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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竹林染成血色。

光点消散的最后一抹灰烬飘过陆昭眼前，他握着木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身体在抗拒刚才那一剑的记忆。

不是搏杀，更像是……删除一个错误文件。

“它们是什么？”陆昭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她收起紫纹长剑，剑身归鞘时发出清越的嗡鸣。月光石般的剑格上流转着精密的数据流，在陆昭眼中，那柄剑的权限等级高得惊人。

【物品：紫郢剑（仿制）·地阶上品】

【核心协议：诛邪（对异常个体伤害+300%）】

【绑定者：苏晚（权限验证通过）】

【状态：刚执行完‘格式化’指令，冷却中……】

“游荡者。”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缥缈，“认知污染度超过80%、完全丧失自我的可怜人。他们大多去过归墟，或者接触过归墟泄露的禁忌知识。”

她转过身，紫衣在晚风中轻扬。那张清冷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但陆昭看见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

“你刚才用的那招，是‘真视穿刺’。”苏晚盯着陆昭的眼睛，“只有觉醒了真实之眼的人，才能在混乱的数据流中找到意识核心的坐标。你什么时候觉醒的？”

陆昭沉默。

他想起剑阁中那个禁忌符号，想起脑海中睁开的二进制眼睛。

“今天。”他如实说，“在剑阁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向前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尺。陆昭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初绽的梅花，又带着某种……非自然的清新感。

就像精心调制的香水。

“《归墟残忆》？”苏晚问。

“你怎么——”

“那卷兽皮书上有我留下的监控符文。”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任何一个翻阅它的人，我都会知道。这三个月来，你是第一个。”

陆昭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她会在竹林及时出现。

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关注。

“你在钓鱼。”他说，“用禁忌知识做饵，钓可能觉醒真实之眼的人。”

“是。”苏晚坦率得令人心惊，“我需要同类。”

同类。

这个词让陆昭心中一紧。

“你也是？”

苏晚没有直接回答。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月光下，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而在陆昭的真实视野中，那只手掌的皮肤下——流淌的不是血脉，而是淡银色的数据流。

并非完全取代，而是交织共存。血肉与代码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我七岁那年，在紫霞峰后山的古洞里，找到一块坠落的‘系统碎片’。”苏晚的声音很轻，“它扎进了我的掌心。师父想尽办法也没能取出，只能用法阵将它封印在体内。”

她握紧手掌，银光消失。

“从那天起，我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灵气运行的轨迹、阵法结构的漏洞、甚至……人心的部分数据波动。”

陆昭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身上那些细微的自定义修改。

“所以你的修为优化——”

“是对系统协议的微小调整。”苏晚点头，“但我不敢改太多。每一次调整都会被记录，次数多了，就会被‘天枢’注意。”

她看着陆昭，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类似“温度”的东西：“而你不一样。你的眼睛是天然的，不是外力赋予的。你看到的，可能比我更深，更完整。”

“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苏晚说，“也帮你自己。认知污染度超过50%就会被标记为清除级，你现在已经20%了。以你的觉醒速度，最多三个月，你就会站在刚才那些游荡者的位置——要么疯，要么被系统格式化。”

陆昭感到后背发凉。

“你有办法？”

“归墟深处，有可以‘净化’污染的东西。”苏晚望向东方，那是归墟禁地的方向，“但那里太危险，我一个人去不了。我需要一个同样能看见真相的同伴。”

“为什么要净化？为什么不直接——”

“直接对抗系统？”苏晚摇头，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三百年前，七大宗门最精锐的队伍进去过，你知道结果吗？”

“全军覆没。”

“不。”苏晚纠正，“是七位金丹长老中，有三位在归墟深处‘看见了真相’，当场认知崩溃，变成了游荡者。另外四位联手对抗他们，最后同归于尽。三十六位筑基精英，只有一个人逃出来，还成了疯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那个疯子，是我曾师祖。”

陆昭怔住了。

“他曾清醒过一瞬，留下了一句话。”苏晚转过头，一字一顿地复述，“‘系统在腐烂，但腐烂的苹果也比饿死好。除非……你能找到新的苹果。’”

系统在腐烂。

这句话，和藏书阁老人说的“天道非天”何其相似。

“新的苹果是什么？”陆昭问。

“不知道。”苏晚说，“但曾师祖在彻底疯狂前，用血在自己牢房的墙上画了一张地图。地图的终点，标记着‘净化之泉’。传说那泉水能洗去认知污染，让人在保持清醒的同时，继续看见真实。”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紫玉简：“地图在这里。但我需要确认，你值不值得我托付后背。”

陆昭看着那枚玉简。

数据视野显示，玉简上至少有七重加密协议，最内层还嵌套着一个自毁程序——如果强行破解，地图会立刻销毁。

“怎么确认？”他问。

苏晚没有回答。

她忽然踏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陆昭下意识想后退，但苏晚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

不是攻击。

她的手很凉，隔着衣料，陆昭能感觉到她掌心传来轻微的震颤——那是她体内那块系统碎片在与他的真实之眼共鸣。

“闭上眼睛。”苏晚说，“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陆昭犹豫了一瞬，照做了。

黑暗降临。

然后，他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带着紫意的数据流从苏晚掌心涌入，顺着经脉上行，直冲眉心。

那是一种奇特的体验——像是有人用另一双眼睛，透过他的眼睛看世界。

他“看见”苏晚“看见”的他：

一个站在数据洪流中的少年，周身缠绕着破碎的因果线，眉心处一只由0和1构成的蓝色眼睛半睁半闭。眼睛深处，倒映着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层层叠叠的协议、循环运转的指令、以及……在一切最深处，一抹若有若无的、如同锈迹般的暗红色污渍。

系统的“腐化”。

陆昭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

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果然……”苏晚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某种释然，“你的眼睛比我干净。没有系统碎片的污染，是最纯粹的真实之眼。”

她抽回了手。

陆昭睁开眼睛，发现苏晚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羡慕，又像是怜悯。

“纯粹不一定是好事。”她说，“没有系统碎片的中和，你被污染的速度会是我的三倍。如果找不到净化之泉，你活不过一年。”

“所以你才急着找同伴。”

“是。”苏晚承认，“我等了五年。五年里，我监控了所有可能接触禁忌知识的人。你是唯一一个成功觉醒，并且……还没有疯的。”

她将紫玉简收回：“三天后，外门会发布一个任务——探索幽冥海近期出现的异常黑洞。我会接那个任务，并且指定你当随行弟子。”

陆昭想起杂史中关于幽冥海黑洞的记载。

吞噬岛屿，传出“系统重启”之语。

“那是——”

“可能是归墟污染的另一个泄露点，也可能是……系统的某个‘故障接口’。”苏晚说，“不管是哪一种，那里都可能找到通往归墟深处安全路径的线索。”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

“陆昭。”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你”或“师弟”，“如果你不想去，现在可以拒绝。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箭了。”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陆昭苦笑，“20%的污染度，三个月后可能就疯了。”

“有。”苏晚认真地说，“我可以请师父出手，用法阵封印你的真实之眼。你会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变回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虽然平庸，但安全。”

封印。

忘记真相。

变回一个在系统里按部就班的NPC。

陆昭沉默了。

他想起前世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一刻——屏幕上跳动着最后的实验数据，那是他穷尽十年心血，试图破解意识上传密码的成果。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差一点就能证明，人类的意识可以脱离肉体，在数字世界中永生。

然后他来到了这里。

一个更大的、更精密的数字世界。

“我不封印。”陆昭抬起头，眼神清明，“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个系统，那我想要的不只是活下去。我想要知道——是谁编写的这个系统？为什么要编写？而真实的宇宙，又在哪里？”

苏晚看着他，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三天后，辰时，山门见。”

紫光一闪，她御剑而去，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陆昭站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剑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掌心全是汗。

刚才的对话，每一句都像走在悬崖边缘。

但他知道，自己选对了。

苏晚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她是被困在系统里的另一个清醒者，一个在寻找出路的同伴。

而藏书阁那个老人……

陆昭眼神一凝。

老人的身份恐怕不简单。他知道真实之眼，知道归墟，知道系统的真相。他给出的“后门”，或许是真的破局关键。

但苏晚对此只字未提。

是她不知道老人的存在？

还是……她知道，但不信任？

陆昭带着满腹疑问回到外门弟子居住区。他刚晋升，被分配到一个偏僻的小院，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私人空间。

推开门，他愣住了。

院中石桌上，放着一个粗糙的木盒。

没有署名，没有留言。

但数据视野显示，木盒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隐蔽的认知干扰场——普通人即使看到这个盒子，也会下意识忽略它，认为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或杂物。

只有真实之眼能看破。

陆昭上前打开木盒。

里面是三样东西：

一块黑色石板，正是老人昨天展示的那块“后门”。

一枚灰扑扑的玉简，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逆”字。

还有一张纸条，字迹潦草：

“子时，乱葬岗，过时不候。若来，吞下玉简。若不来，毁掉所有。”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和《归墟残忆》最后一页那个“窥真之眼”，有七分相似，但更古老，更复杂。

陆昭拿起那枚灰玉简。

触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逆修传承·序章】

【内容：基础认知防火墙构建法、低阶协议漏洞利用技巧、数据伪装术入门……】

【警告：修习此传承将被‘天枢’永久标记为‘逆修’，一旦暴露，格杀勿论】

【传承要求：认知污染度≥15%（已满足）】

子时。

还有三个时辰。

陆昭坐在石桌前，看着盒中的三样东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院墙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戌时三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还长。

选择的时间，却不多了。

---

同一时刻，紫霞峰顶。

苏晚没有回自己的竹楼，而是去了师父闭关的洞府。

洞府外有重兵把守，四名筑基后期的内门执事分列四方，见苏晚到来，齐齐躬身：“师姐。”

“我要见师父。”苏晚说。

“峰主正在闭关紧要关头，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让开。”苏晚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手中紫郢剑微微出鞘三寸，剑身上流转的诛邪协议让四名执事脸色发白。他们都是紫霞峰的老人，知道这位真传大师姐在峰主心中的分量。

最终，为首的执事咬牙打开禁制：“师姐请快些，峰主此次闭关事关重大……”

苏晚没有理会，径直走入洞府深处。

洞府内部别有洞天，是一处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洞穴，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雾气。洞穴中央的寒玉床上，坐着一位紫袍老妪。

老妪面容枯槁，头发全白，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双手结印，周身环绕着七道紫色剑气，每一道剑气都在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运转。

“晚儿。”老妪没有睁眼，“你身上有归墟的臭味。”

“师父，我遇到了一个觉醒者。”苏晚单膝跪地，“最纯粹的真实之眼，没有系统碎片污染。”

老妪周围的剑气骤然一顿。

三息后，她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深处，赫然也有淡淡的银光流转——只是比苏晚稀薄得多。

“多大了？什么修为？”

“十七，尚未正式炼气。”

“十七……”老妪喃喃道，“比我当年见到的那个，还小三岁。”

她沉默片刻，问：“你想带他去幽冥海？”

“是。那里可能是最安全的入口。”

“安全？”老妪冷笑，“归墟周围，哪有安全的地方。三百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但弟子体内的碎片，最近波动越来越剧烈。”苏晚撩起左袖，露出手腕——那里，一片银色的金属碎片半嵌在血肉中，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光泽，“如果再找不到净化之泉，我可能撑不过明年。”

老妪看着那片碎片，眼中闪过痛惜。

“当年若不是我执意要探索那处古洞，你也不会……”

“是弟子自己贪玩闯进去的，与师父无关。”苏晚放下袖子，“如今之计，唯有赌一把。那个陆昭的眼睛很特殊，他可能……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

“你信任他？”

“不。”苏晚摇头，“但我需要他。”

老妪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抛给苏晚。

那是一枚紫金色的剑符，符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微型阵法。

“这是‘紫霄遁天符’，可撕裂空间瞬移百里。”老妪说，“若遇必死之局，用它逃命。记住——命比真相重要。活着，才有未来。”

苏晚郑重接过：“谢师父。”

“还有，”老妪犹豫了一下，“若在归墟深处，见到你曾师祖的……遗骸，替我将这个放在他身边。”

她又取出一枚褪色的香囊，绣工拙劣，显然出自孩童之手。

“这是师父年轻时，送他的定情信物。”老妪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疯之前说，等从归墟回来，就娶我。结果……等了三百年，只等来一堆疯狂的血书。”

苏晚默默接过香囊。

她知道师父和曾师祖的故事，那是紫霞峰最深的伤疤。

“弟子一定带到。”

“去吧。”老妪重新闭上眼睛，“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完全相信。归墟会扭曲认知，你所见的‘真实’，也可能是更高明的谎言。”

苏晚躬身退出洞府。

走到洞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寒玉床上的老妪，在紫色剑气的环绕下，身影显得有些模糊。而那些剑气运转的轨迹，在苏晚的真实视野中，隐约构成了一个镇压封印的阵法。

师父在镇压什么？

她体内的碎片？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苏晚没有问。

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她握紧紫郢剑，走出洞府，望向山下外门的方向。

陆昭。

但愿你真的如我所见，是一双足够明亮的眼睛。

而不是另一个……诱人堕落的深渊。

---

外门小院。

子时将至。

陆昭站在院中，手中握着那枚灰玉简。

木盒里的黑色石板他已经研究过——那确实是一个“后门”，一个能绕过部分系统权限的非法接口。但使用它需要付出代价：每一次调用，都会在灵魂上留下不可逆的数据刻痕。

就像盗版软件，能用，但不安全。

而玉简里的逆修传承，则是教人如何成为这个世界的“黑客”。

危险，但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更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时辰到了。

陆昭将玉简放入口中。

玉简入口即化，化作一道冰冷的洪流，冲入四肢百骸。无数知识、技巧、禁忌法门在脑海中炸开，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灵魂深处，被烙上了一个隐晦的印记。

【逆修印记已绑定】

【当前身份：逆修（见习）】

【警告：你已被列入‘天枢’潜在清除名单，排名：第97421位】

【生存建议：保持低调，尽快提升实力……】

排名九万多。

看来逆修的数量，比他想象的多。

陆昭换上夜行衣，将黑色石板贴身藏好，翻墙而出，向着后山乱葬岗潜去。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而在他看不见的更高处——

青岚宗护山大阵的核心节点中，一道冰冷的意志扫过全宗。

【例行扫描完成】

【异常个体数量：37（较上月+2）】

【新增异常：外门弟子陆昭（编号：外字三千四百七十一），异常类型：真实之眼觉醒，认知污染度：20%，逆修印记检测：阳性】

【处理建议：持续监控，若污染度超过40%或逆修行为确认，立即启动清除协议……】

系统从未沉睡。

它一直在看着。

【下章预告：陆昭赴约乱葬岗，老人将揭示逆修组织的秘辛，并赠予危险之物。与此同时，幽冥海任务正式发布，苏晚指定陆昭同行。而远在归墟深处，某个沉睡三百年的存在，因‘真实之眼’的再度觉醒，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