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初一的懵懂,迎来了课业渐重的初二。教室窗外的香樟树又长高了些,枝叶繁茂,遮挡住大半阳光,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榆筱此刻复杂的心情。
自从草坪密语后,榆筱便将“疏远杨子宸”这件事刻在了心上。她不是讨厌杨子宸,恰恰相反,她感激他曾经的热心与陪伴,可一想到王晓泛红的眼眶,想到那份藏在沉默里的深情,她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地与杨子宸畅谈苏轼、探讨难题。于她而言,闺蜜的情谊重过一切,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迟钝,再让王晓偷偷难过。
于是,变化在潜移默化中发生。
以前,杨子宸课间凑过来聊新读到的苏轼词作时,榆筱总会放下笔,眼里闪着光,与他热烈讨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或是“但愿人长久”的怅惘。可现在,她只会匆匆抬头,目光躲闪,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抱歉呀,我还有数学作业没写完,下次再聊吧。”说着便低下头,笔尖在作业本上飞快滑动,却连自己写了什么都浑然不觉。
以前,数学老师布置的难题,榆筱卡壳时,总会第一时间看向杨子宸,而他也会心领神会地走过来,耐心讲解。可现在,即便一道题憋到脸红,她也宁愿跑去问班里的学霸,或是拉着王晓一起琢磨,哪怕绕远路,也绝不再主动找杨子宸求助。有一次,杨子宸主动拿着草稿纸走过来,刚想开口,榆筱就像受惊的小鹿般站起身,匆匆说:“我去问老师!”便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只留下杨子宸愣在原地,手里的草稿纸被捏得发皱。
以前,王岚约着一起去看杨子宸打球时,榆筱从不推辞,会坐在场边安安静静地看书,偶尔抬头,正好对上杨子宸进球后望过来的目光,彼此相视一笑。可现在,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作业太多了”“要去参加诗词社团”“身体有点不舒服”。次数多了,王岚也不再勉强,只有王晓知道,榆筱是在刻意避开那些可能与杨子宸产生交集的场景。
杨子宸不是傻子,这些刻意的疏离,他感受得真切又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聊得那么投机的两个人,会突然变得形同陌路。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试探:看到榆筱桌上的笔没水了,悄悄放了一支新的在旁边,却被她默默还了回来;看到她体育课上不小心崴了脚,想上前扶她,却被她客气地拒绝,转而接受了王晓的搀扶;甚至在一次班级活动中,他鼓起勇气问她:“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得到的也只是她礼貌而疏远的回答:“没有呀,可能是学习压力有点大,没什么精神。”
每次得到这样的回应,杨子宸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他翻出那本被翻烂的《苏东坡传》,里面还夹着当初为了和榆筱讨论而做的笔记,可如今,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有趣的诗词,都变得索然无味。他不明白,好好的朋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生分。是自己太冒进,让她觉得困扰了?还是她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学习压力大,无暇顾及其他?
无数个疑问在他心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他试过几次想找榆筱问个明白,可每次看到她躲闪的目光、紧绷的肩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自己的追问会让她更加反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有一次,放学路上,杨子宸看到榆筱和王晓、王岚走在一起,三人说说笑笑,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画面温馨而美好。可当榆筱无意间回头,看到跟在后面的他时,笑容瞬间凝固,下意识地拉着王晓和王岚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杨子宸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晚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得他心里也泛起了冷意。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紧紧攥着的橘子味汽水——那是榆筱以前偶尔会喝的口味,他本来想递给她的,可现在,只能默默收回。
他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疏离背后,藏着闺蜜间的守护与愧疚;他更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后,榆筱偷偷回头望了一眼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满是无奈与歉意。
初二的风,微凉。有些心事,像窗外的香樟叶,密密麻麻,遮挡了阳光,也遮挡了彼此的视线。榆筱的刻意疏远,杨子宸的茫然无措,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了两个曾经要好的人之间,而这道墙背后的真相,只有三个闺蜜心里清楚,却无人敢轻易戳破。
青春里的很多选择,往往带着身不由己的遗憾。榆筱以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却没发现,这份刻意的疏离,不仅让杨子宸困惑,也让她自己心里,多了一块空落落的地方。
春日的阳光带着焦灼的温度,洒在教室后墙的“生地会考倒计时”牌上,鲜红的数字一天天递减,像倒计时的鼓点,敲在每个初二学生的心上。这场关乎中考第一战的考试,让整个年级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里,课桌上堆叠的生地课本、错题集越来越高,连课间的喧闹都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背诵声和翻书声。
杨子宸的生地成绩一直稳居班级前列,知识点掌握得扎实,还总结了不少实用的答题技巧和易错点笔记。这些天,他利用课余时间,把生物的细胞结构、地理的气候类型等重点内容重新梳理了一遍,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高频考点和记忆口诀,整理成一本厚厚的复习资料。
整理完最后一页,他看着这本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资料,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心里却泛起了犹豫。这本资料,他从一开始就想送给榆筱——他知道榆筱的生地成绩不算顶尖,尤其是地理的经纬线和气候分布图,她以前总说看得头疼。换做初一,他早就大大方方地递过去,还会主动提出帮她划重点、讲难点,可现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让他连靠近都觉得胆怯。
草坪谈心后榆筱的刻意疏远,他至今没能想明白。他反复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妥,是不是讨论苏轼时太过热情让她困扰,是不是解题时语气太过急躁让她反感,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只知道,现在的榆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对他竖起了所有的防备。
“送还是不送?”杨子宸盯着资料本,心里天人交战。送了,怕被她再次拒绝,怕看到她眼神里的疏离和客气,那样只会让他更难堪;不送,又忍不住担心她会考失利,毕竟这是中考的第一仗,他想帮她,哪怕只是远远地、不被察觉地帮一把。

纠结了整整一个晚自习,他终于下定决心。他找出一张浅蓝色的便签纸,笔尖顿了顿,写下一行字:“生地知识点整理好了,里面有易错点和记忆方法,希望能帮到你。会考加油!”字迹刚劲有力,却在末尾悄悄加了个小小的笑脸,透着少年人小心翼翼的试探。
第二天清晨,教室里还没多少人,杨子宸趁着没人注意,快步走到榆筱的课桌前,将资料本和便签纸轻轻放在她的抽屉里,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轻快。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榆筱的座位,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期待她看到资料时的反应,又害怕等来的还是拒绝。
榆筱走进教室时,一眼就看到了抽屉里露出的资料本一角。她疑惑地抽出来,看到封面熟悉的字迹,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到那张浅蓝色的便签纸,瞬间就明白了是谁送的。她拿着资料本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轻轻蹙起,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杨子宸的好意,这份整理得如此细致的资料,背后一定花费了他不少时间和心思。可一想到王晓,想到自己刻意疏远的初衷,她就不能收下这份礼物。如果收下了,就意味着她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意味着她可能又会回到以前那样,让王晓再次陷入难过的境地。闺蜜的情谊,在她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没有丝毫犹豫,拿出一张白色的便签纸,提笔写下:“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整理了资料,这份你留着自己用吧。祝你会考顺利!”语气客气而疏离,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任何解释。
课间操时,教室里空无一人,榆筱拿着资料本和便签纸,走到杨子宸的课桌前,将东西轻轻放在他的桌面上,然后转身离开,没有一丝停留。她不敢回头,怕看到杨子宸回来时的眼神,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杨子宸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资料本和那张白色的便签纸。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拿起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他那张带着笑脸的便签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打开资料本,只是紧紧攥着那张便签纸,指节微微泛白。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的讨论声、翻书声此起彼伏,可他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将资料本和便签纸放进书包深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被拒绝的失落。
接下来的几节课,杨子宸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师讲的生地知识点,他听不进去;同学们的提问,他也懒得回应。他趴在桌子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榆筱的变化和那张拒绝的便签纸。
他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他以为的“投其所好”,以为的“热心帮助”,在榆筱看来,其实是一种困扰?他喜欢和她聊苏轼,可或许她只是出于礼貌才回应,心里并不愿意;他主动帮她解题,或许她并不需要,甚至觉得他多管闲事?
他想起初一那年,第一次听她分享苏轼时眼里的光,想起两人讨论诗词时的默契,想起她收到自己送的《苏轼文集》时惊喜的笑容。那些画面曾经那么真实,那么温暖,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是自己的喜欢太张扬,让她觉得有压力了吗?还是自己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好,让她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
他又想起草坪那天,虽然没在场,却隐约感觉到那天之后,榆筱的态度就彻底变了。是不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王岚或王晓说了什么?无数个疑问再次涌上心头,可他却找不到答案。
夕阳西下,放学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杨子宸却依旧坐在座位上。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拿出书包里的资料本,慢慢翻开,里面的字迹依旧工整,知识点依旧清晰,可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资料本合上。或许,他真的该学着放下了。如果他的喜欢和好意,只会给榆筱带来困扰,那不如远远地看着她,默默祝福她。生地会考在即,他不该再想这些儿女情长,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让榆筱能安心备考。
只是,心里那份淡淡的失落和不甘,还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这场没有说出口的喜欢,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也不知道,他和榆筱之间,是否还能回到曾经那样坦诚相待的日子。
夜色渐浓,教室里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杨子宸落寞的身影。生地会考的鼓点还在继续,而他心里的那场青春悸动,却在这场刻意的疏离和拒绝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生地会考的倒计时牌被擦得锃亮,鲜红的数字像一根紧绷的弦,时刻提醒着榆筱时间的紧迫。可比起备考的压力,更让她煎熬的,是心底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
自从将资料和纸条退回给杨子宸后,榆筱的心里就从没真正平静过。她以为拒绝能让彼此都冷静,能让自己更坚定地守护和王晓的友谊,可事实恰恰相反,杨子宸那张小心翼翼的便签纸,还有那本字迹工整、标注细致的生地资料,像一颗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她不是铁石心肠。当她翻开那本资料,看到生物部分用荧光笔划出的“细胞分裂易错点”,旁边还附着他自己总结的“一核二体三分裂”记忆口诀;看到地理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气候类型、经纬线判读技巧,甚至在她曾经最头疼的“世界气候分布图”旁,画了简单易懂的示意图时,她的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想起初一那年,杨子宸为了和她聊苏轼,硬生生啃完了厚厚的《苏东坡传》;想起他耐心讲解数学题时,怕她听不懂而放慢的语速;想起他打球进球后,下意识望向她时眼里的光。这些细碎的瞬间,以前只当是朋友间的热心,可现在想来,每一份用心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后悔的念头。她想把资料拿回来,想主动找杨子宸说声谢谢,想回到以前那样,和他畅谈苏轼,探讨难题,做一对坦坦荡荡的好朋友。她不想因为一份懵懂的情愫,就失去这样一位真诚待她的朋友。
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王晓泛红的眼眶、哽咽的声音就会立刻浮现在她眼前。“晓晓她……喜欢杨子宸。”王岚的话像一句魔咒,时刻提醒着她不能越界。她清楚地记得,草坪上王晓哭着说“你那么好,他喜欢你很正常”时,语气里的卑微与隐忍;记得王晓每次看到她和杨子宸说话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闺蜜的情谊,是她从幼儿园起就珍视的宝藏。她们一起数过蚂蚁,一起分享过零食,一起在日记本里写下少女心事,一起在成长的路上互相扶持。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动,就让王晓再次陷入痛苦的境地。这份友谊,比任何懵懂的好感都更珍贵,更值得她守护。
于是,她只能一次次地压抑住心底的悸动,一次次地给自己划下不可触碰的边界。
课间,她看到杨子宸独自坐在座位上翻看生地资料,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她下意识地想走过去,想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可脚步刚抬起,就又硬生生停下,转而拿起自己的资料,走到王晓身边,轻声说:“晓晓,这道地理题我不太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她看到杨子宸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可当他看到她和王晓凑在一起讨论题目时,那丝期待又渐渐黯淡下去,转而低下头,继续翻看自己的书。那一刻,榆筱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隐隐作痛。
放学路上,她远远看到杨子宸一个人走在前面,背影落寞。她知道,是自己的刻意疏远让他变成了这样。她想追上去,想跟他说“对不起”,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讨厌他,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怕自己的解释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心底的涟漪,更怕伤害到王晓。
有一次,班级组织生地模拟考,榆筱因为一道生物大题卡了壳,急得鼻尖冒汗。交卷后,她看到杨子宸走到她身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道大题的解题思路,没有多余的话。她接过纸条,抬头看向他,想说声谢谢,可他却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握着那张纸条,榆筱的心里五味杂陈。感动、愧疚、遗憾、纠结……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知道,杨子宸还在默默关注着她,还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帮助她,可她却只能用冷漠和疏远来回应这份好意。
夜晚,躺在床上,榆筱辗转难眠。她想起苏轼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或许,青春就是这样,总有一些身不由己的选择,总有一些遗憾和错过。她不能回应杨子宸的好意,不能放任自己的心动,因为她肩上扛着闺蜜的信任和情谊。
她轻轻翻开床头的《苏轼词选》,以前读“一蓑烟雨任平生”,感受到的是豁达与洒脱,可现在读来,却多了几分身不由己的无奈。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守住那份边界,哪怕心里会有遗憾,哪怕会失去一位好朋友,也不能伤害到最珍视的闺蜜。
生地会考的鼓点越来越密,榆筱的心里也越来越坚定。她将那份感动和悸动悄悄藏在心底,化作备考的动力。她告诉自己,等会考结束,等一切尘埃落定,或许她能找到一种方式,既不伤害王晓,也能和杨子宸回到曾经的状态。
只是,她不知道,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这份刻意压抑的心动,最终会走向何方。青春里的选择,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而她能做的,就是在众多选择中,守护好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在书页上,也洒在榆筱纠结的脸上。心湖微澜终会平息,而她选择的那条路,注定要带着一丝遗憾,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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