存。”
正欲吹灭油灯歇息,忽听得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哨兵惊呼划破暮色:
“报——!将军坐骑‘踏雪’突发异状,跛行躁动,拒人于丈外,程副将上前查看,已被踢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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