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米伽空间站的“星尘拍卖中心”位于其重力旋转环的顶部,拥有三百六十度全景穹顶。当陆沉舟与白砚在侍者引导下步入主厅时,人造天幕正模拟着瑰丽的星云诞生的景象,流光溢彩,映得下方衣香鬓影的宾客如同游弋在宇宙深空中的斑斓鱼群。
空气里混合着高级香水、醇酒、以及被严格调控在安全阈值内的、各式各样经过驯化的信引气息。优雅的弦乐掩盖了空间站永恒的、低沉的系统嗡鸣。一切都显得奢华、有序、完美无瑕。
白砚挽着陆沉舟的手臂。他今天穿着一套剪裁极其合身的珍珠白色礼服,领口点缀着细碎的星光蓝宝石,与他的眼眸遥相呼应。浅亚麻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他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新奇与矜持的微笑,目光流转间,偶尔与熟人轻轻点头致意,礼仪无可挑剔。
陆沉舟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轻微压力,以及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比昨日更清晰几分的清甜花香信引,依然柔和,依然毫无攻击性,甚至……刻意调整到了最能引起Alpha舒适与保护欲的浓度。一个Omega在重要场合,精心控制自己的信引示好,再正常不过。
“那边是凯恩家族的人,他们家主要经营星际货运,据说最近航线不太平……”白砚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轻声为陆沉舟介绍着场内一些显眼的人物,语气自然,带着分享见闻的亲近感,“那位是‘深蓝医疗’的代表,他们最近在Omega专用舒缓剂领域推出了新产品……”
他的介绍点到即止,符合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关注社交动态的贵族Omega形象。陆沉舟配合地听着,冰蓝色的眼眸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评估着潜在的威胁与异常。
他的随从分散在会场各处,伪装成宾客或服务人员。通讯频道里,每隔几分钟就有简洁的加密状态汇报传来:
「A区无异常。」
「B区能源读数稳定。」
「C-3区(匿名交易预备区)有三人提前进入,身份核实中。」
「目标白砚,接触人员七名,均为已知西维尔家族商业伙伴或世交,谈话内容社交性质,无异常信息交换。」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拍卖会按照既定流程进行。前十几件拍品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艺术品、古董珠宝,竞价温和,气氛融洽。白砚偶尔会在某件精美拍品出现时,眼睛微微发亮,轻轻拽一下陆沉舟的袖子,低声赞叹一句“真美”,但并未出手竞价。他显得很有分寸,只是欣赏。
陆沉舟的注意力却始终分出一缕,萦绕在拍品清单上那个不起眼的编号:AC-77。按照拍卖顺序,它被安排在接近尾声的“特殊收藏品”环节,时间大约在两小时后。
就在一件来自古地球的珐琅彩瓷瓶以高价落槌,场内响起礼貌的掌声时,陆沉舟内置耳骨传导的通讯器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被处理过的电流杂音,随即是副官压抑着紧迫的声音:
「长官,布控组报告。3号节点‘废弃’通风井内,检测到非标准生命体征信号,数量:一。信号微弱且断续,疑似使用了高级屏蔽装置。正在尝试进一步定位。」
来了。陆沉舟面色不变,指尖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叩两下,表示收到。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白砚。
白砚正专注地看着台上新呈上的一幅印象派星图,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宁静柔和,仿佛完全沉浸在这场艺术与财富的盛宴中。他细白的手指轻轻搭在拍卖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牌子的边缘。
「信号源移动,方向……指向主厅下层结构,与C-3区有管道连接可能。」副官继续汇报。
C-3区,匿名交易预备区,也是AC-77拍品预定的查验地点。
“接下来,是来自著名艺术家阿斯塔·克罗伊茨的巅峰之作——《虚空回响》。”拍卖师的声音带着煽动性的热情,“这幅画不仅艺术价值非凡,其画框更是由一块完整的‘寂灭星核’碎片雕琢而成,蕴含着独特的能量场……”
这幅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竞价开始变得激烈。白砚似乎也被吸引了,身体微微前倾,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画作上迷幻的色彩。
就在竞价达到高潮,拍卖师高举木槌,准备喊出“第三次”时——
“哐——!!!”
一声沉闷的、绝非音响效果的巨响,猛地从拍卖厅地板下方传来!紧接着,整个大厅的灯光剧烈闪烁了一下,穹顶模拟的星云图景瞬间扭曲、破碎,化作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
“啊——!”短暂的死寂后,惊呼声四起。宾客们骚动起来,优雅的表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撕开了一道口子。
“请大家保持镇静!可能是能源管线临时故障!”拍卖主办方的人急忙站起来安抚,保安人员快速向各个出口移动。
陆沉舟在灯光闪烁的瞬间就站了起来,一手下意识地将白砚护在了身后。他的动作迅速而自然,符合一个Alpha保护Omega的本能。他能感觉到,被他挡在身后的白砚身体僵了一瞬,随即轻轻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料,传来细微的颤抖。
“别怕。”陆沉舟低声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骚乱中,他看见有几个人影趁乱离开了座位,朝着非出口的方向移动。
内置通讯频道里传来副官急促的声音:「确认!巨响源自3号节点附近管道井!非计划内能源波动!有物理爆破迹象!安防系统局部失效,C-3区通道监控中断!」
调虎离山?还是制造混乱以便行动?
“陆长官……”白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惊慌,“发生什么了?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颤抖着,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冰凉。
陆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环顾四周,混乱在保安的维持下正慢慢平息,灯光恢复了稳定,但穹顶的星云图一时无法修复,只留下冰冷的白光照明。拍卖暂时中止。
“可能是意外事故。”陆沉舟转过身,看向白砚。对方面色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真实的(或是演出来的)不安,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受了惊吓。他刚才护住他的动作,似乎让这个“柔弱”的Omega更加依赖他了。
“我……我想去一下休息室。”白砚松开手,小声说,看起来需要平复心情。
“我陪你去。”陆沉舟说,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麻烦您,就在旁边,我很快回来。”白砚勉强笑了笑,指了指主厅侧面的VIP休息区入口,“您在这里,我更安心些。”他这话说得巧妙,既表达了想独处片刻的意愿,又给了Alpha被需要的感觉。
陆沉舟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白砚如蒙大赦,提起略显沉重的礼服下摆,快步但依旧不失优雅地走向休息区。他的背影在略显凌乱的人群中,显得纤细而匆忙。
陆沉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几乎同时,他对着通讯器低声道:“目标进入休息区。B组,跟上去,保持距离,注意他接触的所有人、物品。A组,报告C-3区现状。”
「A组报告:C-3区外围安保因刚才的混乱出现短暂空档,有不明身份人员尝试靠近,已被我方暗中阻拦。目前通道已重新封闭,但内部情况不明。AC-77拍品存放室安保系统状态显示正常,但……有未被记录的三十七秒数据传输异常,正在追溯来源。」
三十七秒……足够完成一次快速的扫描、确认,甚至远程启动某种装置。
陆沉舟的视线落回拍卖台上。那幅《虚空回响》因为突如其来的中断,竞拍被暂停。拍卖师和工作人员正在焦急地沟通。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幅画厚重、由所谓“寂灭星核”碎片打造的画框上。星核碎片……高密度能量结晶……在某些特定频率的能量冲击或共振下,可以成为绝佳的临时信号放大器或中继器。
刚才那声巨响和能源波动,是否就是为了给某个信号创造发射条件?而目标,就是C-3区里那个神秘的AC-77?
“陆长官。”一个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拍卖行的一位高级管事,额角还带着汗,“非常抱歉出现这样的意外,我们正在全力排查。拍卖会将在二十分钟后恢复。请您和您的同伴稍事休息。”
陆沉舟颔首,目光却瞥见休息区方向,白砚正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手里多了一杯水。他看到陆沉舟,脸上露出一个放松了些的微笑,走了过来。
“好些了?”陆沉舟问。
“嗯,喝了点水,好多了。”白砚点点头,很自然地将水杯递给路过的侍者。他的手腕在动作间再次露出,那道淡痕在明亮的白炽灯下,似乎比之前在暖光中看着更清晰了一点。
“刚才真是吓人。”白砚心有余悸地说,轻轻拍了拍胸口,“希望别再出问题了。”
“很快会恢复。”陆沉舟道,目光扫过他看似平静的脸,“还想看那套‘星空琥珀’吗?”
白砚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之前的惊吓仿佛被冲淡了不少:“当然!希望它不会被影响。”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其实……我刚才在休息室,还听到一点传闻。”
“哦?”陆沉舟不动声色。
“好像有人说,后面有些拍品,因为刚才的……事故,可能会调整顺序,或者临时撤拍?”白砚的语气带着不确定,像是无意中听来的闲话,“希望‘星空琥珀’不会受影响。”
调整顺序?撤拍?
这很可能意味着,某些“有问题”的拍品,其持有者或相关方,想要借混乱改变计划。
AC-77,是否就在其中?
“拍卖会要恢复了,各位尊敬的来宾请就座……”台上传来通知。
陆沉舟和白砚回到座位。接下来的拍品节奏明显加快,似乎是为了弥补中断的时间。那套“星空琥珀”果然被提前了,白砚在陆沉舟的默许下,参与了几轮温和的竞价,最终在价格达到一个合理高位时,遗憾地放弃,对着陆沉舟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太贵了,还是算了。”将一个懂得分寸、不贪心的Omega形象维持得很好。
而陆沉舟的注意力,则牢牢锁定在拍卖清单上。AC-77的编号,正随着一件件拍品的落槌,不断逼近。
终于,当一件来自某个失落文明的青铜器成交后,拍卖师清了清嗓子,脸上换了一种更为谨慎、甚至略带神秘的表情。
“各位,接下来是一件非常特殊的拍品。它来自一个未公开的星域,其构成物质超出了我们常规的认知范畴。按照委托方的要求,我们将不展示实物,仅提供经过验证的分析报告片段。拍品编号:AC-77,名称:‘未知星域矿物标本(箱)’。起拍价:五千万星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万。”
大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展示实物,只有片段报告,如此高的起拍价和加价幅度,这无疑是针对极少数特定买家的“盲拍”。
陆沉舟注意到,会场中有几个一直表现低调的人,身体微微前倾。其中就包括之前试图靠近C-3区被他的人拦下的那个。
竞价开始了。出价者寥寥,但每次加价都果断而迅速,价格很快飙升到了两亿星币。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白砚似乎对这种“神秘”拍品不太感兴趣,只是好奇地张望了一下那些出价的人,便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礼服的袖扣。
陆沉舟的通讯器里,副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紧绷:「长官,截获到指向AC-77的加密通讯片段,使用非标准跳跃频道,内容经过多重伪装,初步解析核心词为:‘确认’,‘状态’,‘转移准备’。」
转移准备?难道有人想在拍卖会结束前后,直接对AC-77下手?
就在这时,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坐在后排的一位穿着灰色西装、面容普通的Beta男士,举起了牌子,报出了一个惊人的价格:“五亿。”

全场哗然。这个价格远远超出了之前的竞价阶梯。
拍卖师也愣了一下,随即确认:“这位先生出价五亿星币!还有更高的吗?”
之前的几位出价者沉默了下去,似乎被这个价格震慑,或者在权衡。
灰色西装男人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报出的只是一个普通数字。
陆沉舟的视线牢牢锁定着他。这个人,在他的情报库里没有对应记录,但那种刻意的“普通”之下,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僵硬感。是代理人?还是某个未知势力的行动人员?
“五亿第一次……五亿第二次……”
拍卖师手中的木槌缓缓举起。
就在槌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十亿。”
一个清润、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在陆沉舟身侧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拍卖厅的寂静。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
白砚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他脸上那种惯常的柔和、怯懦、依赖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片陆沉舟曾惊鸿一瞥、此刻却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的、属于绝对理性和掌控的琥珀色深渊。
他举着手中的竞价牌,姿态闲适,仿佛刚才报出的不是足以买下一艘小型战舰的十亿星币,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他没有看陆沉舟,也没有看台上震惊的拍卖师,目光只是淡淡地投向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挑衅的弧度。
整个拍卖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聚焦在这个之前一直以“柔弱Omega未婚妻”形象示人的、西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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