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炸了锅。
有人骂圣上糊涂,有人骂太子软弱,也有人骂顾行之“命硬、晦气、死了都不安生”。
骂着骂着,又有人开始压低声音嘀咕:
“靖北真有别的隐情?”
“你小声点,墙都有耳。”
喧嚣声此起彼伏,却都被一声暴喝压住。
“带下去!”
锦衣校尉猛地一甩手,几十名衙役如狼似虎地冲上台,把顾行之从血槽边拽起来。
这一次,他们下手丝毫不比砍头轻。
有人一拳捶他胸口,有人一脚踹他腿弯——
反正圣旨写的是“暂缓行刑”,又没说“不得打”。
这点账,谁不想顺手结一结?
顾行之被打得眼冒金星,后颈的伤口被扯得生疼,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在几个人手里来回抛。
“轻点,轻点——”
他在心里想说,嘴里却只咳出一口血泡。
要不是脑子里那块冷冰冰的系统板砖还在稳定输出冷静感,他现在恐怕早就被打懵了。
【检测到宿主遭受非致命暴力】
【当前生命体征:尚可】
【根据本次死局奖励,【一次性被动·死里逃生】已生效监测】
【友情提示:在三日内,宿主将更不容易被“直接打死”】
谢谢,听上去好像也没安慰到哪去。
他被拖下行刑台,重新塞进囚车。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外面立刻传来木楔锁死的声音。
囚车启动,轮子压上石板,吱呀作响,慢慢远离菜市口。
吵闹声一点点被甩在身后。
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个,和一股浓缩到极致的血腥味、汗味,以及——
那块越来越清晰的系统石板。
顾行之靠在车厢的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刚刚那会儿精神绷得太紧,直到这会儿松下来,才感觉四肢开始发软,后背衣衫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系统。”
他在心里试探着喊了一声。
【本系统在】
冰冷的字体立刻浮现出来,毫无迟疑。
顾行之忍不住感慨:这玩意至少有一点比活人好——叫它的时候不需要递帖子。
“刚才那个什么‘史书篡改权’,怎么用?”
他问得很直接。
【奖励:史书篡改权·一条(新手版)】
【使用说明:】
【1. 本权限仅限本次死局相关事宜,即仅能修改《大历实录》中,“关于靖北战役中顾行之一条记载”之内容】
【2. 修改幅度有限,不得更改大战结果、国运走向等大因果,仅能调整“宿主个人之定位与评价”】
【3. 修改后,将在现实层面引发“轻微因果回溯”,影响相关人等记忆与观感】
【4. 同时,将生成一条“被抹去时间线”的残余因果】
【友情提示:残余因果过多,可能引发未知后果】
“未知后果?”
顾行之冷笑了一下,“你这说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本系统目前权限不足,无法详述】
【但出于职业道德,需提醒宿主一句:常在河边走,终究要湿鞋】
好家伙,会打比方。
囚车在石板路上慢慢颠着,车厢里却忽然变了。
不是外面的景色变了,而是——在他的视野里,原本粗糙的木板和铁链一层层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虚空。
虚空中央,一卷厚重的书缓缓翻开。
那书跟他小时候在祠堂见过的那种黄绢线装书不一样——
它像是由一整块石头雕成,页边是锋利的石刃,翻页时发出“咔咔”的沉闷响声。
四个大字,浮在书卷的正面:
【大历实录】。
顾行之心里“咯噔”一下。
他活到现在,还从没这么近距离见过真正的《实录》。
“这就是”
他忍不住问。
【提示:宿主当前仅有权访问“与己相关的单条记载”,其余章节已被遮蔽】
那厚重石书“哗啦”一声,自行翻页。
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从他眼前掠过,目不暇接。
战事、政令、天灾、人祸每一行都像是钉在天地间的钉子。
直到某一页,忽然停住。
纸面(或者说石面)上,一行粗体小字龙飞凤舞地刻着:
【奸佞列传·顾行之传】
下面,就是那段让他看了想打人的文字:
【顾行之,京师人,出身小吏之家。大历十七年靖北之役,任边军都司。是役也,军亡十万,边城几失。顾行之临阵脱逃,弃军自保,致军心崩溃,溃不成军,罪在首】
【朝廷震怒,下诏押解回京,午时三刻,斩于菜市口,以徇】
【是以天下共识,忠勇者以之为戒,奸懦者以之为鉴】
顾行之看完,手指发痒。
这哪是记史,这是骂人。
“临阵脱逃,弃军自保”
他在心里一字一字默念,冷笑声越来越真切。
系统很配合地弹出一个小框:
【当前可修改范围:】
【限“临阵脱逃,弃军自保”一句内,字数调整幅度±四字】
【注:尝试更大规模修改,将引发“国运震荡”,本系统有被强制卸载风险】
【请宿主量力而行,本系统还想多陪宿主几次】
翻译一下,就是——你想把‘溃不成军’改成‘大获全胜’,咱俩一起狗带。
他不死心地问:“那‘罪在首’能不能动?”
【提示:当前新手权限无法触动‘评价判语’】
【只能调整‘行为描写’】
【但行为变了,久而久之,判语有一定概率发生偏移】
顾行之看着那行字,慢慢眯起眼睛。
——行为描写。
别看史官们敲字不响,真正会玩的人,都知道哪里是命门。
“临阵脱逃,弃军自保”八个字,把他这一生的“史格”钉死在“贪生怕死”“卖兄弟求活”这条路上。
要洗,得从这儿下刀。
他脑子转得飞快。
改成什么?
“临阵脱逃”这四个字,是关键。
“弃军自保”是补刀。
要是改成“奉命后撤”?
不行,靖北全线崩溃,谁信前阵是奉命后撤。
改得太逆天,史书也不会自己认。
要是改成“诈败诱敌”?
嗯,听着就专业了许多。
可光“诈败诱敌”四个字,还不够把屎盆子彻底从自己头上挪开。
最多算是从“怂”变成了“阴”。
他想起祖父说过的话:
——“顾家人,不求被写成圣人,但求别被写成笑话。”
念到这儿,他目光一凝,开口道:
“系统,我要修改。”
【请宿主给出修改方案】
顾行之盯着那行“临阵脱逃,弃军自保”,缓缓道:
“把‘临阵脱逃,弃军自保’八字,改成——”
他一字一顿:
“诈败诱敌,撤军护粮。”
系统沉默了瞬间。
【检测中】
【修改内容将导致:】
【1. 靖北战役中,原“全面溃散”之过程,将被历史叙述自动修正为:前阵先崩,后阵勉强保住粮草辎重】
【2. 宿主个人形象,将由“畏死弃军之贼”略向“心计阴险之将”偏移】
【3. 部分相关人士之记忆,将在短时间内出现轻微混乱】
【风险评估:中】
【对国运整体走向影响:极微】
【可执行】
【再次提示:修改后,将生成一条“被抹去的原时间线”残余因果】
顾行之盯着那八个字,淡淡道:
“生成就生成。”
原时间线是什么?
是他被人当场砍头,十万边军死得干干净净,所有锅都扣在他一个人身上。
要说有谁有资格背负那条线的因果,他觉得自己,已经背得够多了。
“执行修改。”他道。
【确认?】
【本次修改不可撤销】
顾行之想也不想:“确认。”
那行刻在石面上的小篆字,忽然亮了一下。
一瞬间,像有无数细小的金色虫子,从石页内部钻出来,沿着笔画开始啃咬,把“临阵脱逃,弃军自保”八字,一笔一画地咬碎。
顷刻之间,原本锋利的笔划全部崩解,碎成一缕缕黑色烟尘,飘散在虚空里。
紧接着,另一股力量从石板深处涌出。
金光凝聚,重新勾勒出新的字形:
【诈败诱敌,撤军护粮】
等最后一笔落下,那八个新字在石页上稳稳定住,墨色沉稳,仿佛从来如此。
下一刹那——
顾行之只觉得脑子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不是疼,是那种“被人强行往脑子里塞新东西”的胀痛。
无数躁动的画面,从他脑海深处翻涌起来:
——靖北大营的号角声,
——将士们死战的吼叫声,
——山坡上那条被血染红的退路,
——还有他被人架着往后拖时,看见的那几辆载满粮草的辎重车。
那些记忆,本来是零散而模糊的。
现在,却像被人拿毛笔重新描了一遍——
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冷静地解说:
“前阵已崩,不得不诈败诱敌,以保粮线。”
“都司顾行之带一小队亲兵,断后护粮,自阵前撤出。”
“虽未能全身而退,然保住了三成辎重,边关不至立刻断粮。”
顾行之怔住了。
他发现,自己对靖北那一夜的回忆,居然被“修饰”了。
原本那混乱不堪的一幕,现在被强行梳理成了“有章可循”的战术后撤。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痛得几乎昏厥,可同时,他也“记得”自己曾咬牙命令亲兵护住粮车,然后才被敌人一矛刺翻。
两个版本的记忆,在他的意识里短暂地重叠、撕扯,最后——
新的那一版,渐渐占了上风。
旧的那一版,则像被人塞进了阴暗的角落,只剩下一点冷冰冰的余味。
【修改完成】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史书已更新】
【当前宿主相关记载:】
【大历十七年靖北之役,任边军都司。是役也,军亡十万,边城几失。顾行之诈败诱敌,撤军护粮,保住残余辎重,然前军溃不成军,终致边城失守】
【朝廷仍以“军亡十万”为重罪,下诏押解回京,午时三刻,原拟斩于菜市口】
【其功过,是非难尽】
最后这句话,是系统特意标出来的。
【提示:判语未变,但语气已有轻微偏移】
【长期以往,相关“史格”将有几率变化】
【当前史格片段:】
【原:卖国贼 / 懦弱 / 短命】
【现:卖国贼 / 多谋 / 短命】
你把“懦弱”改成“多谋”,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他正吐槽着,视野里的那本石书忽然“啪”地一声合拢,仿佛从未打开过一样,重新化作一块灰扑扑的石板,沉入他识海深处。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啪”地一声回来了。
囚车还在摇摇晃晃地走,刚刚不过过去了短短几息。
“喂。”
车外,一个衙役用棍子敲了敲车壁,“狗官,还活着没?别半路死了,回头又说咱们虐杀罪囚。”
顾行之慢慢睁开眼。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仿佛也被改了几个字,现在变得更沉了一点,却也更冷静了一点。
“放心。”他声音沙哑,却勉强还能笑出来,“要死也得等大人们审完,再死一次。”
衙役愣了一下,啐道:“嘴倒是利索。”
囚车晃着晃着,远远绕过菜市口,人声渐远。
没人注意到,在囚车经过的一条小巷口,有个挑担卖菜的老兵,正拄着担子发呆。
他眉头紧皱,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啊当年都司,好像不是先跑的?”
旁边另一个老兵一肘捅他:“你说啥呢?那狗官临阵脱逃,你忘了?”
老兵挠挠头,有点迷惑:“我记得他是被人抬走的,还让咱护粮车来着”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打了个寒战,揉着太阳穴:“哎,最近老是记不清,算了算了。总之,那人该死就是了。”
记忆像水一样,从指缝里溜走。
只有一点模糊的不甘心,被悄悄埋在心底。
同一时刻,皇城深处。
国史馆那间侧室里,中年史官正在整理案牍,忽然手一抖。
他低头一看,面前那页纸上的墨迹,正轻微地翻涌。
他刚刚才写的那句【临阵脱逃,弃军自保】,墨迹居然自己晕开,慢慢糊成一团黑影。
下一刻,那团墨影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开,又重新凝聚,变成了另一行笔划:
【诈败诱敌,撤军护粮】
中年史官愣了半天,才缓缓直起身子,眯着眼看那行字。
良久,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
“谁他娘的,抢我饭碗?”
城墙之上,国师仍旧站在天机盘前。
刚刚那一瞬,他清楚感觉到,盘面上一处光纹忽明忽暗,轨迹发生了轻微偏折。
那条代表“靖北之役”的线,原本应当一泻千里,无可挽回,现在却在某个不起眼的节点上,多出了一点“勉强存续”的分支。
“有意思。”
国师缓缓吐出三个字。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已经渐渐消失在街巷尽头的囚车,目光幽深。
“顾行之”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真当,史书说你死了,你就只能死?”
天机盘下方,一缕极细的黑气,悄悄从盘底渗出,顺着石台纹路,流向看不见的地方。
而在很远、很远的某处——
靖北旧战场,残垣断壁,风声如哭。
暮色之下,一堆早已干透的白骨旁,地面微微隆起。
有人,或者说“某种东西”,从泥土和枯骨之间,缓缓探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枯瘦,却带着和顾行之一模一样的指骨形状。
它艰难地抓住地面,往上爬了一寸,停住了。
风更大了些,把那具“未来的东西”的轮廓掩在漫天黄沙里。
没人看见。

顾行之当然更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从史书手里,抢回来了自己命里的第一个字。
而接下来,他得学会:如何让这一个字,不白抢。
囚车一晃,撞上一块石头,他额头磕在木板上,生疼。
顾行之疼得吸气,忍不住在心里对系统道:
“喂,那个什么‘死里逃生’被动,你要不要考虑顺带附赠个‘不再磕头’?”
系统极其冷静:
【不在本次奖励范围内】
【若宿主坚持,可在下次必死之局抽奖时许愿】
【友情提示:许愿无用】
他翻了个白眼。
——好。那就下一次死局,再跟你算账。
囚车继续往前,带着一个本该死在菜市口、现在却又多出一条命的罪囚,晃晃悠悠,驶向新的牢笼。
新的死局,也已经在不远的将来,悄悄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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