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嵌在苍莽山脉的褶皱里,云雾常年缠在屋檐树梢,像块拧不干的湿抹布,将日光滤得昏沉。镇口老槐树下,摆着个比槐树还显老的剑摊,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名叫陈砚。
“陈”是捡他回来的老秀才的姓,“砚”是襁褓里裹着的半方残砚——老秀才说,这孩子命硬,裹着文房四宝出世,该沾点墨气,磨磨骨子里的戾气。陈砚性子也确实如其名,沉静得像块压纸的石砚,话少,眼神却亮,看人看物都带着股刨根问底的认真,仿佛要将世事都磨成墨汁,写进心底的宣纸。
他的剑摊没什么像样的货,只有一柄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古剑,剑鞘斑驳,露出来的铜饰生满绿锈,远看像块没人要的废铁。可陈砚守着这柄剑,一守就是三年,有人出五两银子买去当柴火烧,他摇头;有人说这剑晦气,劝他扔了,他也摇头。剑摊旁立着块木牌,字迹清隽:“剑非卖品,观需三叩”,没人懂这“三叩”是叩剑、叩人,还是叩心。
“陈小子,又守着你这破剑呢?”粮商李富贵摇着折扇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仆,绸缎衣料在昏沉天色里晃得刺眼,“我爹说了,给你十两银子,把这破玩意儿给我,我拿去喂狗,怎么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青石镇谁都知道,陈砚是老秀才捡来的孤儿,无依无靠,性子又闷,是块好拿捏的软柿子。
陈砚抬眼看了看李富贵,没说话,只是将裹剑的粗布又紧了紧。他的手指很糙,是常年打磨剑身、劈柴挑水磨出来的,指节处还留着未愈的茧子,触碰到剑鞘的锈迹时,像是在与某个沉睡的老友低语。
“怎么?哑巴了?”李富贵见他不搭理,气焰更盛,抬脚踹在剑摊上,“咔嚓”一声,老旧的剑摊被踹得散架,那柄锈剑从布包里滚落出来,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粗布碎裂,锈迹斑斑的剑身裸露在外,铜饰上的绿锈簌簌剥落,竟有一缕极淡的寒光从锈缝中泄出,让周围的笑声骤然凝固。
陈砚的眼神瞬间冷了,像山涧里刚化的冰碴子,俯身去捡剑的动作带着股不容侵犯的决绝:“剑,不卖。”
“哟,还敢顶嘴?”李富贵冷笑一声,冲家仆使了个眼色,“给我打!打到他愿意卖为止!”
两个家仆早就摩拳擦掌,抡起手腕粗的棍棒就朝着陈砚砸去。看热闹的人惊呼一声,有人想劝,却被李富贵的眼神吓退——李家雇了修仙者当护院,在青石镇,没人敢得罪。
陈砚却没慌,左手拾起残砚护在胸前,右手握住锈剑剑柄,身形一晃如清风掠叶,避开了第一棒。他从小跟着老秀才学过粗浅拳脚,更在无数个深夜对着锈剑琢磨借力打力的法门,对付两个家仆本就绰绰有余。只见他侧身旋身,避开第二棒的同时,手腕一翻,锈剑剑鞘尾部狠狠磕在左边家仆的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家仆惨叫着跪倒在地,棍棒脱手飞出。
右边的家仆见状红了眼,怒吼着挥棒砸向陈砚后脑。陈砚头也不回,反手将锈剑往后一送,剑鞘精准顶在对方虎口,家仆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腕发麻,棍棒“咚”地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前后不过三息,两个家仆一跪一趴,哀嚎不止。李富贵脸色惨白,指着陈砚:“你……你敢打我的人!我要让张仙师废了你!”
“张仙师”是李家雇的修仙者,据说能引气入体,挥手间劈断大树,是青石镇人敬畏的存在。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顿时低了下去,有人小声劝陈砚:“陈小子,服个软吧,别跟李家硬碰硬。”
陈砚缓缓站直身体,握着锈剑的右手微微用力。就在这时,锈剑突然震动起来,剑身上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寒光凛冽的剑身,剑身上刻着的上古符文隐隐发光,一股凌厉的气息扩散开来,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后退。
“辱我可以,辱剑,辱砚,不行。”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剑鸣般的穿透力,“再纠缠,休怪我剑下无情。”
他手中的古剑已非刚才的废铁模样,剑身狭长,寒光如霜,符文流转间竟有淡淡的金芒闪烁,一股压迫感让李富贵双腿发软。更骇人的是,陈砚胸前的残砚也微微发热,与剑身的光芒相互呼应,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场,将李富贵的气焰彻底压灭。
“你……你等着!”李富贵再也撑不住,带着家仆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断成两截的棍棒都忘了捡。
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刚才还不起眼的年轻人,此刻握着光华流转的古剑,周身气场凛然,哪里还是那个闷葫芦似的哑剑生?有人壮着胆子问道:“陈小子,你这剑……是仙家宝贝?”
陈砚没回答,只是将古剑重新裹好背在身后,捡起残砚细细擦拭。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刻,古剑与自己建立起了某种联系,体内似乎有暖流涌动,只是这股力量还很微弱,像深埋在地下的火种。
收拾好散落的东西,陈砚没有回镇东头的破屋,而是朝着镇外的黑风谷走去。老秀才说,他是在黑风谷口捡到的自己。那地方是上古战场遗迹,常年黑风呼啸,煞气弥漫,没人敢靠近。可陈砚总觉得,自己的身世、残砚的秘密、古剑的来历,都藏在那片阴森的山谷里,像砚台里未干的墨,只等一把合适的笔,就能晕开真相。
走到谷口,狂风卷起沙石,打在脸上生疼。陈砚将清心符贴在眉心——这是老秀才留下的,能驱散些许煞气。他深吸一口气,握紧背上的古剑,一步步走进了黑风谷。

谷内昏暗无光,只能隐约看到满地枯骨和乱石,煞气像针一样钻进毛孔,让他浑身发冷。陈砚运转老秀才教的粗浅吐纳法,勉强抵御着煞气侵蚀,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枯骨的姿态各异,有的握着断裂的兵器,有的蜷缩成一团,仿佛还在诉说着上古的厮杀与不甘。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微弱的光芒。陈砚心中一动,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残破的石殿,光芒正是从石殿内散发出来的。石殿的大门早已坍塌,殿内布满蛛网和灰尘,墙壁上的壁画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到身穿战甲的修士御剑飞行,白衣女子抚琴退敌,还有惊天动地的厮杀和悲鸣,与他刚才握剑时闪过的模糊感应隐隐重合。
中央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石棺,光芒就是从石棺缝隙里透出来的。陈砚走到石棺前,发现石棺的盖子是打开的,里面并没有遗骸,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上古符文,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就在他伸手去拿玉牌的瞬间,残砚突然从怀中飞出,落在石棺上,发出“嗡”的一声震耳欲聋的轻鸣。残砚的断口处与玉牌精准贴合,一道金色的光柱从贴合处爆发出来,瞬间充斥整个石殿,将煞气一扫而空!
陈砚只觉得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像是干涸的河床被洪水灌满,脑海中轰然炸开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身穿金甲的剑仙御剑斩魔,白衣琴仙抚琴定乾坤,还有那句穿越万古的低语:“此剑名叩尘,以剑叩问尘心,以剑守护苍生……”
同时,背上的古剑挣脱束缚,悬浮在空中,剑身锈迹彻底褪去,寒光万丈,剑身上的上古符文与残砚、玉牌形成共鸣,金芒流转间,竟有龙吟般的剑鸣响彻石殿!
“传承者,持剑斩妖邪,守人间正道!”苍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陈砚伸手握住叩尘剑,剑身入手微凉,一股精纯的灵力顺着手臂涌入四肢百骸,让他原本微弱的气息瞬间暴涨,直接冲破引气一层的桎梏,稳稳站在引气一层巅峰!
石殿外,煞气突然变得狂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一头身形庞大的黑风兽撞碎残破的殿门,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石殿中央的陈砚,煞气如黑雾般笼罩而来。
陈砚眼神一凛,握着叩尘剑的右手轻轻一挥。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一道凝练如霜的银白色剑气破空而出,剑气所过之处,煞气如冰雪消融,黑风兽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剑气劈成两半,化作漫天黑气消散。
一剑斩妖兽!
陈砚看着手中的叩尘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青石镇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而是上古剑仙的传承者。
就在这时,石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好强的剑气!是谁在里面?”
陈砚握紧叩尘剑,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殿门口,手持长剑,眼神警惕又震惊地看着他。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生得眉清目秀,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刚才的煞气和剑气所惊。
“在下陈砚,误入此地,姑娘是谁?”陈砚问道,语气平和,手中的叩尘剑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威压,让对方不敢轻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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