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超越了之前所有酷刑总和的痛苦。
那股源自镇元碑的苍茫能量,并非温润的溪流,而是裹挟着无数细碎、锋锐意念的金属洪流。它们蛮横地冲入林澈那本就破碎不堪的经脉,不像是在疏通,更像是在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原有的淤塞与残骸彻底碾碎、清除!
“呃……嗬……”
现实中,浸泡在冰冷潭水中的林澈无意识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他的身体表面,无数细微的毛细血管破裂,渗出的血珠与潭水混合,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但在那朦胧青光的笼罩下,这些外伤又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愈合,随即再次破裂,周而复始。
破而后立,这便是云胤所说的“破立”!
他的意识在碑灵空间内剧烈震荡,仿佛随时会消散。若非那一点复仇的执念和云胤以碑灵之力护住其核心真灵,他早已形神俱灭。
“守住心神!引导它们!把你的恨,你的不甘,全都变成驾驭这股力量的缰绳!”云胤的声音不再慵懒,而是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锐利,在他意识中炸响,“记住这痛苦!这是你新生的开始!”
引导?如何引导?
林澈的意识在洪流中沉浮,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他尝试着集中那微不足道的意念,去触碰、去理解那股狂暴的能量。
渐渐地,他“看”到了。那并非纯粹的能量,其中蕴含着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碎片”——那是被镇元碑炼化、提纯后的金铁精气,带着兵戈特有的煞气与锋锐。
他尝试着,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去“拥抱”这股痛苦。
想象自己是一块顽铁,正在被千锤百炼。
想象自己是一柄剑胚,正在承受打磨开锋。
他将对林琅的恨,对父亲冷漠的怨,对福伯惨死的痛,全部融入到这意念之中,化作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约束着那些横冲直撞的金铁精气,按照云胤传授的一种玄奥轨迹,在他残破的经脉中艰难运行。
每一次运转,都像是在用砂纸打磨娇嫩的血肉,痛彻灵魂。
但奇迹般地,在这非人的折磨中,他感觉到,那些原本彻底沉寂、如同死灰般的经脉“废墟”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丝、一缕缕微弱到极致,却截然不同的“生机”,被强行激发了出来。
那不是他曾经修炼的真气,而是一种更为内敛、更为厚重,带着一丝苍凉死寂,却又暗藏无尽生机的奇异力量。
道陨灵血的力量!
“很好!就是这样!”云胤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你的‘伪脉’正在被摧毁,灵血本源正在被激活!现在,感应你身边最近的金铁之气!”
现实之中,林澈浸泡的寒潭边,散落着一些不知是何年月坠崖者留下的残骸,其中便有一柄锈迹斑斑、几乎彻底腐朽的铁剑。
随着云胤的指引和镇元碑青光的牵引,那柄废剑竟微微震颤起来,一丝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暗沉气流,从剑身中被剥离出来,如同受到吸引般,汇入青光,最终融入林澈的身体。
这缕气息进入体内,立刻被那股金属洪流同化、炼化,成为了冲击“伪脉”的一份力量。
过程依旧痛苦,但有了这外来的“生力军”加入,林澈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新生的、微弱的力量,似乎壮大了一丝丝。
希望,如同岩缝中的草芽,在无尽的痛苦中顽强地探出头来。
时间在这痛苦的煎熬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那股源自镇元碑本身的能量洪流终于渐渐平息。剧烈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以及……一种新生的空明。
林澈瘫倒在碑灵空间内,意念凝聚的身形模糊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感觉如何?小子。”云胤的声音恢复了那惯有的慵懒调调。
“还……死不了。”林澈艰难地回应,意念中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振奋。他仔细“内视”,发现自己体内原本错综复杂、却淤塞不堪的经脉网络,此刻大半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败的“废墟”。但在废墟之中,三条最为主要、最为坚韧的经脉主干,却被强行打通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这三条新生的脉络,色泽暗金,内壁布满了细密玄奥的天然纹路,隐隐与镇元碑上的纹路相呼应,散发着一种坚固、锋锐的气息。虽然细若游丝,通道极短,但其中,正有一缕发丝般细微的暗金色气流,在缓缓流淌。

这气流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本质!
这就是……我重铸的“道脉”?这就是我新生的力量?
林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别高兴得太早。”云胤适时地泼来冷水,“你如今只是勉强打通了三条主脉的起点,连炼气一层都算不上,充其量算是……嗯,‘吞金初境’吧。而且,你刚才吞噬的那点废铁精气,连塞牙缝都不够。想真正踏上这条路,你需要更多、更强的金铁之气,尤其是蕴含灵性的剑器!”
“我明白。”林澈的意念变得坚定,“无论需要什么,我都会去找到!”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离开这个崖底。
他尝试着,将意识回归现实。
下一刻,刺骨的冰冷和浑身撕裂般的剧痛再次传来,但比之刚才意识层面的痛苦,已然可以忍受。他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被水光扭曲的岩壁,以及上方一线天的微弱光晕。他正半沉在冰冷的潭水中。
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想要游向岸边。然而,他刚一动弹,牵动伤势,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呛了几口冰冷的潭水。
太虚弱了!
新生的道脉和那缕微弱的气流,并未给他肉身带来立竿见影的强化。他依旧是那个重伤濒死之躯。
“蠢货!你现在能动用的,不是你那破烂身体,是你刚刚重铸的道脉之力!”云胤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意念沉入道脉,引导那缕‘先天庚金之气’,流转周身!它虽不能让你瞬间生龙活虎,但激发潜能,稳住伤势,爬上岸还是做得到的!”
林澈心中一凛,立刻照做。
他收敛心神,忍着不适,将意识沉入体内那三条新生的暗金道脉中。那缕发丝般的暗金气流,在他的意念引导下,开始极其缓慢地流动起来。
当这缕气流流过手臂,他感觉手臂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流过双腿,麻木的双腿似乎有了知觉;流过胸膛的伤口,那火辣辣的疼痛竟奇迹般地减轻了几分,虽然伤口并未愈合,但流血似乎止住了!
有效!
林澈心中大喜,更加卖力地引导这缕微弱却神奇的气流。
他咬着牙,用恢复的些许力气,艰难地划动水面,一点一点,朝着记忆中生着几丛枯草的岸边挪去。
过程依旧艰辛,每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前,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岸边冰冷潮湿的泥土。
他奋力一扒,半个身子爬上了岸,随即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让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他躺在岸边,望着头顶那一线狭窄的天空,阳光透过水雾,投下斑驳的光影。
劫后余生。
力量,虽然微弱,但已经在他体内点燃。
复仇之路,从这里,正式开始了。
他休息了片刻,积蓄起一点点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极为幽深的谷底,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陡峭崖壁,布满湿滑的青苔。他所在的寒潭面积不大,水质幽深冰冷。潭边散落着一些枯骨和腐朽的兵器残骸,显然历代不乏坠崖者。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具相对完整的骷髅上。那骷髅倚坐在一块岩石旁,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但在其手边,却插着一柄剑。
一柄虽然蒙尘,但剑身完整,在微弱光线下,隐隐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的青铜古剑。
林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脑海中,云胤带着诱惑与催促的声音同步响起:
“对,就是它!小子,你的第一份‘资粮’,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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