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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伪经》第一卷·第三章：地宫之门（上）
第一节：春祭的血色黎明
五皇子遇刺后的第二个黎明，宫墙被血一样的朝霞浸透。
陆仁甲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那块已经温热的兰花玉佩。昨夜他一夜未眠，将德妃手札从头到尾又读了三遍。不是寻找新线索，而是在字里行间寻找某种勇气——德妃在绝望中依然提笔记录的勇气。
手札的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极小的字，他用放大镜才看清：
“装置启动时，会吸引‘清理者’。它们不是人，是系统规则具现化的猎犬。三把钥匙必须同时在场，否则装置会倒转。”
清理者。
这就是徐伯说的“清理程序”的具体形态吗？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陈实那种刻意放重的步伐，是真正的慌乱。陆仁甲迅速收起手札和玉佩，门已经被推开。
进来的是李想——扮演五皇子李承瑞的那位大学生。他穿着明黄色皇子常服，但衣服皱巴巴的，头发散乱，眼睛布满血丝，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骄纵跋扈，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惊恐。
“他们来了……”李想的声音在发抖，“他们在查……查昨晚谁去过五皇子宫……”
陆仁甲心中一沉。按照剧本，李想现在应该在“养伤”，由太医诊治，皇后亲自照料。他跑来这里，意味着剧情已经严重偏离。
“谁在查？”
“禁军，还有……刑部的人。”李想抓住陆仁甲的袖子，手指冰凉，“他们问我昨夜在哪里，我说在书房看书，但他们不信……他们找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上面绣着半朵兰花。
陆仁甲认得那针脚——和德妃手札封面的刺绣一模一样。
“在哪里找到的？”
“我寝殿的窗台上。”李想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我发誓，我昨晚根本没开过窗！有人要陷害我……他们要陷害我！”
这是典型的系统操作。当清理程序启动时，会制造“证据”来加速剧情冲突，逼迫角色做出极端选择。
“冷静。”陆仁甲按住李想的肩膀，“听着，你现在必须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这块布可能是刺客留下的。记住，你是受害者，不是嫌疑人。”
“可如果他们再找到别的……”
“那就让她们找到。”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周小雨走进来，她已经换上了翡翠的宫女装，但眼神里没有翡翠的温顺，只有周小雨的冷静。
“婉贵妃让我来传话。”她对李想说，“贵妃已经向皇后求情，说五殿下受惊过度，需要静养。刑部的人已经撤了。”
李想愣住：“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我们自己。”周小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清理程序已经锁定我们七个人了。它现在用各种方式试探、离间、制造矛盾。如果我们内部先乱，它就赢了。”
她转身，目光锐利：“李想，你的觉醒值现在多少？”
李想下意识看了一眼——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状态栏。
“11%……昨晚突然涨的。”
“因为恐惧。”周小雨说，“恐惧让你清醒。但还不够。你要记住，你不是李承瑞，你是李想，一个大学生，学什么专业来着？”
“建筑学……”
“对，建筑学。”周小雨点头，“那你应该知道承重结构。我们现在就是这个团队的承重柱。如果一根柱子先塌了，整个结构都会垮。”
李想深呼吸几次，脸色稍微恢复了些：“我明白了。我会演好五皇子，直到……”
“直到我们离开。”陆仁甲接上话，“今天就是春祭。一切都会在今天有个了断。”
送走李想后，周小雨才露出疲惫的神色。她靠在门框上，轻声说：“婉贵妃那边……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
“她今天早上咳血了。”周小雨的声音很轻，“苏浅浅去诊脉，说是急火攻心。但我觉得……是系统在清除她。她在这个世界太久了，知道得太多，现在又要帮我们，系统不会放过她。”
陆仁甲想起婉贵妃那句“成为门本身”。如果她真的是更早的渡客，那么她选择的路，可能就是自我牺牲。
“装置启动需要三把钥匙。”陆仁甲说，“血亲是我，仇敌是皇后，旁观者是徐伯。但徐伯说，二十年前德妃失败，是因为太后突然死亡，仇敌钥匙失效。这次……”
“这次皇后不能死。”周小雨明白他的意思，“至少在装置启动前不能死。但清理程序可能已经盯上皇后了——系统会清除一切可能破坏平衡的因素。”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钟声。
沉重，悠长，一声接一声，整整九响。
春祭开始的信号。
第二节：皇陵路上的暗流
春祭的队伍在辰时准时出宫。
皇帝乘坐三十六人抬的龙辇，皇后凤辇紧随其后，接着是皇子、嫔妃、文武百官。禁军前后护卫，旌旗招展，仪仗绵延三里。从皇宫到皇陵的官道已经净街，两侧跪满了百姓，山呼万岁。
陆仁甲骑着马，走在皇子队列的中间位置。他穿着正式的皇子祭服，玄色为底，绣金色蟒纹，头上戴着七旒冕冠。这身衣服很重，压得他肩膀发酸，但更重的是怀里的东西——德妃的遗物木盒，还有那块兰花玉佩。
沈不言作为禁军副统领，骑马在队伍外侧巡视。两人目光偶尔相遇，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按照计划，沈不言负责在皇陵制造混乱，引开一部分守卫。苏浅浅会以随行太医的身份进入皇陵内围。陈实作为内务府总管，已经提前一天到皇陵安排祭品，应该已经摸清了地宫入口的位置。
周小雨跟着婉贵妃的轿子，李想和王明各自在皇子队列中。七个人，分散在长长的队伍里，像七颗随时可能被冲散的棋子。
队伍行进到半路时，出了意外。
不是刺杀，不是袭击，是更诡异的事——重复。
陆仁甲最先察觉到。他数着路边跪拜百姓的数量，数到第三百二十七人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个卖炊饼的老汉，左眼下方有颗痣。他记得这个老汉，因为在出宫后第三里路时，这个老汉就跪在路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左眼下方同样的痣。
他继续数。第四百六十一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头上扎着红头绳。这个妇人他在第二里路时见过。
第五百二十人，一个瘸腿的书生……
不是相似，是相同。
整条官道两侧的百姓，在重复出现。
他看向沈不言，沈不言也正看向他，微微点头——沈不言也发现了。
这是系统的清理程序在运作。当系统资源紧张或检测到高威胁时，会启用“场景复用”来节省算力。就像游戏里重复使用的NPC模型。
但在这个世界，这代表着更可怕的事：系统已经开始“偷工减料”，意味着清理程序占用了大量资源，或者……这个世界本身正在变得不稳定。
队伍继续前进。重复的百姓像背景板一样机械地跪拜、山呼、低头。陆仁甲感到一种荒诞的恐惧——如果他们最终逃不出去，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无限重复的背景板？在不同的剧本世界里，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永远在重复同样的动作？
皇陵到了。
那是一片巨大的山前平原，背靠影山，面朝渭水。历代皇帝的陵墓依山而建，从山脚到山腰，大大小小的封土堆星罗棋布。德妃的陵墓在皇陵区最西侧，靠近影山支脉，规模不大，但规制完整。
祭典在皇陵正殿举行。皇帝率领百官祭祀天地、先祖，繁琐的礼仪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陆仁甲跟着跪拜、上香、诵读祭文，心思却全在地宫上。
按照徐伯给的地图，德妃陵地宫入口不在封土堆正面，而在侧面一片柏树林里。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碑后三尺就是地宫入口。
祭祀终于结束。按照惯例，皇帝会去各个妃嫔陵前祭拜，但只到陵前，不入地宫。德妃因为位份和死因，通常不会被单独祭拜。但今天，皇帝突然说了一句：
“去德妃陵看看吧。”
满场寂静。
皇后脸色微变：“陛下，德妃陵在西侧，路途较远，陛下龙体……”
“无妨。”皇帝摆摆手，“朕有些年没去看她了。”
这是个变数。剧本里没有这一出。
陆仁甲心跳加速。皇帝如果去德妃陵，守卫必然增加，他们的计划会大受干扰。
但皇帝接下来的话让情况更复杂：“承泽，你陪朕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陆仁甲身上。
他上前行礼：“儿臣遵旨。”
皇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惕，有算计，还有一丝……怜悯？
去德妃陵的路上，皇帝让龙辇慢行，与陆仁甲骑马并行。父子二人很少这样单独相处，气氛有些尴尬。
“你母亲……”皇帝忽然开口，“是个很特别的人。”
陆仁甲谨慎回应：“儿臣对母妃的记忆不多。”
“她聪明，太聪明了。”皇帝望着远处的山峦，“有时候朕觉得，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说的话，她做的事，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不像宫里的人。”
陆仁甲心中一震。皇帝察觉到德妃的异常？
“她去世前那段时间，总跟朕说一些奇怪的话。”皇帝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她说这个世界是假的，说我们都是戏子，在演一场永远演不完的戏。朕当时以为她疯了，还让太医给她用药……”
他顿了顿：“现在想想，也许她没疯。也许疯的是我们。”
龙辇停下。德妃陵到了。
比起其他妃嫔陵，德妃陵确实冷清许多。封土堆上长满了荒草，墓碑上的字也有些模糊了。但墓碑前，居然放着一束新鲜的兰花。
皇帝看着那束兰花，沉默了很久。
“每年她的忌日，都会有人来送花。”皇帝说，“朕查过，查不到是谁。也许是她宫里的旧人，也许……是她自己。”
陆仁甲看着那束兰花。花瓣上还有露水，应该是今天清晨放的。会是谁？徐伯？婉贵妃？还是……
“承泽。”皇帝转身，直视他，“你最近在查你母亲的事，对吗？”
陆仁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用否认，朕知道。”皇帝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和陆仁甲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更旧些，边缘已经磨得光滑，“这是你母亲留给朕的。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开始追查真相，就让朕把这个给你。”
陆仁甲接过玉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图案完全吻合，形成一朵完整的兰花。
“她还说，”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到了最后关头，让你自己做选择。不要为了任何人牺牲，不要为了任何事后悔。她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太想救所有人，结果谁都没救成。”
皇帝拍了拍陆仁甲的肩膀，那动作有些生疏，但很用力。
“朕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朕知道，你母亲希望你好好的。”
说完，皇帝转身走向龙辇，没有进陵祭拜，就这么离开了。
陆仁甲站在原地，握着两块合一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德妃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她预料到二十年后，她的儿子会来到这里，会追寻真相？
不，不是预料。是设计。
德妃在二十年前，就设计好了今天的一切。她留下了线索、装置、手札，甚至安排了皇帝这个“NPC”在关键时刻递出第二块玉佩。
她在下一盘跨越二十年的棋。而他们七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三殿下。”陈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换上了内务府的官服，手里捧着祭品册子，“该准备祭拜了。”
陆仁甲收起玉佩，看向陈实。陈实微微点头——他已经准备好了。
按照计划，祭拜时陆仁甲会故意打翻香炉，制造混乱。陈实会趁机打开地宫入口。沈不言会在外围制造更大的骚乱——比如“发现刺客”，引开大部分守卫。苏浅浅会以医治伤者的名义靠近地宫。周小雨会陪婉贵妃过来“探望”，实际是掩护。李想和王明则负责望风。
一切就绪。
陆仁甲走到德妃墓碑前，跪下，上香。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画出扭曲的图案。
他正要伸手去推香炉，异变突生。
不是他推的。
香炉自己倒了。
不是被打翻，是“融化”了。青铜铸造的香炉像蜡烛一样软化、流淌，青铜汁液流到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同时，整个陵园开始扭曲。
墓碑上的字迹蠕动起来，像活的虫子。柏树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变形，像无数只伸向他们的手。天空的颜色从蓝变成暗红，云朵凝固成狰狞的面孔。
系统崩溃的前兆。
“清理程序全面启动了！”周小雨冲过来，她扶着婉贵妃，婉贵妃脸色苍白，嘴角有血丝，“系统在加速这个世界的熵增！一切都要归零了！”
陆仁甲看向其他人。沈不言已经拔刀在手，苏浅浅打开药箱准备急救药品，李想和王明惊恐地看着四周的异象，陈实则已经跑到那块石碑前，用力推——
石碑纹丝不动。
“不对！”陈实喊道，“地图上说的机关不在这里！”
陆仁甲冲过去，两块合一的玉佩突然发烫。他下意识将玉佩按在石碑上。
石碑表面浮现出光纹——兰花的图案。玉佩完美嵌入。
石碑无声地向后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入口，深不见底，里面涌出陈腐的空气和……微弱的磷光。
地宫入口。
找到了。
但就在他们准备进入时，四周的扭曲达到了顶峰。
地面开裂，裂缝中涌出黑色的粘稠物质，像石油，但会蠕动。树木的枝干像触手一样挥舞。那些跪在远处的太监宫女，身体开始膨胀、变形，有的长出额外的肢体，有的面孔融化。
系统在释放“错误数据”，那些被它吞噬、消化、但无法完全消除的异常信息。现在这些信息以最恶心的形态具现化了。
“快进去！”沈不言挥刀砍断一根抓向陆仁甲的树枝，“我断后！”
陆仁甲第一个冲下阶梯。周小雨扶着婉贵妃紧随其后，苏浅浅、陈实、李想、王明依次进入。沈不言最后一个下来，在他踏入地宫的瞬间，入口处的石碑轰然关闭，将那些扭曲的怪物挡在外面。
黑暗。
绝对的黑暗。
只有陆仁甲手中的玉佩发出微弱的荧光，照亮前方不到三尺的范围。
阶梯很长，一直向下。空气越来越冷，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和……另一种味道。像金属，像臭氧，像某种精密机械运转时的气息。
装置的气息。
他们向下走了大约一百级台阶，终于到达底部。玉佩的光芒照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地宫主墓室。
第三节：德妃的棺椁与真相
地宫比想象中更大。
主墓室呈圆形，直径约十丈，穹顶高约三丈，上面绘着星图——不是传统的二十八星宿，是陆仁甲在现代天文馆见过的星座图：猎户座、大熊座、天鹅座……还有银河的轮廓。
星图用荧光材料绘制，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与玉佩的光芒相互辉映。
墓室中央是一具石棺，没有雕龙画凤，只有简洁的几何线条。石棺周围摆放着一些器物——不是金银珠宝，是更奇怪的东西。
陆仁甲走近看。左边是一个铜制的浑天仪，但结构比历史上任何浑天仪都复杂，有七重环，每环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有些像数学公式，有些像物理常数（c、h、G……），有些干脆就是电路图。
右边是一架地球仪，但上面的大陆板块与现代地图不同，更像地质年代早期的盘古大陆。地球仪旁边放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意识投射理论·第七修订版》。
正对着石棺的墙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不是平的，是凹面，像一口倒扣的锅。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是流动的光影——像宇宙星云，又像大脑神经元的放电图案。
“这就是装置吗？”李想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回荡，带着回音。
“不，这些是研究工具。”婉贵妃挣脱周小雨的搀扶，走到石棺前，手抚摸着冰冷的石面，“装置在下面。棺椁之下。”
她用力推石棺的盖子。盖子很重，但似乎没有封死，在众人的合力下，缓缓移开。
棺内没有尸体。
只有一套叠放整齐的淡紫色宫装，上面放着一顶凤冠。衣服下面，压着一本更厚的笔记。
婉贵妃拿起那本笔记，翻开第一页，眼泪就掉了下来。
“姐姐……”她轻声说。
陆仁甲凑过去看。笔记的扉页上写着：
《意识囚笼逃脱计划·终稿》
作者：林晚容（德妃）、林晚照（编号0001）、徐平安（徐伯）
协作单位：意识重塑中心第七研究组
时间：昭明三年冬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致所有后来的渡客：我们失败了，但失败也是数据。希望你们能走得更远。”
陆仁甲继续翻页。笔记详细记录了德妃团队的研究成果：
1. 意识囚笼的本质：一个建立在可调节物理常数基础上的多重宇宙矩阵。每个宇宙的光速、普朗克常数、精细结构常数都被修改，形成不同的“难度级别”。
2. 系统的目的：不是治疗，是筛选。筛选出能在极端环境下保持清醒、又能与系统共存的高适应性意识。这些意识会被回收，用于……笔记到这里被涂黑了，只有两个字依稀可辨：“补完”。
3. 逃逸原理：利用三钥匙共振，在局部创造出一个“物理常数异常区”，暂时突破当前宇宙的光速上限，实现意识层面的超光速跃迁。
4. 失败原因：二十年前，当他们即将启动装置时，发现了系统的“最终防御机制”——意识融合陷阱。装置会强制将所有参与者的意识融合成一个“集体意识”，这个集体意识会被系统吸收，成为新的“管理者”。
德妃在最后一页写道：
“我们以为自己在寻找自由，其实是在为系统提供养料。唯一的生路不是‘逃出去’，是‘改变规则’。但改变规则需要权限，而权限……需要先成为系统的一部分。”
“所以，晚照选择了成为管理者（编号0001），从内部寻找机会。徐伯选择了成为旁观者，等待下一批渡客。我选择了‘死亡’，让身体留在这里，意识……”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
婉贵妃擦掉眼泪，从棺中宫装的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装置。那是一个八面体，每面都镶嵌着不同颜色的晶体，中央有一个凹槽，正好能放入两块合一的玉佩。
“这就是‘醒世钟’的核心控制器。”婉贵妃说，“姐姐的意识……就在里面。”
陆仁甲接过八面体。金属冰凉，但晶体在发光，像在呼吸。
“怎么启动？”他问。
“需要三把钥匙同时注入能量。”婉贵妃看向地宫入口的方向，“血亲之血，仇敌之悔，旁观之证。现在还缺……”
“仇敌。”周小雨说，“皇后没有来。”
“她会来的。”婉贵妃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鲜血，“系统会逼她来。清理程序会清除一切异常，包括皇后这个‘过于入戏’的维护者。”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地宫入口处传来轰鸣声。
石碑被从外面炸开了。
烟尘中，一个人影走下阶梯。
不是皇后。
是韩冲。
他穿着禁军指挥使的盔甲，但盔甲表面流动着诡异的光纹，像电路板。他的眼睛没有眼白，全是深邃的黑色，瞳孔位置是两个旋转的光点。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数据。”韩冲开口，但声音不是他的，是合成的机械音，“开始清理程序第七阶段：意识回收。”
他的身体开始变形。盔甲融入皮肤，四肢拉长，手指变成利爪，背后伸出三对半透明的光翼。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六翼、六眼、浑身覆盖黑色甲壳的怪物。
清理者的完全形态。
“退后！”沈不言拔刀挡在众人面前。
但刀刃砍在怪物身上，只溅起几点火星。怪物一挥手，沈不言就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
“物理攻击无效！”苏浅浅喊道，“它是规则具现化！”
怪物走向陆仁甲，更准确地说，走向他手中的八面体。
“高危异常物品检测。开始回收。”
陆仁甲后退，但怪物速度太快，一只利爪已经抓向八面体。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冲下阶梯。
是皇后。
她穿着祭典的凤袍，但袍子已经破烂，脸上有血迹，头发散乱。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符文——和德妃手札上的符文一样。
“韩冲！”皇后喊道，声音凄厉，“你看看我！看看我！”
怪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那双全黑的眼睛里，光点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
“我是……婉如……”皇后流着泪，“你说过会保护我……你说过……”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似乎有两种力量在里面斗争。一种是系统的清理程序，一种是……韩冲残存的意识？
皇后抓住这个机会，冲向陆仁甲，将匕首塞进他手里。
“用这个……刺进它的心脏位置……”皇后喘着气，“那里有他的……核心意识……只有我能……”
她转身扑向怪物，紧紧抱住它。
“韩冲……醒醒……求你了……”
怪物的利爪刺穿了皇后的身体。但她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就是现在！”她嘶吼道。
陆仁甲冲过去，举起匕首，对准怪物胸口——那里确实有一个微弱的光点，在黑色甲壳下跳动，像心脏。
他刺了下去。
没有阻力。匕首像刺进水中，轻易没入。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身体开始崩解。黑色甲壳片片剥落，露出里面韩冲原本的身体——但已经千疮百孔。
皇后倒在地上，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韩冲跪在她身边，眼神恢复了清明，但生命的色彩正在迅速褪去。
“婉如……”他伸出手，抚摸皇后的脸。
“你回来了……”皇后笑了，那笑容凄美得像残花，“对不起……是我把你拖进来的……如果不是我生病……你也不会签那个协议……”
“不怪你……”韩冲的眼泪滴在她脸上，“我自愿的……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
两人的身体开始发光，变成无数光点，向上飘升，像逆行的雨。
在完全消散前，皇后看向陆仁甲，用最后的气力说：
“我的悔……给你了……钥匙齐了……”
光点彻底消散。
地上只留下那把匕首，和两套空荡荡的衣服。
仇敌之悔，获取了。
代价是两条命。
陆仁甲跪在地上，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他想起德妃手札里的话：“改变需要牺牲，但牺牲的价值，只有活着的人能定义。”
沈不言撑着刀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还有……还有多少牺牲？”
没有人回答。
地宫外传来更多的轰鸣声。整个皇陵都在崩塌，这个世界正在加速归零。
“启动装置吧。”婉贵妃轻声说，“没有时间了。”
陆仁甲拿起八面体，将两块合一的玉佩放入中央凹槽。玉佩完美嵌入，八面体开始旋转，晶体发出越来越强的光。
“三钥匙。”婉贵妃说，“血亲，你。仇敌之悔，已经注入匕首。旁观之证……”
她看向地宫入口。
徐伯站在那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穿着那件灰衣，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我来了。”徐伯说，“晚容，晚照……我来了。”
他走到八面体前，将册子放在地上。那是他的“见证记录”——二十年来，他记录的所有渡客的挣扎、失败、牺牲。
“开始吧。”徐伯看着陆仁甲，“我会成为坐标。这是我欠晚容的，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陆仁甲看向其他人。沈不言、周小雨、苏浅浅、陈实、李想、王明。七个人，经历了小品世界的死亡，宫斗世界的阴谋，现在站在这里，面对着未知的结局。
“装置启动后，”婉贵妃说，“虫洞只会稳定三十秒。能通过的人数……最多五个。”
又是这个数字。物理限制。
“谁留下？”李想问，声音发颤。
“我。”沈不言第一个说，“我的意识复杂度最低，最适合做坐标的锚点。而且……”他笑了笑，“我妹妹在现实里需要人照顾。如果我回不去，她会拿到一大笔保险金。够她治病，够她生活。”
“不行。”陆仁甲说，“要走一起走。”
“没有一起走的选项。”徐伯平静地说，“虫洞的稳定性方程我研究二十年了。五个是极限。多一个，虫洞就会坍缩，所有人都会死。”
沉默。
然后周小雨开口：“我留下。翡翠这个角色有弟弟需要照顾——虽然是假的，但系统会维持这个设定。如果我突然消失，那个‘弟弟’可能会被系统清除。我……不能让他因我而死，哪怕是假的。”
“那我也留下。”王明小声说，“我胆子小，去了下个世界也是拖后腿……不如在这里，帮你们……守住这边。”
李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低下头。他害怕，谁都看得出来。
陆仁甲看向苏浅浅和陈实。
苏浅浅摇头：“我是医生，下个世界可能更需要我。”
陈实点头：“我懂建筑，地宫结构图是我看懂的。下一个世界也许也需要这个技能。”
五个名额：陆仁甲、苏浅浅、陈实、李想，还有……
“婉贵妃，你跟我们一起走。”陆仁甲说。
婉贵妃苦笑：“我走不了。我的意识已经和这个世界绑定太深，强行穿越虫洞，会在中途解体。而且……我要留下来，帮徐伯稳定坐标。”
她走到徐伯身边，握住他的手：“二十年前我逃了，让姐姐一个人面对。这次，我不逃了。”
决定就这样做出了。没有争吵，没有辩论，只有沉重的接受。
沈不言、周小雨、王明、婉贵妃、徐伯留下。
陆仁甲、苏浅浅、陈实、李想，还有一个名额……
“给我吧。”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从地宫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是林晚照。
但又不是林晚照。她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意识重塑中心·主治医师”的工作牌，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清明、疲惫、悲伤。
“编号0001，申请归队。”她轻声说，“我‘醒来’了。就在刚才，皇后和韩冲消失的时候……系统的压制突然减弱，我想起了一切。”
她走到陆仁甲面前：“二十年前，我是德妃的助手，也是她的妹妹。我们一起设计了这个逃脱计划，但在最后时刻，我害怕了。我选择了成为管理者，从内部寻找机会……但我失败了。系统同化了我，让我忘了自己是谁。”
她拿起八面体：“这个装置，是我和姐姐一起造的。只有我知道怎么完全启动它。让我跟你们走，去下一个世界，我会帮你们……赎罪。”
陆仁甲看着她。她的状态栏显示：
【林晚照·觉醒值87%·存在度23%】
【警告：意识绑定即将断裂】
她的时间不多了。
“好。”陆仁甲点头。
五个名额确定：陆仁甲、苏浅浅、陈实、李想、林晚照。
“开始吧。”徐伯说。
陆仁甲将匕首刺入八面体——注入仇敌之悔。匕首融化成金色的液体，流入晶体中。
徐伯将手按在八面体上——旁观之证。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从手开始，向上蔓延。
婉贵妃抱住徐伯，她的身体也开始透明。
沈不言、周小雨、王明站到他们身边，手拉着手。
“三十秒。”林晚照启动八面体，“虫洞开启！”
八面体疯狂旋转，晶体射出八道不同颜色的光，在墓室中央交汇，形成一个旋转的光漩涡。漩涡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边缘是扭曲的时空波纹。
虫洞。
地宫开始崩塌。穹顶的星图碎裂，石块坠落。外面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那些扭曲的怪物正在突破最后的屏障。
“走！”沈不言喊道。
陆仁甲第一个跳进虫洞。强烈的撕扯感传来，像要被五马分尸。他听到苏浅浅的尖叫，听到陈实的闷哼，听到李想的哭喊。
然后是林晚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轻，但清晰：
“记住，下一个世界的光速是0.5c。时间流速更快，信息延迟更严重。你们只有三个月……剧中时间三个月……要找到下一个装置……要……”
声音断了。
陆仁甲在黑暗中坠落，坠落，坠落。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地宫里，沈不言、周小雨、王明、婉贵妃、徐伯五人手拉手站成一圈，身体透明得像玻璃雕像。他们在微笑。
然后，光吞没了一切。
下一章（第三章下）将直接进入武侠世界，展现光速0.5c宇宙的奇特规则，团队面临新的生存挑战，并开始寻找德妃留下的第二个实验室。同时，通过林晚照的回忆，进一步揭示意识重塑中心的起源和终极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